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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八章 惜刘吉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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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朱佑杬那所谓皇太弟一党的势力已是愈发衰弱,说这刘吉是张家背后最大的势力,朱佑杬若是想暗中打压张均枼,自是要从刘吉身上下手。可刘吉混迹官场数十载,也并非等闲之辈,又岂是朱佑杬想扳倒就能扳倒的。

    想这刘吉为官多年,素来有一个绰号,叫做“刘棉花”,“棉花”这一称谓也非空口而来,何故旁人私底下唤他作“棉花”,这缘由倒也是简单,“棉花”者,不惧弹也!

    这刘吉是英宗朱祁镇正统十三年进士,英宗复辟后天顺四年侍讲读于东宫,侍读当时尚是太子的先帝朱见深。

    至先帝朱见深即位,因他原本便受器重,是以被召编纂《英宗实录》,待《英宗实录》修成,又迁侍读学士,不久又擢升为礼部左侍郎。

    先帝成化十一年,刘吉受命,兼翰林院大学士,入内阁参与朝中机务。又进礼部尚书。至当时已被封为太子的朱佑樘出阁时,又加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后不久又加太子太保,进武英殿大学士。

    久之,进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寻加少保兼太子太傅。

    这刘吉为官几十余载,从一个小小的进士开始,一路平步青云,至先帝一朝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谨身殿大学士,成为朝中文武百官之首,靠的不仅仅只是自身才学,亦有不少私相授受的本事。

    先帝朱见深晚年宠信万氏一族,刘吉便与万家交好,百姓传言他尸位素餐,精于结党营私,因此屡遭言官弹劾。可屡遭弹劾又如何。此人极善于察言观色,常阿谀奉承,讨好先帝,又勾结宦官,排挤打击弹劾他的人,是以能在内阁任职十八年。当时曹御史及欧阳旦等言官不断弹劾他,可刘吉的官却是越做越大。没人奈何得了他。

    再后来。先帝朱见深不修政事,不理朝务,再有人弹劾。刘吉已是视若无睹。因他不怕被人弹劾,是以旁人便私下里给了他一个“棉花”的绰号,故谓作“刘棉花”。

    先帝一朝时,曾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一说,这“纸糊三阁老”。指的便是万安,刘珝,与刘吉。且不说前两个,就说刘吉。百姓之所以说他是“纸糊”阁老,自也是有缘由的,那缘由便是这阁老整日里无所事事。

    想那时朱见深这当皇帝的都是不理朝政。那刘吉这当阁老的,即便是尸位素餐。那也无妨。

    (关于刘吉,参考了百度百科。)

    可朱见深是朱见深,朱佑樘是朱佑樘,朱见深昏庸无度,朱佑樘政治清明,他们二人虽是父子,却也断断不能相提并论。朱见深那一朝时,刘吉大可不必理会那些于他不利之事,到了朱佑樘这儿,却不能再视若无睹了。

    说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朱佑樘继位,大力整治朝中歪风邪气,将朝中碌碌无为之人尽数罢免,却独独留下了刘吉。一来,这刘吉确有真才实学,若是愿意改邪归正,也是可用之才,二来,刘吉曾任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也算是朱佑樘的老师,想他朱佑樘一向是重情重义之人,自是念及旧情。

    刘吉到底也是聪明人,他既知朱佑樘有心重用他,自是全身心辅佐,而非先帝在任时的懈怠。

    可先帝一朝时,他已得罪了朝中不少言官,至朱佑樘继位,刘吉再受重用,自是免不了受人弹劾,他为保住这官职,自然是力挽狂澜,终受群臣敬重。奈何如今他与张家交好,又惹得朱佑杬不悦。

    想他刘吉原本确是不怕弹劾,可如今朱佑樘在位,他却是战战兢兢,生怕遭人弹劾。

    是以朱佑杬想扳倒这刘吉,说来也不算难事了,只是得看朱佑樘还会不会护短。

    近来上朝之际,总有些官职颇为低下的小臣上奏弹劾刘吉行贿张家,私下里又收受贿赂,此一事刘吉自是知道,是以他这心里头也难免有些惶恐,只是倚靠着张均枼这棵大树,活路总归是有的。

    今日早朝,刘吉依旧是来了,只是一直一言不发,这便不免叫朱佑樘愈发疑心了,只是他一向敬重刘吉,是以也断断不会说他什么。

    众臣议完事,整个奉天殿霎时间静了许多,朱佑杬见时机到了,便微微偏过身子,朝右列最后头看去,他本是想示意李广当庭弹劾刘吉,岂料李广始终低着头,根本见不到他的眼色。

    想这李广分明是故意低下头,他也算是墙头草一棵,既想讨好朱佑杬,又不敢得罪张家,是以弹劾刘吉之事,他自是要躲着。

    朱佑杬心里头也是急切,便不再打算吩咐李广,是以转眸望向李广身后那人,那人已见着了他的眼色,便与他四目相视,轻轻点头正想出列,却听闻刘健忽然言道:“陛下,老臣听闻中宫皇后娘娘每日以盐水洗脸,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朱佑杬暗暗折回身,李广身后那人亦是挪回步子。

    每听闻朝中有人说及张均枼,朱佑樘的脸色便会暗下几分,可想这刘健也是他敬重之人,便微微颔首,淡淡道:“嗯,确有此事。”

    刘健道:“陛下,如今民间百姓多有吃不起盐,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不以身作则,反而极度奢靡,此事恐怕有违天理。”

    想他朱佑樘是何等护妻之人,岂能容旁人如此诋毁张均枼,他道:“皇后所用不过是坤宁宫每月供给,她也不曾因此向内廷多要,那都是她自己省下来的,不算奢靡。”

    刘健亦不甘,道:“那省下来的盐,难道不应该留着吃?用来洗脸实在奢靡!”

    朱佑樘说不过他,便道:“女为悦己者容,皇后以盐水洗脸都是为了朕。”

    刘健听言无话可说,朱佑樘见势故意问道:“先生可还有话要说?”

    闻言刘健不语,自行退至原处站着。

    站在李广身后那人此回不再需朱佑杬使眼色。自己站出来,禀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朱佑樘微微点头,道:“嗯,说吧。”

    那小臣道:“微臣听闻有人收买九江漕运都御使李蕙,利用钞关税折收银两,私吞九江钞关征收的船料钞。多达百万两。此事已引起民愤,望陛下明查,以平民怨!”

    此话方才说出口。刘吉脸色便是大变,心中亦是惶惶不已,自古贪污盛行成风,小贪小污算不得什么。他正是利用这一点从船料税里取了一些银两收入自己囊中,可那区区千两。何足百万!

    私吞钞关的船料税,那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这若是换在先帝在位时,他大可不必担心,可这朱佑樘一向痛恨朝中官员收受贿赂。亦或是贪赃枉法,即便他念着些情分,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百万两的数目实在不小,此回怕是定然要彻查了。若是查到他头上。便是区区千两,他怕是也在劫难逃了!

    朱佑樘闻言自知此人所指是刘吉,说起来他到底还是有心偏袒,是以道:“你也只是道听途说,可有证据?”

    那人这便答不上话来,吞吞吐吐一句话也憋不出,朱佑樘又道:“空口无凭,诬蔑朝廷命官可是死罪,你若是拿不出证据来,怕是要污了九江漕运都御使李蕙的名声。”

    “陛下!”话音方落,又有一小官出列禀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此事来得蹊跷,陛下还是盘查为好。”

    这人说罢,后头几个小臣纷纷出列跪地,一个接着一个道:“望陛下彻查此案!”

    朱佑杬暗暗回首,看了一眼,却见李广依旧杵着,心中不免有所狐疑,彼时李广见他望着,连忙低着头出列跪下,作势朗声道:“望陛下彻查此案,还刘……还李蕙大人的清白!”

    这李广方才分明是要提起刘吉的,这话朱佑樘自也是听去了,此案从头到尾仅涉及李蕙一人,而今李广却有意提及刘吉,果然此事是朱佑杬设计,欲要借此扳倒刘吉的!

    想这李广也确是有些小聪明,如此言语,既取得了朱佑杬的信任,又不得罪张家。

    倘使仅有一人如此弹劾此事,那朱佑樘尚且可以维护,可这人一多,朱佑樘若是再有心如此,怕是就得遭人话柄了。

    朱佑樘点头,一字一句极是较劲儿,言道:“好!你们不过是要朕打击旁人的势力罢了!好啊!好啊!”

    听言朱佑杬拧着眉心,朱佑樘却望着刘吉,道:“刘阁老。”

    彼时刘吉正惶恐着,忽听闻朱佑樘叫唤,不免怔忡,慌张出列,捧着象牙笏,垂首道:“臣在。”

    朱佑樘道:“这个案子,朕交给你来查。”

    刘吉微微一愣,尚不知朱佑樘这是何意,那几个小臣连忙唤道:“陛下!”

    朱佑杬见势察觉异常,亦是急忙回首给他们使眼色,示意他们住嘴。

    “好了!”朱佑樘言语间略带愠怒,言道:“众卿可还有事启奏?”

    见四下无人应答,朱佑樘这便站起身,道:“退朝吧。”

    朱佑樘之所以将此案交给刘吉,一来是为平息此事,二来是为给朱佑杬一个下马威,这再有一个,自然是借此警告刘吉。

    这朱佑樘的心思,刘吉自也是清楚,可这个案子他已接手,案子虽简单,却极是棘手,他是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

    查了,那就是把他自己送上断头台。

    不查,可案子已经接手了,总不能嫁祸给旁人啊!

    何况朱佑樘明知确是他刘吉收买九江漕运都御使李蕙私吞了船钞税。

    既是如此,倒不如自己去同朱佑樘承认了,总好过最后真的把自己送上断头台,何况朱佑樘总归是会看着些张家的面子的。

    想来朱佑樘吩咐刘吉着手查此案的用意确是想叫刘吉主动去找他,换以往,他下了早朝应当是直接回坤宁宫,此回下朝却是去了乾清宫,此意分明是要等刘吉。

    刘吉步至乾清宫时,未曾需人通报,由张瑜直接领了进去,看来朱佑樘已吩咐过。

    “陛下!”刘吉一见朱佑樘便伏地跪拜,满目苍夷忏悔道:“老臣有罪!”

    刘吉说罢紧接着重重磕下头,布满抬头纹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

    朱佑樘闻声方才转过身来,只是依旧负手而立,看来极是冷峻,眸中亦是透着寒意,叫人不敢望向他。

    他垂眸望着刘吉,淡淡问道:“先生何罪之有?”

    刘吉姿势依旧,道:“老臣……收买人心,贪污受贿,私吞九江钞关船料税,老臣罪该万死,望陛下责罚!”

    朱佑樘微微转眸,眼波流转间露出一丝丝欣慰,他俯下身子,将刘吉扶起,道:“先生起来吧。”

    刘吉顺着他站起身,抬眼望着他,略显老泪纵横的唤道:“陛下!”

    朱佑樘浅浅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吉却道:“陛下,老臣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实在愧当首辅,望陛下恩准老臣,辞官回乡。”

    朱佑樘面露难色,道:“其实先生大可不必如此,不过是有些人吹毛求疵罢了,您又何必介怀。”

    “陛下,”刘吉再番跪地,道:“您这一席话,叫老臣实在是……实在是无地自容啊!”

    “先生!”朱佑樘自是又委身扶着他,刘吉却是不起,亦唤道:“陛下!”

    朱佑樘无可奈何,便直起身,面色略是黯然,言道:“也罢,既然先生去意已决,那朕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先生福寿,若是先生还想回来,那朕随时欢迎。”

    “谢陛下!刘吉说罢又重重磕下头,朱佑樘连忙将他扶起来,一面又道:“先生快快请起,您这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说到底,朱佑樘还是私心偏袒刘吉,这私吞钞关船料税可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朱佑樘非但没有灭门,连抄家竟也免了,这也难免要遭人话柄。

    朱佑杬本意借私吞船料税一事让刘吉受个牢狱之灾,怎知刘吉竟是什么苦头也没吃到,这也不免叫他不服气,可到底这刘吉已辞官回乡,是以此一事还是重重打击了张均枼。

    刘吉致仕,于张均枼而言,自然是当头一棒,如今张均枼尚且不知此事,她若是知道了,不知又会是怎么个惋惜法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