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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黎顿是朱氏旗下第一家高端酒店品牌,从规划、落成到运营均是朱黎一人独挑大梁。极致欧式古典风的内装和拜占庭式穹窿顶的外饰,令它自建造之初就备受业界关注,剪彩这天,自然宾客盈门。

    下午两点,朱黎一身酒红色礼服裙,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拱形门廊下,亲自接待着光临开业庆典的贵客。

    助理在她与一拨拨宾客握手的间隙,附到她耳边说:“一直联系不上徐小姐,您派去的司机已经吃了半小时闭门羹。”

    “电话接着打。”

    助理又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无人接听:“徐小姐要是赶不到,剪彩的人少了一个,恐怕不太吉利……”

    今天剪彩的人,连带朱黎这东家一共五个。徐翘作为金禄珠宝的千金兼朱黎的闺中密友,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现在距离仪式开始只剩半个小时,她人却失踪了。

    “准备替补,”朱黎原地扫视一圈,目光在通身骚气电光紫的程烨身上划过,“就刚走过去那个四线女明星,程小公子的女伴。”

    朱黎大概猜到了徐翘那边的状况。

    徐翘这个人,对穿戴的要求几乎严苛到变|态。这种招摇的场合,随处能买到的衣服,她不愿意穿,从家偷出来的高定又被咖啡泼毁了。

    虽然朱黎拿了一套自己的小定制给她,可两人身材实在相差太远——朱黎是干柴白骨精,徐翘却是前凸后翘的蛇精。

    她的裙子,的确有点委屈徐小姐无处安放的重点部位。

    按徐小姐的脾气,如果不能艳光四射地出场,一定宁愿不出场。

    一刻钟后,助理跟朱黎说替补已经到位:“吉时不好耽误,等不了徐小姐了。”

    “那就让那女明星上吧。”朱黎摁摁太阳穴,走进高朋满座的会场。

    茶餐桌旁聚了几位还没入座的年轻女宾客,正人手一支高脚杯,你来我往地说笑。

    有人带起了一个新话头:“今天怎么没看见葫芦娃?”

    立刻有人接:“是哦,前几天苏富比那拍卖会她也没到吧,她跟朱黎不是很要好吗,这种日子居然都不现身?”

    外围有个年纪小的女孩懵懵懂懂地问:“姐姐,你们在说谁啊?”

    “金禄的徐翘啊,你不认识?”

    “哦,我知道,很漂亮的一个姐姐,可是为什么要叫她葫芦娃?”

    几位知情人士笑得花枝乱颤,笑够了才有人解释:“小可爱,你不知道,‘金禄珠宝’最开始叫‘福禄珠宝’。徐千金小学时候刚转来北城念书,自我介绍说家里公司叫葫芦珠宝,我们都奇怪,没听说过呀,一打听才知道,哦,原来是福禄珠宝。人家徐千金是南城人,fh不分的呢!”

    说着又是集体掩嘴一阵笑。

    朱黎走进会场时,刚好听见这句地图炮,视线冷冷扫过去。

    众人打住了话头。

    被众星拱月在当中,一直沉默着的温h举起酒杯,皮笑肉不笑地朝朱黎遥遥一敬。

    助理在朱黎身后小声劝:“小朱总,喜日子别动气,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贵人……”

    朱黎冷着脸朝温h点了点头,算作招呼,收回目光。

    如果不知道徐翘的过去,朱黎或许会对她今天这样的完美主义骂一句“死要面子活受罪”。

    可她理解徐翘为什么活得这么用力。

    朱黎走过后,几人继续高谈阔论。

    “g,你们说,葫芦娃消失这么久,徐家会不会出事了?她那个爹不是好赌吗,金禄该不是要破产了吧?”

    “那倒不至于……”

    “难说,我听我爸讲,金禄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而且赌场可比商场瞬息万变多了,徐康荣要真在赌桌上出点什么事,剩下一个草包女儿,一个未成年的儿子,还真没人救得了金禄,到时候……”

    “到时候,”一个含笑的女声打断了几人的窃窃私语,“联系联系瑞典文学院,看你这个精彩的故事够不够提名诺贝尔文学奖?”

    众人一僵,朝双扇门外望去,就见徐翘一袭曲线毕露的丁香紫高开叉刺绣裙,搭一双满钻水晶鞋,站在那里笑盈盈望着她们。

    都是嗜包如命的女人,一眼就认出,徐翘手里的金属色鳄鱼皮晚宴包是有价无市的古董款,那条裙子也是同一品牌年初的高级定制。

    只不过徐翘这裙子,比起复古保守风的原款添了不少剪裁,开叉接近腿根,侧腰也多了一片花形镂空。

    似乎正因如此,她才在镂空处的皮肤画了一朵淡金色玫瑰以作中和,又另搭了一条腰带——腰带侧扣下缘的金属流苏恰好顺垂在腿侧,欲露还休到叫人神魂颠倒。

    这么望过去,所有人眼前一眩,心底划过一个由来已久的疑问:在场比徐家富裕的大有人在,可为什么她们砸钱,就只能让人感觉“好有钱哦”,徐翘砸钱,却会让人感觉“这他妈也太惊艳了吧”?

    要知道,她们曾经亲眼见证了徐翘有多乡巴佬。

    但现在丑小鸭却扬着秀颀白皙的天鹅颈,对怔住的众人笑:“怎么,不爱拿诺贝尔文学奖,只喜欢在人后悄悄编排故事吗,温小姐?”

    温h扬起眉,看向身边的赵宝星。

    刚才编排徐家的话,不是她讲的,而是赵宝星。这种嚼舌根的场合,她向来负责高贵冷艳沉默是金,动嘴的事,都留给拱着她的那些“星”。

    “咦,我听错了?”徐翘跟着看向赵宝星,“我在门外听着是温小姐的声音啊,难道讲故事的人,是赵小姐?”

    赵宝星白着脸不吭声。

    她跟徐翘早八百年前就撕破了脸,私下没什么不好承认。

    可不知是不是巧合,徐翘进门的那刹,会场的伴乐忽然停了。她这几句话轻易穿透了半个场子,导致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们这里。

    赵宝星今天是跟着父亲来的。父亲一向不喜欢她在外招惹是非,要是她当众承认,丢了赵家脸面,指不定被怎么收拾。

    “没,我没……”赵宝星硬着头皮甩锅给温h。

    温h沉下脸,冷冷瞥了赵宝星一眼,搁下酒杯离开了会场。

    徐翘一副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自言自语:“两位不是好姐妹吗?一个星一个月的,这是怎么了?”

    伴乐重新响起,这女孩家的插曲就那么过了,除了温赵两家人脸色不太好看,其余宾客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笑起来。

    徐翘朝朱黎走去:“音控师配合不错哦。”

    朱黎打量她几眼:“哪来的礼服?不是我那套啊。”

    “被咖啡泼了的那身。你打我电话那会儿,我正追垃圾车呢。”

    “……”这能屈能伸的精神,绝对是成大事的人,谁再骂徐翘公主病,她朱黎第一个跳脚。

    朱黎凑近礼服裙闻了闻,倒是没酸臭味,咖啡味有一些,不过徐翘很聪明,喷了同调子的香水遮盖。

    “可是怎么没看见咖啡渍?”朱黎问完反应过来,这开叉,这镂空,徐翘分明是一个神来之笔,把染脏的部分直接剪了啊。

    意识到这点,再看这身礼服,她的目光就不由地肃然起敬了。

    总有人说徐翘草包,其实只是人家的脸蛋出众到掩盖了其他闪光点而已。光论设计品位,那些人就跟徐翘隔了一个太平洋。估计她们到现在还蠢兮兮地以为,徐翘的穿戴频频受权威潮流追捧,靠的都是美貌吧。

    不过……

    朱黎皱了皱眉:“我没记错吧,你不是学珠宝设计的吗?敢情在服装设计上还有一手呢?”

    “都叫设计,不是差不多吗?”

    “……”神仙差不多。

    徐翘及时赶到,剪彩仪式按原计划举行,一刀下去完美落幕。

    但那四线女明星却不高兴了,一直在会场角落哭哭啼啼。

    徐翘觉得对方伤心得倒挺有理有据。拿了临危受命的剧本,四十米大刀都拔|出来了,结果说不让救场就不让救场了,那可不得闪了腰吗?换谁都不乐意。

    比如换了温h碰上这事,说不定能让温家好好摆朱黎和徐翘一道。

    但朱黎高瞻远瞩,找的女明星没后台没背景,刚攀上的金|主还是徐翘的忠实颜粉——程烨。

    所以这事注定掀不起风浪。

    最多就是,徐翘在剪彩结束后,又被程烨堵了。

    剪彩完毕还有个酒会,那才是名流们聚集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圈层社交。徐翘正往宴会厅去,一看拦路虎,笑了:“程小公子来替女伴出恶气啊?”

    “她算哪根葱?哭哭哭,哭丧似的招人烦。”

    “那程小公子找我做什么?都荣升成小程总了,您该日理万机才对。”

    程烨一愣:“我什么时候成小程总了,我自己怎么不知……”

    他话说一半手机响了,一看程浪来电,不敢怠慢地接通:“二哥,啊,你来了黎顿?哦,好,我叫人安排。”

    徐翘趁机朝宴会厅走去,没走两步却又被拽住。

    天天拉拉扯扯,洗手没啊就碰她?

    她转过身刚要骂,却在回头的一瞬听见一丝细微的“呲——”。

    看来服装设计和珠宝设计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因为这条被她大刀阔斧改造过的裙子,在这么一个大幅度动作之后,非常奔放地裂开了。

    徐翘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包一移遮住侧腰。

    程烨被她这表情唬住,松了手干笑:“我先去接我二哥,一会儿宴会厅见。”

    “等等。”

    徐翘尝试着挪步,却发现另一侧腰线也裂了,她双臂紧夹,连从手包取个手机都做不到,只能叫住程烨:“那个……我有点冷,你给我弄件外套来。”

    程烨不知内情,带着那么点春风得意,立刻去解西装纽扣。

    “不穿你的!”徐翘制止了他。

    程烨这身电光紫的西装,跟她一样惹眼到全场瞩目。要是穿了他的外套,可不坐实了跟他纠缠不清的关系。

    人家今天大摇大摆带了明星女伴,刚两人还搂搂抱抱呢,这么一来,她不得被那群长舌妇编排成不要脸的小三?而且还是铁证如山,人人都会信的那种。

    “你的丑死了!你让朱黎帮忙找一件来。”徐翘僵手僵脚地侧过身,“谢……谢谢。”

    程烨刚要反问“这种小事还要请人帮忙吗看不起谁呢”,又听手机响起来。

    这回是程浪的特助。

    他不敢再耽搁,留下一句“那你在这儿等我”匆匆下了楼,看到程浪从酒店正门进来,立刻迎上去:“二哥,你怎么会来黎顿啊?这么有闲情。”

    程浪站定了,一脸“这是在问什么废话呢”的表情:“因为有闲情。”

    程烨噎得摸了摸后脑勺,摸到一半,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脑瓜:“哎,二哥,等会儿说,你先到宴会厅,我急着弄件外套。”他指指二楼走道那面玻璃墙,“小姑娘说冷,又嫌我衣服丑。”

    程浪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看见一个身段玲珑有致的女人背朝这向,拘谨地贴着玻璃墙,手包死死摁在侧腰,走廊里一有人经过,就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摆出等人的姿态。

    而被她忽视的后背,此刻却撕裂出了一截刺眼狼狈的白皙。

    程浪瞳孔一缩,迅速收回目光,顿了顿,抬手去解自己的西装纽扣。

    程烨刚从“他哥果然是他哥,脱件外套也搞这么a”的感慨,过渡到“等等他哥为什么要脱外套”的疑问,就听见一句凉薄无情的一锤定音——

    “小姑娘看起来对你没意思,送完外套就断了吧。”程浪说着,勾起手里的高定西装,抬了抬下巴,“拿不丑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