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司宫令 > 4.云头履

4.云头履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太子言罢,赵怀玉即含笑以应:“夏日以荷叶替代杯盏盛酒,既风雅又可为酒增添几分荷香。东坡居士亦曾作诗咏此事:‘碧筒时作象鼻弯,白酒微带荷心苦。’臣当年读到此处,心向往之,只是一直不曾有机会效仿。今日闻喜宴上见殿下选用碧筒杯,臣似感觉到荷香清芬,也算一偿夙愿。”

    太子微笑道:“这个愿望,倒不难达成。”遂吩咐秦司膳,让尚食内人们再准备几盏碧筒杯盛酒,奉与阁中诸臣。

    秦司膳传下话去,蒖蒖退至后厨带领几位内人一同摘荷叶做碧筒杯。少顷,酒盏备好,李典膳指定几名内人,命她们端碧筒杯入精义阁。这是莫大殊荣,被点名者无不欣然领命,只有一位名为云莺歌的新入宫内人神情有异,虽颔首应声,但双眉若蹙,颇有忧色。

    凤仙素日与她同在一组做事,见状问她可否有不便之处,云莺歌踟蹰道:“我……没见过那么多贵人,如今但觉手足发颤,担心奉酒盏入阁会出纰漏。”

    凤仙遂道:“那我代你端碧筒杯入阁?”

    云莺歌大喜,谢过她之后向李典膳申请换人,李典膳虽不甚高兴,但此刻事务繁多,也顾不得计较,也就点头答应了。

    众内人端着碧筒杯依序入精义阁,凤仙早已铭记阁中座次,算好顺序与相关内人调换自己所站序列,确保自己是将酒盏奉与赵怀玉。当她来到赵怀玉身边,低眉将碧筒杯双手奉至他桌上时,她听见了赵怀玉难掩惊异的一声低呼:“凌……”

    她徐徐抬起头,淡淡含笑与他相视一眼,旋即欠身施礼,然后若无其事地提起酒注子为他斟酒。

    赵怀玉亦不再多言,默默地观察她一举一动,在她即将退出时朝她一揖致谢,两人默契地没有任何交谈。

    此后阁中的话题便是这碧筒酒如何清香怡人,酒盏如何别出心裁。众臣轮番向太子谢恩称颂,完全没意识到这换盏的决定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汹涌暗流。

    凤仙退往后厨,一路上感觉到气氛不同寻常,院中皇城司禁卫多了不少,个个面色凝重,为首的殷瑅牵着一只高头大犬在后厨周围巡逻,和暖薰风中忽然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余下四盏酒皆配珍馐佳肴,食材上乘,烹制工序复杂,如五珍脍、羊半体、鹅肫掌汤齑、七宝头羹之类,中间又杂以点心插食及劝酒果子若干,凤仙与众内人往返奔波,十分辛劳,直到最后一盏酒的菜肴备好,凤仙才稍有喘息之机,前往东圊更衣。

    到了东圊,凤仙见平日教导自己的女史郝锦言已在其中。这日女官们皆似男子一般头戴幞头,身着窄袖圆领衫袍,腰系红鞓带,足穿云头履。郝女史此刻脱了云头履,正愁眉苦脸地揉着足踝,见凤仙进来,含着歉意笑笑,道:“我这双鞋之前洗了晒干存在柜子里,许久没穿,竟变硬了,这大半日穿着,感觉紧了许多,磨得我脚疼。”

    因她是自己上司,凤仙一向待她很恭敬,见状欲上前为她揉足,郝锦言忙收回足,连声道“不必”,将脚塞进鞋中,试着站起,但才迈一步即皱眉叫了声“哎哟”,似痛楚不堪。

    凤仙忙扶她坐下,帮她除去鞋袜一看,果然见她后跟处被磨得绯红。郝锦言看了看凤仙的鞋,轻声与她商量道:“稍后我还须奉粟米入精义阁,只是脚磨成这样,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所以……有一不情之请……今日我们穿的鞋都是一个样式的,我看你鞋的尺寸应该与我差不多,可否暂且与我换一换?待任务完成,我们再换回来。”

    凤仙应允:“只要女史姐姐不嫌弃,我的鞋你尽管用,回宫后我们再换回吧。”

    两人遂将各自云头履与对方换了。鞋的尺寸的确一样,凤仙穿着倒也不觉得难受,郝锦言站起走了几步,也喜形于色:“果然好多了。”

    就此事凤仙也未多想,更衣之后即与郝锦言先后回到后厨。

    闻喜宴罢,太子与诸大臣、进士陆续离开。待最后一名赴宴者出了贡院大门,殷瑅即下令关闭所有院门,秦司膳让尚食内人们聚于庭中,也不多言,直接从太子的酒注子里倒出少许酒,交给殷瑅。

    殷瑅接过酒盏,递至所牵的黑犬鼻下,任其闻嗅。黑犬嗅过之后,迅速朝众内人奔去,游走于众人之间检视辨味,忽然纵身一扑,将一名内人扑倒。那内人一声尖叫,跌倒之时幞头应声而落,藏于幞头中的莲花玉巵随之滚出,现形于众目睽睽之下。

    黑犬依旧再次搜查,又找出一名幞头中藏莲花玉巵的内人。

    蒖蒖旁观,略一思索即明白了此举的道理:莲花玉巵是太子常用的酒盏,玉石雕琢的酒器难免会有些许微小石纹,太子身体羸弱,所饮酒是秦司膳精心调制过的,与众不同,长期浸润莲花玉巵,使酒盏浸入酒气,虽反复清洗亦难以去除,所以黑犬可以据酒液辨味,找出莲花玉巵。

    秦司膳冷笑,命皇城司将这两名内人押回宫,交给宫正审讯。又请殷瑅引黑犬至太子望果被践踏处闻味,然后命众女官及内人们坐下,伸出鞋履,让鞋底朝外,任黑犬辨味。

    有两名内人脸色霎时变了,缩着脚不愿亮出鞋底,然而即便这样也被黑犬发现,奔至她们面前狂吠不已,秦司膳遂示意殷瑅将她们押下。话音未落,那黑犬一转身,忽然朝凤仙奔去。

    黑犬在凤仙足边嗅了两下即高声吠,表示她亦是要找的践踏望果的人。不待秦司膳授意,两名禁卫已赶至她身边,自左右两侧抓住了她手臂,即将拖走,却闻凤仙冷喝一声:“且慢!”

    在秦司膳锐利的直视下,凤仙煞白着脸,竭力抑制此刻的恐惧、不安与愤怒,道出实情:“我如今穿的鞋,不是自己的……”她亦明白了郝锦言要与她换鞋的真正原因,侧首冷冷看向郝锦言,道:“是郝女史的。”

    郝锦言顿时扬声否认:“一派胡言!我一向好洁,尚食局人人皆知,怎么可能与他人换鞋!分明是你践踏了太子的望果,此刻罪行败露,便想栽赃于我!”

    凤仙将东圊之事从容道出,所有细节、两人对话与事实一点不差。秦司膳听后未表态,但问凤仙:“可有人证?”

    凤仙一时语塞。当时东圊中只有她们二人,并无人证。最后只得摇了摇头。

    秦司膳命凤仙与郝锦言都脱下鞋,让黑犬再嗅,得出的结论依然是践踏望果的是凤仙脱下那双。

    两双鞋均是尚食内人统一样式的云头履,外观与颜色均无差别,连大小都一样。秦司膳让几位典膳、掌膳看,她们也无一人能辨出哪一双是谁的。

    此刻蒖蒖忽然出列,朝秦司膳施了一礼,请求道:“司膳可否让我看看这两双鞋?”

    秦司膳许可,蒖蒖遂取过两双鞋细看,须臾,提起凤仙脱下那双,道:“这双鞋不是凤仙姐姐的,更像是郝女史日常所用。”

    郝锦言怒道:“你与凌凤仙都出自浦江,原是姐妹,所以一同来诬蔑我,你说的话半句也不可信!”

    “我不叙人情,只讲道理。”蒖蒖将目光自郝锦言身上收回,转朝秦司膳,道:“践踏过望果这双,两只鞋后跟外侧均有磨损。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穿鞋的人走路习惯足尖朝内,鞋后半部外侧先受力,久而久之,导致磨损。凤仙姐姐步态正常,回宫后司膳可以查看她所有的鞋,不会有这样的磨损。而我刚入宫时,曾被司膳批评,说我步态不够端庄,所以我用心观察过宫中女官走路的姿势,发现郝女史走路时足尖习惯朝内。所以,如果在凤仙与郝女史之间要选出这双鞋的主人,我认为应该是郝女史。”

    秦司膳再细看两双鞋鞋底,沉吟后道:“此言有理。不过尚食局中走路习惯足尖朝内的未必只有郝女史一人,仅凭凌凤仙所言,也不便断定是郝女史要与凌凤仙换鞋。”

    “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认出我的鞋。”凤仙忽然插言,道:“我收到这双云头履后,曾按自己的喜好,拆开鞋垫,在鞋底洒入沉檀香末又依旧缝好,以让鞋自带香气。所以,请检查郝女史脱下的鞋,拆开鞋垫看看,若鞋中有沉檀香末,那一定是我的。”

    郝锦言回想与凤仙换鞋时,确实曾闻到一缕沉檀香气,又见秦司膳将鞋交给禁卫,即将拆开,焦急之下高声呼道:“这个法子是我教给凌凤仙的,所以她知道我在鞋中洒了沉檀香末。”

    凤仙转朝郝锦言,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郝女史也在鞋中缝入了香末?”

    郝锦言道:“这法子是我教你的,我自然是这样用的。”

    凤仙又问:“你确定这双鞋中的香末是你亲手置入的?”

    “当然。”郝锦言道,“我自己精选的沉檀,置入鞋底后又亲手缝好。”

    “这样呀……”凤仙向她露出微笑,徐徐道:“真抱歉,我记错了,我当初只是给我的鞋薰了香,并不曾在鞋底置香末。所以,如果禁卫拆开鞋底见到香末,那鞋一定是你的。若没有……你说,鞋,应该是谁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