第二十六章 真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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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慕深吸一口气，尽管已经胸有成竹，但他在继续说下去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是如此离奇的案子。
“想要成功实施你们的计划，我想，大概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第一，就是成功让孙波和张立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第二，就是要让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张立功当成欺负自己的郑家豪。”
“可是，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好像基本上，没有什么操作的可能性吧？”王海疑惑地说。
“的确很难，但只要细心，就能让不可能变为现实。”时慕耐心地说。“首先是第一个条件，如何让他们同时出现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孙波的话，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经常要去体育馆打沙袋，每次的时间都相对固定，尤其是工作日的晚上。据体育馆的其他健身客户以及保洁员侯阿姨说，孙波通常都是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这一段时间打沙袋。打完后去上个厕所，然后回家，这个习惯李女士你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让张立功在晚上8点40左右出现在体育馆厕所。
于是，这就需要你们的精心设计了。按照田女士所说，那天是你和你丈夫一起在体育馆外围的田径场散步，你由于腹泻着急去厕所，然后你丈夫因为不放心跟着你，对吧？”
田雨欣用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盯着时慕，没有说话。
“但是仔细一想，这应该是田女士你的托词，因为你们本就没有去体育馆散步的习惯，更别提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天气。姑且就算是真的，那么，当你不辞而别去上厕所时，你丈夫或者应该陪你一起，或者在原地等你。但是，他选择一路紧紧跟随你，这就很不合理。所以，你是利用了其他的办法，让你丈夫必须选择，跟着你到厕所。”
“什么办法？”赵队和栾队异口同声地问到。
“那就是利用短信。”时慕一字一顿地说。
“短信？”这次连陆思凝都开始纳闷了。
“是的，通过查询田雨欣女士的通话记录，我们可以发现，李子晗虽然一直在用那个幽灵号和田雨欣联系，但是她们为了不留下文字证据，从来都只是打电话，而不会发短信。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居然发现在案发前一周，李子晗居然给田雨欣发了短信，先是这几张照片。”为了方便众人查看，时慕把这几张照片发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投影上。
“不难看出，这几张照片正是孙波本人，其中还有躺在床上的照片，或许这时大家要问我，为什么李子晗会把这些照片发给田雨欣。我想说的是，一定要把照片和后面的短信内容结合起来看才行，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下周四晚，老地方见。一开始，我们误以为照片是为了让田雨欣方便认出孙波从而实施计划，可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这些照片和短信，根本就不是给田雨欣本人看的。”时慕一字一顿地说。“而是给张立功看的。”
“给张立功看？”下面的人异口同声地问到。
“没错。”他开始解释。“之前四队的同事调查过张立功，他是一个个体小老板，而妻子田雨欣则是在家专职相夫教子。作为一个长期家暴妻子的丈夫，想必，看妻子的手机也是常事吧。试想，当张立功作为一个丈夫，看到妻子手机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孙波躺在床上的私密照片，以及同一号码发来的约在老地方见的短信，这时他会想到什么？”
“我知道了。”陆思凝第一个说到。“他会认为自己的妻子出轨了！”
其他人交头接耳了几句，随后也都点点头。
“你说的对，这也是为什么田雨欣女士不能使用幽灵号的缘故，你必须用自己的手机和号码，否则，就无法让张立功觉得出轨的是你本人，后面的安排就无法实现了。”时慕继续自说到。“然后，田女士故意让老公看到这几条短信，成功勾起了老公对自己出轨的怀疑。那我再问问大家，当张立功看到短信，怀疑老婆出轨，将会在周四与情夫见面后，他又会怎么做？”
“捉奸要捉双，他一定会紧紧跟随自己的妻子，顺便去看看这个奸夫到底是谁。”这次是赵队长抢先回答。
“没错，当张立功选择这样做时，他也就正中了两位女士的圈套。”
“可是，如果张立功选择当场质问妻子，而不是周四去捉奸，那不是全泡汤了吗？”王海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王先生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是，田雨欣女士肯定是最了解自己丈夫的人，就算真的是当场质问她，田女士大可选择不回应，只是坚持周四要去见所谓的情夫就好了，张立功也没法把她囚禁在家。只要田女士出门，张立功是不可能不跟随的。”
王海听罢点了点头。
时慕继续说：“接下来就是周四那天了，田女士你根本没有和自己的丈夫去体育馆散步，更没有腹泻什么的情况，你只是故意去体育馆的厕所，因为你知道丈夫会偷偷跟着自己，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视频监控里，你和丈夫一直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因为张立功根本的目的，是要跟着你去捉奸罢了。你进了女厕所，进不去的张立功只好等在门口，这时候，你只要静静等待孙波的到来就行了。”
陆思凝反应很快，她接着时慕的话说：“我明白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孙波会和张立功发生口角了，是因为张立功发现自己的妻子去了厕所后，在门外等候，发现随后到来的孙波，和短信里躺在床上的男人长得一样，误以为孙波就是田雨欣的情夫，误以为厕所就是短信里的老地方，以为他们是约在这里见面，所以一见到孙波就和他吵起来了。对吧？”
“聪明。”时慕朝着陆思凝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实现了第一个条件，让孙波和张立功同时在体育馆的厕所里相遇。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条件，如何让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张立功当作当年欺辱他的郑家豪。这一点其实是陆律师提到的，她说，任何人都无法在十几年之后准确地认出自己的同学，更何况张立功和少年郑家豪这两个大相径庭的人。因此，孙波他需要认的，不是人脸，而是环境。”
“环境？”王海和孙涛不解地问到。
“对，接下来，我要给你们看的照片，就是案发体育馆的厕所。”时慕说罢把厕所外观的照片发到了投影上。“请记住这个地方的样子。随后，再给你们听一段录音。”
说罢，时慕把在少年宫里，和众多教职工询问老校区厕所样子的录音，播放给了众人。
“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李子晗女士一定要推荐自己的老公来这座体育馆打沙袋，为什么田雨欣女士要设计自己的老公跟踪自己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环境，也就是这个橙色外观的室外厕所，和当年孙波遭到欺凌时所在的少年宫厕所外观十分相似。橙色的外墙并不常见，因此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这里误认为当年少年宫的厕所，是很有可能的。在孙波的视频里，他自己也说过，尽管很喜欢打沙袋，但是觉得这座体育馆设施老旧，厕所也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就在于相似的外观。不光如此，在厕所的洗手台下，同样摆着两个红色的干粉灭火器。我已经咨询过市政规划处，在所有80年代所建的公共建筑里，两个灭火器是独立卫生间的标配必需品，体育馆如此，少年宫老校区同样如此。”
“可是就算环境一致，那上厕所的人也不可能只有张立功一个，为什么孙波不会错认了其他人，而一定是把张立功当成郑家豪呢？”寡言少语的栾队在此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栾队你这个问题非常好。没错，只有环境的一致是不够的，接下来还需要人设的一致。”
“张立功和郑家豪，人设怎么会一致呢？”
“这个也是陆律师的发现，你们请看这两张照片，一张是少年宫补课时期孙波和同学们的集体合影，另一张是张立功被杀之后的尸体照。”时慕说罢把两张照片同时发到投影上。“你们仔细看，当年少年宫的校服，和张立功在案发当天的穿着，是不是均为红白相间的运动服？”
“果然是啊……”孙涛和王海点着头说到。
“我还特意查了田女士的网购记录，这件红白外套也是在案发前一个月，她特意买给自己老公的。”
“可是，就算买了一样的衣服，田女士怎么保证张立功当天就一定会穿这件衣服呢？”赵队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好问题，赵队。关于这个，我的猜想是田女士在当天，一定会很刻意地把张立功的其他当季的衣服洗掉，只留下她给丈夫特意买好的这件红白外套。这样的话，在张立功着急要跟随田女士出门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这件衣服。”时慕接下来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单据。“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还特意去了区自来水公司一趟，调取了田女士在案发当天的用水记录，发现在30号的上午，田女士家里用水量激增，这一定是因为要洗掉丈夫除红白外套外，全部当季衣服的缘故。”
“原来如此，真的是巧妙的设计啊。可是，仅凭像当年校服的外套，能够完美的建立人设吗？”王海继续提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思凝发言道：“王先生，你别忘了你最清楚的事，当年郑家豪在厕所欺负孙波的起因是什么。”
“是.……是因为秦菲菲啊。”王海慢慢地说。
“对，那他欺负孙波的时候，是不是说过，秦菲菲是我老婆，离我老婆远点之类的话？”陆思凝问他。
“没错啊，是说过。”
“那你想想，当张立功在厕所门口见到孙波，误以为他是自己妻子的情人时，会不会也说类似的话呢？”
“哎呀，对哦，他们发生口角的时候，张立功可能也会说，你离我老婆远点之类的话啊。”王海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样。”时慕接过话题。“相似的红白外套，差不多的争执——因为抢自己老婆发生口角，又发生在同样橙色外观的厕所，身边恰好又有当年也存在的灭火器。而这位李子晗女士，又不断地给孙波洗脑，说如果当年孙波操起灭火器去打郑家豪就好了，之类的话，导致孙波在案发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这在孙波的视频里都有证明。别忘了，当天的孙波，还因为单位里这位林先生的设计弄丢了客户的房产证而被骂了一顿，我猜回到家里后，李女士应该也故意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郁闷的孙波一定会按照习惯去打沙袋，打沙袋的时候也一定在想，如果打的是郑家豪该多好，于是，在他例行去上厕所之时，正好遇到怒气冲冲的张立功，质疑他为什么抢自己老婆，而且现场证人可以作证，暴脾气的张立功甚至对孙波先动起了手，这就更像当年郑家豪做的事了。总之，相似的环境，相似的服装，相似的冲突方式，相似的语言和动作，在这种种设计下，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操起灭火器狠狠地去打张立功，是不是也显得不那么意外了呢？”
时慕一口气讲完，看着下面众人惊讶的目光。
“你们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就算是，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孙波没有成功杀人。那也不会留下任何你们操纵杀人的证据，你们依然是安全的。而计划一旦成功，你们被发现的概率也极低，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对吗，两位女士？”他盯着李子晗和田雨欣问到。
“你胡说，你说我和李子晗一起密谋杀人，你有证据吗？”田雨欣朝着时慕喊到，口水溅到了她面前桌子上。
陆思凝替时慕回应到：“田女士，你与李子晗一致的美容院消费记录，还有案发当天激增的用水量，还有你的手机短信，你怎么解释呢？”
“这些……这些都做不成证据，美容记录只是巧合而已，用水量，那只是当天我真的想洗衣服不行吗，至于手机短信，那只是普通的骚扰短信而已，那个号码已经销户了。你没有证据证明那是李子晗发给我的。”田雨欣盛气凌人地说。
“销户的事，只有调查的警方才知道，田女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陆思凝继续问到。
“这个……”田雨欣一时有点语塞。“我猜的不行吗？”
“田女士，你别激动。除了这个，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时慕冷静的语气和田雨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就是，在案件发生后，陆律师她们律所为你辩护，帮你要了一笔10万的赔偿金，由这位李子晗女士支付，有这回事吧？”
“是有，那又怎么样？”
“是就好。我查了你的银行转账记录，你的确于判决下发当日收到了李女士转给你的这笔钱，可问题是，张立功的母亲找到陆律师，说你没有把这笔钱给她，按照你贤妻良母的人设，正常情况下一定会把这笔钱交给她的。”
“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不给我婆婆犯法吗？”
“当然不犯法，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和李子晗女士之间的秘密后，我隐隐觉得，既然你们是共同谋划，那这笔10万的赔偿金也不该让李女士付，你理应还给她才对。但你绝对不敢转账，因为会留下记录，所以你一定会取现金交给李女士。于是我再次去银行调查，果然，查到了你在收到这笔钱后的第二天，就在银行预约并成功取现10万元整，我猜想取现后，这笔钱你应该是偷偷交还给李女士了，对吧？”
“你空口无凭，那笔钱我根本没给什么李女士，我自己花了不行吗？”
“那请问你花在哪里了呢？”
“这个我也需要告诉你吗？我的钱怎么花是我的自由。”田雨欣气呼呼地说。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你彻底死心吧。”时慕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我的猜想是，李女士在收到你交还给她的钱之后，也不敢把钱存入银行，因为这笔十万一出一进，会触发银行的大额资金流入流出预警系统，尤其是涉及到法律判决的情况下，李女士不会冒这个风险去引人怀疑。所以我猜，她应该会把这笔钱藏在家里。昨天，我已经向市局申请了对李女士的搜查令，在李女士来此的路上时，我的同事就已经进入了她家中进行搜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刚刚通知我，在衣柜的隔板下面，找到了这笔10万元的现金。”时慕说罢把同事发给他的微信展示给了众人。
“那又如何，我取了10万，她家里搜到10万，就能证明是我交给她的吗？那钱上又没有我的指纹。”田雨欣还是在不依不饶地辩解。
时慕不慌不忙地说：“没错，田女士你很聪明，去取钱的时候都戴着手套，不留指纹。但是，你忽视了一点，人民币可都是有编号的，我调取了你去银行取现那天柜员位置的监控，虽然不能看到所有钞票的编号，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捆百元钞票，最上面一张的编号，十万元一共是十捆，我记下了这些编号，并与在李女士家里搜到的现钞进行了对比，结果可以给你看。”
时慕说罢，把银行的监控视频截图和李子晗家里现金的照片一起传到了投影上，果不其然，每一捆钱最上面的一张百元钞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人民币的编号，二者确实是一致的。
“央行发行的第五套人民币里，每一张百元现钞，都不可能出现两张相同的编号，田女士，你现在还不承认这笔钱是你还给李女士的吗？”
“我……”田雨欣的语气从刚刚的着急，变成了慌乱。
她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李子晗，用怨恨的语气说：“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不把钱赶快花掉，藏什么藏！你倒是说句话啊，在这装什么装，我们没有杀人对不对，你快点告诉他们啊，你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不对！？”
“好了，你别说了。”
听了这话，时慕等一众人循声望去。刚刚说话的，居然是此前始终一言不发的李子晗。
刹那间，沉默占据了整个会议室，大家都在等待着李子晗的开口。
这个女人美丽的脸庞上依然看不到任何慌乱，她瞧了一眼田雨欣，又看了一眼时慕，轻声地说了一句：“恭喜你，警官。没什么可辩解的，我认罪。”
“你说什么，你这个蠢女人，你疯了吗！？不行，我不能认罪，我还有孩子呢，我……哦，对，我只是觉得拿人家的钱手短，想还给她，我不要赔偿款还不行吗？”田雨欣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哭腔。
“警官，我承认，这一些都是我做的。”李子晗用低沉但是清晰的语气再次说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当初说好的呢？”田雨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子晗。“你告诉我，为什么！？”
李子晗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为什么，我累了。”
“你累了？你累什么啊你累，现在你累了，当初你干嘛来着？不行，我不能承认，我不承认，警官，不，队长，队长我求求你，我还有孩子，我孩子才四岁啊，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啊，队长你们也有孩子吧，求求你看在我是一个母亲的份上。我求你们放过我吧，我错了，我求求你们了……”田雨欣说着说着就跪倒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呜咽着，声音越来越小。
“李子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弟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害他，我要给我弟报仇！我要杀了你！”孙涛说罢跳过桌子，冲向了李子晗，不过马上就被一旁的赵队和栾队紧紧拉住。
王海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瞪大眼睛不断地扫视着李子晗和田雨欣，可能是还在思考，这两个女人到底完成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至于林宇轩，则在努力躲避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随后，进来了几个四队的同事，在他们准备把两个妻子带走之前，李子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优盘，交给了时慕。
她最后说了一句：“警官，谢谢你。”于是就头也不回地和警察走了。
时慕深吸一口气，尽管已经胸有成竹，但他在继续说下去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是如此离奇的案子。
“想要成功实施你们的计划，我想，大概需要满足以下两个条件。第一，就是成功让孙波和张立功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第二，就是要让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张立功当成欺负自己的郑家豪。”
“可是，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好像基本上，没有什么操作的可能性吧？”王海疑惑地说。
“的确很难，但只要细心，就能让不可能变为现实。”时慕耐心地说。“首先是第一个条件，如何让他们同时出现在体育馆的厕所里。孙波的话，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经常要去体育馆打沙袋，每次的时间都相对固定，尤其是工作日的晚上。据体育馆的其他健身客户以及保洁员侯阿姨说，孙波通常都是在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这一段时间打沙袋。打完后去上个厕所，然后回家，这个习惯李女士你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如何让张立功在晚上8点40左右出现在体育馆厕所。
于是，这就需要你们的精心设计了。按照田女士所说，那天是你和你丈夫一起在体育馆外围的田径场散步，你由于腹泻着急去厕所，然后你丈夫因为不放心跟着你，对吧？”
田雨欣用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盯着时慕，没有说话。
“但是仔细一想，这应该是田女士你的托词，因为你们本就没有去体育馆散步的习惯，更别提是一个下着小雨的天气。姑且就算是真的，那么，当你不辞而别去上厕所时，你丈夫或者应该陪你一起，或者在原地等你。但是，他选择一路紧紧跟随你，这就很不合理。所以，你是利用了其他的办法，让你丈夫必须选择，跟着你到厕所。”
“什么办法？”赵队和栾队异口同声地问到。
“那就是利用短信。”时慕一字一顿地说。
“短信？”这次连陆思凝都开始纳闷了。
“是的，通过查询田雨欣女士的通话记录，我们可以发现，李子晗虽然一直在用那个幽灵号和田雨欣联系，但是她们为了不留下文字证据，从来都只是打电话，而不会发短信。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居然发现在案发前一周，李子晗居然给田雨欣发了短信，先是这几张照片。”为了方便众人查看，时慕把这几张照片发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投影上。
“不难看出，这几张照片正是孙波本人，其中还有躺在床上的照片，或许这时大家要问我，为什么李子晗会把这些照片发给田雨欣。我想说的是，一定要把照片和后面的短信内容结合起来看才行，短信内容只有短短的八个字：下周四晚，老地方见。一开始，我们误以为照片是为了让田雨欣方便认出孙波从而实施计划，可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这些照片和短信，根本就不是给田雨欣本人看的。”时慕一字一顿地说。“而是给张立功看的。”
“给张立功看？”下面的人异口同声地问到。
“没错。”他开始解释。“之前四队的同事调查过张立功，他是一个个体小老板，而妻子田雨欣则是在家专职相夫教子。作为一个长期家暴妻子的丈夫，想必，看妻子的手机也是常事吧。试想，当张立功作为一个丈夫，看到妻子手机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孙波躺在床上的私密照片，以及同一号码发来的约在老地方见的短信，这时他会想到什么？”
“我知道了。”陆思凝第一个说到。“他会认为自己的妻子出轨了！”
其他人交头接耳了几句，随后也都点点头。
“你说的对，这也是为什么田雨欣女士不能使用幽灵号的缘故，你必须用自己的手机和号码，否则，就无法让张立功觉得出轨的是你本人，后面的安排就无法实现了。”时慕继续自说到。“然后，田女士故意让老公看到这几条短信，成功勾起了老公对自己出轨的怀疑。那我再问问大家，当张立功看到短信，怀疑老婆出轨，将会在周四与情夫见面后，他又会怎么做？”
“捉奸要捉双，他一定会紧紧跟随自己的妻子，顺便去看看这个奸夫到底是谁。”这次是赵队长抢先回答。
“没错，当张立功选择这样做时，他也就正中了两位女士的圈套。”
“可是，如果张立功选择当场质问妻子，而不是周四去捉奸，那不是全泡汤了吗？”王海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王先生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是，田雨欣女士肯定是最了解自己丈夫的人，就算真的是当场质问她，田女士大可选择不回应，只是坚持周四要去见所谓的情夫就好了，张立功也没法把她囚禁在家。只要田女士出门，张立功是不可能不跟随的。”
王海听罢点了点头。
时慕继续说：“接下来就是周四那天了，田女士你根本没有和自己的丈夫去体育馆散步，更没有腹泻什么的情况，你只是故意去体育馆的厕所，因为你知道丈夫会偷偷跟着自己，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视频监控里，你和丈夫一直是一前一后地走着，因为张立功根本的目的，是要跟着你去捉奸罢了。你进了女厕所，进不去的张立功只好等在门口，这时候，你只要静静等待孙波的到来就行了。”
陆思凝反应很快，她接着时慕的话说：“我明白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孙波会和张立功发生口角了，是因为张立功发现自己的妻子去了厕所后，在门外等候，发现随后到来的孙波，和短信里躺在床上的男人长得一样，误以为孙波就是田雨欣的情夫，误以为厕所就是短信里的老地方，以为他们是约在这里见面，所以一见到孙波就和他吵起来了。对吧？”
“聪明。”时慕朝着陆思凝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实现了第一个条件，让孙波和张立功同时在体育馆的厕所里相遇。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条件，如何让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张立功当作当年欺辱他的郑家豪。这一点其实是陆律师提到的，她说，任何人都无法在十几年之后准确地认出自己的同学，更何况张立功和少年郑家豪这两个大相径庭的人。因此，孙波他需要认的，不是人脸，而是环境。”
“环境？”王海和孙涛不解地问到。
“对，接下来，我要给你们看的照片，就是案发体育馆的厕所。”时慕说罢把厕所外观的照片发到了投影上。“请记住这个地方的样子。随后，再给你们听一段录音。”
说罢，时慕把在少年宫里，和众多教职工询问老校区厕所样子的录音，播放给了众人。
“到这里，大家应该明白了吧，为什么李子晗女士一定要推荐自己的老公来这座体育馆打沙袋，为什么田雨欣女士要设计自己的老公跟踪自己来这里，就是因为这个环境，也就是这个橙色外观的室外厕所，和当年孙波遭到欺凌时所在的少年宫厕所外观十分相似。橙色的外墙并不常见，因此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把这里误认为当年少年宫的厕所，是很有可能的。在孙波的视频里，他自己也说过，尽管很喜欢打沙袋，但是觉得这座体育馆设施老旧，厕所也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的原因就在于相似的外观。不光如此，在厕所的洗手台下，同样摆着两个红色的干粉灭火器。我已经咨询过市政规划处，在所有80年代所建的公共建筑里，两个灭火器是独立卫生间的标配必需品，体育馆如此，少年宫老校区同样如此。”
“可是就算环境一致，那上厕所的人也不可能只有张立功一个，为什么孙波不会错认了其他人，而一定是把张立功当成郑家豪呢？”寡言少语的栾队在此时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栾队你这个问题非常好。没错，只有环境的一致是不够的，接下来还需要人设的一致。”
“张立功和郑家豪，人设怎么会一致呢？”
“这个也是陆律师的发现，你们请看这两张照片，一张是少年宫补课时期孙波和同学们的集体合影，另一张是张立功被杀之后的尸体照。”时慕说罢把两张照片同时发到投影上。“你们仔细看，当年少年宫的校服，和张立功在案发当天的穿着，是不是均为红白相间的运动服？”
“果然是啊……”孙涛和王海点着头说到。
“我还特意查了田女士的网购记录，这件红白外套也是在案发前一个月，她特意买给自己老公的。”
“可是，就算买了一样的衣服，田女士怎么保证张立功当天就一定会穿这件衣服呢？”赵队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好问题，赵队。关于这个，我的猜想是田女士在当天，一定会很刻意地把张立功的其他当季的衣服洗掉，只留下她给丈夫特意买好的这件红白外套。这样的话，在张立功着急要跟随田女士出门的情况下，只能选择这件衣服。”时慕接下来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单据。“为了验证这个猜想，我还特意去了区自来水公司一趟，调取了田女士在案发当天的用水记录，发现在30号的上午，田女士家里用水量激增，这一定是因为要洗掉丈夫除红白外套外，全部当季衣服的缘故。”
“原来如此，真的是巧妙的设计啊。可是，仅凭像当年校服的外套，能够完美的建立人设吗？”王海继续提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思凝发言道：“王先生，你别忘了你最清楚的事，当年郑家豪在厕所欺负孙波的起因是什么。”
“是.……是因为秦菲菲啊。”王海慢慢地说。
“对，那他欺负孙波的时候，是不是说过，秦菲菲是我老婆，离我老婆远点之类的话？”陆思凝问他。
“没错啊，是说过。”
“那你想想，当张立功在厕所门口见到孙波，误以为他是自己妻子的情人时，会不会也说类似的话呢？”
“哎呀，对哦，他们发生口角的时候，张立功可能也会说，你离我老婆远点之类的话啊。”王海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样。”时慕接过话题。“相似的红白外套，差不多的争执——因为抢自己老婆发生口角，又发生在同样橙色外观的厕所，身边恰好又有当年也存在的灭火器。而这位李子晗女士，又不断地给孙波洗脑，说如果当年孙波操起灭火器去打郑家豪就好了，之类的话，导致孙波在案发前很长一段时间里，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这在孙波的视频里都有证明。别忘了，当天的孙波，还因为单位里这位林先生的设计弄丢了客户的房产证而被骂了一顿，我猜回到家里后，李女士应该也故意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郁闷的孙波一定会按照习惯去打沙袋，打沙袋的时候也一定在想，如果打的是郑家豪该多好，于是，在他例行去上厕所之时，正好遇到怒气冲冲的张立功，质疑他为什么抢自己老婆，而且现场证人可以作证，暴脾气的张立功甚至对孙波先动起了手，这就更像当年郑家豪做的事了。总之，相似的环境，相似的服装，相似的冲突方式，相似的语言和动作，在这种种设计下，被严重洗脑的孙波，操起灭火器狠狠地去打张立功，是不是也显得不那么意外了呢？”
时慕一口气讲完，看着下面众人惊讶的目光。
“你们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就算是，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孙波没有成功杀人。那也不会留下任何你们操纵杀人的证据，你们依然是安全的。而计划一旦成功，你们被发现的概率也极低，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对吗，两位女士？”他盯着李子晗和田雨欣问到。
“你胡说，你说我和李子晗一起密谋杀人，你有证据吗？”田雨欣朝着时慕喊到，口水溅到了她面前桌子上。
陆思凝替时慕回应到：“田女士，你与李子晗一致的美容院消费记录，还有案发当天激增的用水量，还有你的手机短信，你怎么解释呢？”
“这些……这些都做不成证据，美容记录只是巧合而已，用水量，那只是当天我真的想洗衣服不行吗，至于手机短信，那只是普通的骚扰短信而已，那个号码已经销户了。你没有证据证明那是李子晗发给我的。”田雨欣盛气凌人地说。
“销户的事，只有调查的警方才知道，田女士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陆思凝继续问到。
“这个……”田雨欣一时有点语塞。“我猜的不行吗？”
“田女士，你别激动。除了这个，我还想问你一件事。”时慕冷静的语气和田雨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就是，在案件发生后，陆律师她们律所为你辩护，帮你要了一笔10万的赔偿金，由这位李子晗女士支付，有这回事吧？”
“是有，那又怎么样？”
“是就好。我查了你的银行转账记录，你的确于判决下发当日收到了李女士转给你的这笔钱，可问题是，张立功的母亲找到陆律师，说你没有把这笔钱给她，按照你贤妻良母的人设，正常情况下一定会把这笔钱交给她的。”
“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不给我婆婆犯法吗？”
“当然不犯法，可是，后来我发现你和李子晗女士之间的秘密后，我隐隐觉得，既然你们是共同谋划，那这笔10万的赔偿金也不该让李女士付，你理应还给她才对。但你绝对不敢转账，因为会留下记录，所以你一定会取现金交给李女士。于是我再次去银行调查，果然，查到了你在收到这笔钱后的第二天，就在银行预约并成功取现10万元整，我猜想取现后，这笔钱你应该是偷偷交还给李女士了，对吧？”
“你空口无凭，那笔钱我根本没给什么李女士，我自己花了不行吗？”
“那请问你花在哪里了呢？”
“这个我也需要告诉你吗？我的钱怎么花是我的自由。”田雨欣气呼呼地说。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让你彻底死心吧。”时慕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我的猜想是，李女士在收到你交还给她的钱之后，也不敢把钱存入银行，因为这笔十万一出一进，会触发银行的大额资金流入流出预警系统，尤其是涉及到法律判决的情况下，李女士不会冒这个风险去引人怀疑。所以我猜，她应该会把这笔钱藏在家里。昨天，我已经向市局申请了对李女士的搜查令，在李女士来此的路上时，我的同事就已经进入了她家中进行搜查，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刚刚通知我，在衣柜的隔板下面，找到了这笔10万元的现金。”时慕说罢把同事发给他的微信展示给了众人。
“那又如何，我取了10万，她家里搜到10万，就能证明是我交给她的吗？那钱上又没有我的指纹。”田雨欣还是在不依不饶地辩解。
时慕不慌不忙地说：“没错，田女士你很聪明，去取钱的时候都戴着手套，不留指纹。但是，你忽视了一点，人民币可都是有编号的，我调取了你去银行取现那天柜员位置的监控，虽然不能看到所有钞票的编号，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捆百元钞票，最上面一张的编号，十万元一共是十捆，我记下了这些编号，并与在李女士家里搜到的现钞进行了对比，结果可以给你看。”
时慕说罢，把银行的监控视频截图和李子晗家里现金的照片一起传到了投影上，果不其然，每一捆钱最上面的一张百元钞票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人民币的编号，二者确实是一致的。
“央行发行的第五套人民币里，每一张百元现钞，都不可能出现两张相同的编号，田女士，你现在还不承认这笔钱是你还给李女士的吗？”
“我……”田雨欣的语气从刚刚的着急，变成了慌乱。
她看向了坐在她对面的李子晗，用怨恨的语气说：“你这个蠢女人，为什么不把钱赶快花掉，藏什么藏！你倒是说句话啊，在这装什么装，我们没有杀人对不对，你快点告诉他们啊，你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不对！？”
“好了，你别说了。”
听了这话，时慕等一众人循声望去。刚刚说话的，居然是此前始终一言不发的李子晗。
刹那间，沉默占据了整个会议室，大家都在等待着李子晗的开口。
这个女人美丽的脸庞上依然看不到任何慌乱，她瞧了一眼田雨欣，又看了一眼时慕，轻声地说了一句：“恭喜你，警官。没什么可辩解的，我认罪。”
“你说什么，你这个蠢女人，你疯了吗！？不行，我不能认罪，我还有孩子呢，我……哦，对，我只是觉得拿人家的钱手短，想还给她，我不要赔偿款还不行吗？”田雨欣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哭腔。
“警官，我承认，这一些都是我做的。”李子晗用低沉但是清晰的语气再次说到。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当初说好的呢？”田雨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子晗。“你告诉我，为什么！？”
李子晗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为什么，我累了。”
“你累了？你累什么啊你累，现在你累了，当初你干嘛来着？不行，我不能承认，我不承认，警官，不，队长，队长我求求你，我还有孩子，我孩子才四岁啊，她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妈妈啊，队长你们也有孩子吧，求求你看在我是一个母亲的份上。我求你们放过我吧，我错了，我求求你们了……”田雨欣说着说着就跪倒在了地上，语无伦次地呜咽着，声音越来越小。
“李子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弟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害他，我要给我弟报仇！我要杀了你！”孙涛说罢跳过桌子，冲向了李子晗，不过马上就被一旁的赵队和栾队紧紧拉住。
王海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他瞪大眼睛不断地扫视着李子晗和田雨欣，可能是还在思考，这两个女人到底完成了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至于林宇轩，则在努力躲避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随后，进来了几个四队的同事，在他们准备把两个妻子带走之前，李子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优盘，交给了时慕。
她最后说了一句：“警官，谢谢你。”于是就头也不回地和警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