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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爬塔之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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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 韩嵩脸色顿变,俊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赢了就赢了!这东西你自己拿走!何必要这么侮辱我?!”

    韩嵩指的是这场擂台的奖励, 一瓶养心丹。

    侮辱他?

    穆笑笑愣了。

    面前的青年咬紧了牙, 眼里闪烁着阵阵恨意。

    穆笑笑:“我……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看到晚儿师妹……”

    她只是看到乔晚这么做了,她才想这么做的……

    青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喘着粗气着一剑将面前这瓶外门弟子们求之不得的养心丹扫下了擂台:“拿走, 我不接受你的施舍。”

    穆笑笑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韩……道友?”

    擂台下一片死寂。

    这养心丹就落在人前, 但没一个人有上去捡的打算。

    这神情各异的目光落在脸上, 眼见这下面个个唯恐不及, 穆笑笑怔愣在原地, 仓惶地绞紧了手指。

    她只是看晚儿师妹这么做的, 她才想这么做的。

    穆笑笑的确是存了点儿模仿乔晚的心思, 但没曾想落了这么个结果。

    明明乔晚这么做,这些人都还笑着受了。

    这么一想,更觉得委屈, 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嗫嚅道:“我……我并无他意,我只是看韩道友你艰辛,这才想着把这瓶养神丹相让。”

    “如果你真打算想让, 就别到这儿来瞎掺和, 收起你的眼泪。”韩嵩冷笑,“白塔这儿不稀罕。”

    青年拄着剑一瘸一拐地下去了。

    韩嵩不买账,穆笑笑脸上血气一阵翻涌,泪盈盈的一双眼不经意间和擂台下的乔晚撞了个正着。

    乔晚抿着唇, 抱着剑没吭声儿。

    虽说这的确奏效了,但她心里却算不上轻松,反倒有点儿沉重。

    【不平书院】

    面前的男人一眼就看出了她脸上这微妙的神情变化。

    “你不高兴?”

    乔晚摸了摸手里的白棋,安静思索了一会儿,给了个自己内心的诚恳的回答:“我觉得可悲。”

    当初看书的时候没觉得,但后来脱离了原著再看,就琢磨出不对劲了。网络小说这东西,说白了就是给读者解压放松用的,所以让读者不爽,就是让作者不爽,为了吃饭,作者编织了个美好易碎的幻梦。

    而抽离了《登仙路》原著,穆笑笑一直在追寻其他人的目光,活在其他人名为“爱”的桎梏之下。

    李判倒也没多问,瞥了她一眼,沉声,“这才是第一步。”

    “旁人点醒总归是假的,周衍对她宠溺太过,这就养成了她这个性子,遇事不知道从自己身上找错误,害怕承担责任,并无大恶,却有小心眼。”

    作为不平书院唯一一个呕心沥血的“人民教师”,看人眼光不可不谓精准,李判从容落子,定定地给下了个评语。

    “遇事不决,只知推诿。这种姑娘,旁人点醒是假的,总归要自己哪天幡然醒悟。”

    李判:“你这是什么表情?”

    乔晚:“前辈很有感悟?”

    李判:“你这位前师姐,恐怕还会不甘心,有些小动作。”

    “连她都对付不了,你就不配当书院山长。”

    *

    她只是想和乔晚一样而已。

    少女攥紧了手指,乔晚能做到的,她为什么做不到,明明,她只是她的一个替身啊。

    在韩嵩这跌了个跟头,接下来的这一段爬塔赛,穆笑笑不知道是想通了什么,还是怎么回事儿,都没再多吭一声,受了伤一个人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包扎。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深仇大恨呢。

    少女身形娇弱,原本一头缎子似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颊侧,脸上灰扑扑的带着点儿血污,咬着牙一声不吭给自己包扎,狼狈又惹人怜惜,也有不少昆山子弟有点儿心软了。

    刚下了擂台,擦了把脸上的汗,往这方向一看,杜芳妮冷笑:“这地方人多,想爬塔必须得从这儿路过,没多少修为,地方倒选得鬼精呢。”

    这隐秘的小心思被戳破,穆笑笑咬紧了唇,眼里冒出了点儿眼泪:“我与师妹无冤无仇,师妹何苦一直针对于我?”

    两人对峙的功夫,身边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一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一拨是看不惯穆笑笑这幅德行的,但还有一拨,想得就比较多了。

    这些外门弟子,个个都是打滚摸爬出来的老油条。

    穆笑笑跑白塔来这件事儿,一看就缺心眼。缺心眼的姑娘好糊弄,要是能和穆笑笑搞好关系,玉清真人就不想了,说不定还能攀上内门的交情。

    立刻就有个外门弟子按住了杜芳妮的剑:“杜道友,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儿过分了。”

    “是啊,这白塔毕竟谁都能上,我看穆道友也没想这么多。”

    “我看穆道友也没想这么多么。”

    杜芳妮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没想这么多?不是蠢,那就是坏。”

    穆笑笑:“笑笑不知道是哪里惹怒了师妹,倘若是笑笑错了,我在这儿给师妹赔个不是,还请师妹不要再苦苦纠缠。”

    少女敛衽缓缓行了一个礼,微红的鲜血渗着绷带透了出来,愈发映衬得少女像只仓惶无措的仓鼠。

    【不平书院】

    “第二步,你打算怎么做?”

    乔晚默默思索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已经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不同群体,群体一旦形成,就会不知不觉间受这种集体心理支配。”

    其实这穆笑笑和白塔这些外门弟子,算是个阶级矛盾的冲突。

    “继续。”

    乔晚顿了顿,继续口若悬河地讲:“受这种集体心理的支配,人们往往会出于集体的‘荣誉’,做出些偏激的行为出来。”

    “群体?”李判沉思了片刻,略有点儿讶然地打量了她一眼:“这倒是个新奇的想法。”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如果没人站出来引导,恐怕没人敢踏出这一步。”

    面前“少年”正襟危坐,容色冷静。

    一点就通,竟然还能口出新奇的见解。

    饶是李判也不由得略挑了挑眉,有点儿好奇,在周衍不闻不问的情况之下,乔晚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了。

    看得透的,其实不是她。

    不过,李判说得对,想要激化这矛盾,这需要有个人在里面推波助澜,内门势大,恐怕没有人会愿意轻易地做这个出头鸟。

    而她。

    乔晚挠挠头,她暂时还不想挑起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之间的纷争。

    “看你样子是不打算这么做了。”李判摩挲着手里的黑棋,淡淡道:“你要是不愿意做,我再教你一招。”

    “构人以短,莫毁其长。”

    话音刚落,棋盘上的黑棋一手飞枷,凶残地吃了白棋三子。

    构人以短,莫毁其长吗?

    乔晚默默沉思。

    李判:“你知道该怎么做。”

    乔晚顿了顿:“一句话就够了。”

    其实要化解穆笑笑这小心思,只要一句话就够了。

    【昆山】

    杜芳妮脸色一黑。

    男人们或许看不出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或许更多是看出来了也在装聋做哑,但同为女人就不大一样了。

    “杜道友你未免也欺人太甚了点儿!”

    “穆道友估计也没这个意思,你就别和她计较了。”

    少女以退为进,怯弱可怜,反倒让杜芳妮有点儿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冷的嗓音猝不及防地在头顶乍响。

    乔晚面无表情地抱着剑,从树上一跃而下,定定地落在了穆笑笑面前。

    穆笑笑惊讶地抬眼,怯生生地往后倒退了几步,明显有点儿害怕:“乔……师妹。”

    少女假发干脆也不戴了,光着脑袋,凶神恶煞的,胳膊上还在滴着血,顺着指尖缓缓地淌了下来。

    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不得不说,和这凶残狂霸的一幕相对比,师出同门,穆笑笑委实娇气了点儿。

    在场的不论男女,哪个没断过胳膊断过腿,也就这内门弟子,被捧得高高的。

    乔晚一跃而下,就只说了一句话:“穆道友在白塔多练练也无妨,免得日后再像当初那样,拖累泥岩秘境里的外门弟子。”

    这话一出,整个碧空岛白塔上上下下,一片哗然。

    穆笑笑偷偷进秘境这事儿在昆山几乎人尽皆知。

    但就内门这包庇的态度,虽然私底下非议不少,但也没人敢摆在明面上说。

    戒律堂说好当初闭关判了三年,但不久就以失忆的名头拎出来只闭门思过,再后来,为了替穆笑笑求医,这道法令形同虚设。

    这也是穆笑笑最为虚心的命门。

    七条人命,活生生成了垫脚石而毫无惩罚。

    穆笑笑一张俏脸,顿时血色全无,闻言往前不自觉地走了几步:“师……师妹?”

    杜芳妮心念一转,立刻笑眯眯道:“是啊,刚刚是我冒失了,穆师姐你多练练也无妨,当初那些被你拖累死的兄弟,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这不值钱的命,竟然能换来内门弟子锐意进取,想来也会泉下有知。”

    ……

    总感觉好像被针对了。

    在场,一众命不值钱的外门弟子纷纷膝盖一痛。

    也是了,这判刑最终结果,是什么样,大家心里也都是门清儿的。

    这一句话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一众白塔弟子们的痛脚。外门弟子命贱,就连争口气混进了暗部的,死后也没能得个好处置。别说暗部弟子了,就说站着的乔晚,穆笑笑同门师妹,还不是被判了三十年的重刑。

    这就是内门,这就是世家,他们心里不清楚?这些人心里门清儿,不过是默认了下面的基本都是能随意牺牲的猪狗牛羊,牺牲几个也没关系,只要不闹得太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想要借穆笑笑的东风,攀上内门,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别了,有的人能招惹,有的人是捧在心尖儿上的,一个行错踏错,我们这儿的都得给她陪葬。”

    *

    纤长的指节翻开了面前这裹得窄窄的字条,乌发金环的青年,合了字条,笑意盈盈的眼里目光微动。

    身边儿立刻有个白衣的护卫察觉出不对劲,“少爷?”

    “我这位未过门的小妻子。”

    萧焕无奈地丢了手里传回来的消息,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语气亲昵含情:“真是蠢得令人发指,蠢得和我弟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白衣护卫当即有点儿懵,“少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构人以短,莫毁其长。人一定会犯错,只要犯了错,就会受制于当初所犯错事,立正挨打。真人这为其避罚的保护反倒害了我这未过门的小妻子。”

    萧焕笑道:“三郎你跟着我这么久,怎么还没长进?再说,若我们萧家人不在这儿,随便她去白塔也好不去也好,由外人看来,不过是昆山自家的事。但她这一去,这将我们萧家置于何地。”

    萧焕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这是我们萧家亏待了她?”

    “让我娶我这位娇娇软软的未婚妻,是娶回家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每日早中晚烧三遍香吗?那我还不如当真娶个牌位回来。”

    “至少娶个牌位,”萧焕含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门,“不会给我头顶再加点儿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