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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老病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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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氏,才是魔域的秘密合作者、海骨坑事件的另一主谋。

    此事令顾平林措手不及。

    前世玄冥派损失最小,加上前日曲琳在拥碧湾出现得太巧,像极了接头的人,所以得到嵬风师的信,顾平林就怀疑玄冥派,就算发现顾影剑有蹊跷,也只当是有人要陷害段轻名。

    直到他提出解意草的条件。

    海底或许有不少水生的灵药,但又哪会有生长在干旱火地的解意草?

    这个条件,不是必须要解意草,而是必须去海骨坑。

    他想要抹杀自己,却又如何知道海骨坑一定会出事?甚至连确切的时间都清楚?

    他早就发现了这场阴谋。

    至于确切的时间,也许是段氏家老告诉他的,也许是他自己根据地气推断出来的。

    至于顾平林为何排除程氏报信的可能,这也有缘故。

    程氏极为护犊,平时不管事,但凡座下弟子受了欺负,她是一定追究到底的,前世玄冥派死的那些无关紧要的弟子里就有她的徒弟,若她知晓自己的徒弟被用来当牺牲品,如何肯干休?而且程氏虽然是占人杰的师妹,但她离玄冥派权力中心始终差了一步,这种机密大事,占人杰怕是不会告诉她。

    当然,这也不代表前世一定不是玄冥派。

    前世,海境的事发生在多年后,那时顾平林已当上灵心派掌门,灵心派即将跻身一流门派,段轻名也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大剑修,玄冥派声望到达顶点,嵬风师会找玄冥派合作,除掉未来可能出现的竞争对手,也是讲得过去的。

    如今嵬风师找段氏合作,到底是重复前世的故事,还是冥冥之中的变化?

    一切都成了谜。

    顾平林查看过步水寒的伤势,重新直起身。

    追究缘故毫无意义,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从海骨坑活着出来。

    然而海骨坑乃地脉临时被截造成,坑底其实就是地脉道!六日后,魔域与段氏的高手将引导地气归位,那时磅礴的地气将吞噬一切!谁能与天地之力抗衡?想当初多少高手丧命坑底,要撑过午时又谈何容易?

    辛忌道:“一个人始终不安全,老夫虽然修为浅薄,但自问不会拖后腿,此番我陪顾公子一同去吧,不知要找什么药?”

    “我也去,”江若虚站起来,“多几个人,找起来也容易。”

    顾平林并没有提解意草的事,摆手:“步师弟需要人照顾,不能总是麻烦蓬莱的朋友,江师兄和冷师兄留下来,再想办法与门中取得联系,段师兄对此毒有所了解,也留下,甘立修为不足,倒是王前辈见多识广,这次就由他陪我去吧。”

    灵心派人手不多,江若虚想了想道:“也罢,师弟千万小心。”

    救人为重,秘境传承反而落在其次了,顾平林作了安排,灵心派众人都没有反对,辛忌听到自己被允许跟着下去,大大地松了口气。

    “师弟什么时候动身?”

    “事不宜迟,就明日。”

    事实上,此行重点是在地气归位后出来,什么时候下去反倒不重要,不过顾平林决定早点下去,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这边做好安排,他便出门查看情况,恰好看到南珠带着君慕之等人匆匆往大门外走。

    “怎么回事?”顾平林问护卫。

    “顾公子,”那护卫先作了个礼,然后才低声答道,“天残门老病真人到了,要见君灵使。”

    天残门的掌门老病真人,那也是个狠出名的主,平时很少露面,却是修真界最不能惹的几个人之一,许多人见到他都会觉得意外――老病真人,病是不假,老却不老。

    海面上停着一张破旧的木榻,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半伏在榻上,披头散发,面皮黄黄,正虚弱地喘息,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再看他衣袍下方空无一物,分明是没有腿。

    周异抱剑立于榻旁,神情冷淡。后方则站着数十名天残门弟子,或独眼或断臂,更有毁容者,整张脸狰狞诡异。

    天残门的凶名加上这种场面,让不少人心里发怵。饶是君慕之伶牙俐齿,也觉得头皮发麻,紧张不已。

    南珠上前抱拳作礼:“真人驾临,在下蓬莱之主南珠,有礼了。”

    老病真人不回礼:“你就是南珠。”

    见他态度轻慢,蓬莱众人都有忿忿之色,南珠反而忍住了:“正是,早闻前辈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名不虚传。”

    一声“前辈”,将两人从同等的掌门身份变成了前辈和晚辈的身份,倒也勉强为对方不回礼做了解释,找回了一点面子。

    老病真人这才略略打量他几眼,呵呵笑起来:“老了老了,果然都是后辈的天下了。”说完又一阵急喘。

    南珠邀请道:“前辈既然来了,不妨进里面说话。”

    “不啦,”老病真人边喘气边摆手,等好了些,才接着道,“我就是来看看我那个新弟子,人在哪儿呢?”

    君慕之机敏,马上走出来跪拜:“弟子君慕之,拜见掌门真人。”

    “就是你?”老病真人和蔼地招手,“你走近些,我仔细看看。”

    天残门人性格古怪出名,这位掌门怕也不好糊弄,君慕之心中忐忑,忍不住看周异。

    周异还没表示,老病真人便笑了:“怎么,不愿意?”

    “弟子不敢。”君慕之硬着头皮走近榻前,重新跪下。

    老病真人问:“身有残?”

    南珠忙道:“我这位兄弟伤了记忆。”

    “哦?记忆……”老病真人理解地点头,“可还记得家人兄弟?”

    “回掌门,记得。”君慕之也聪明,记忆缺失的借口已经够牵强,若是答“不记得”,那就更值得怀疑了。

    “伤了记忆,确实难办啊……”老病真人忽然抬手放到他的天灵盖上。

    众人色变。

    “前辈且慢!”南珠叫。

    “师父!”周异上前一步。

    老病真人倒没有动作,挑眉:“这是急什么?”

    他若要趁机毁去君慕之的意识,君慕之就真变成“记忆有残”了。借口是己方送上的,南珠只得再次作礼:“请真人看平沧公之面。”

    “平沧公的面子要给,天残门规矩也要有,”老病真人态度依旧温和,语气却没了笑意,他看着君慕之,“你怕什么?”

    早知如此,还不如舍一只耳朵。君慕之吓出身冷汗,勉强笑道:“弟子头脑已不好使,不想更傻,影响修炼。”

    “嗯,聪明人。”老病真人放开手,“我也希望你将来不要更傻,起来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此番试探凶险万分,君慕之暗暗心惊,也后悔不该耍小聪明,起身对上周异嘲讽的视线,更觉尴尬,忙低头退到弟子群里,却被周围天残门弟子的容貌和不善的眼神吓到,反应过来,他立即溜到周异身后。

    老病真人有气无力地摆手:“事情已完,那就走吧。”

    君慕之此时哪里还敢多说,朝南珠摇头示意。

    南珠黯然。

    天残门众人正欲离去,突然,半空传来大笑声,众人忙驻足观看,只见一名短衫老者从天而降,虎背熊腰,面容凶恶,不是剑魔阎森是谁!

    “果然在这里,叫老子好找!”阎森拉住顾平林,“姓段的那个呢?”

    顾平林不答。

    阎森捏着他的喉咙威胁:“不说?”

    “多年不见,阎老兄好大的脾气。”老病真人开口。

    “你他娘……”阎森转脸要骂,待看清对方是谁忙又停住,放开顾平林,“练狱?”

    老病真人“哎”了声,气息奄奄地笑道:“阎老兄别来无恙。”

    阎森咬牙:“罢了,你在这里,老子不动灵心派的人就是。”说完居然就一阵风似地遁走了。

    老病真人大概是笑得过度了点,急剧地喘气,半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几名天残门弟子过来抬起木榻,一行人慢慢地走远。

    君慕之离去,南珠明显情绪低落,但这番变故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坏事。顾平林看在眼里,宽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去找段轻名。

    房间里药香弥漫,段轻名坐在桌旁配药,面前摆着个二三十个拳头大小的敞口瓶,瓶中盛着各色药材,房间中央的地上放着个人头大的丹炉,漆黑有光,品质非凡,炉底可见火光闪烁。

    顾平林略吸了吸气,认出来:“蜈木炭。”

    “正是蜈木炭。”没有任何的称量工具,段轻名只随手拿了支折扇,轻轻一扇,或者合拢在桌沿一磕,那些敞口瓶里的药材便自行飞出,落入丹炉。配药,换炭,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他人却始终悠闲地歪在椅子里,一副温文模样,手指不沾半点药末炭灰。

    顾平林前世最厌恶此人这副模样,认为是故作姿态,如今换种心境来看,其实也很赏心悦目。

    “是长夜的解药?”

    “是长夜。”

    他果然对毒更感兴趣。顾平林也不奇怪。遇上长夜这么特殊的毒,他感兴趣是必然,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他知道了也会尝试一番的。至于解药,顾平林反而不着急,能够完全掌握毒性,配制解药只会更容易。

    段轻名边思考配药,边慢条斯理地道:“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让人说我怠慢师弟,怎样,又是来道歉?你以前对我做了多少坏事呢?”

    顾平林失笑。

    他对自己干的坏事,比起自己对他干的坏事,真是不遑多让,两人的帐翻到底,绝对是扯不清。

    顾平林没有进去:“我来是要确定,我下去了,你能保证步师兄不会有事?”

    段轻名随手一抬折扇,又有药材落入丹炉:“你是质疑我,还是在恐惧?”

    顾平林不答。

    “顾小九,你怕了,”他微微侧过脸来,笑得惬意,“岳松亭的教导,灵心派的兄弟情义,让你选择救人,值得褒扬,令人钦佩,但你在害怕。”

    “谈不上怕,我只是不想死。”

    “有区别?”

    “人在世间有在意的东西,就不想死。”

    “喔?”炉火跳跃,映出线条冷峻的鼻梁,微黄的光带不起丝毫暖意。段轻名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在意什么,步水寒?”

    顾平林道:“还有灵心派,和我的道途。”

    “道途,”段轻名搁开折扇,刹那间,春风又回到房间,“你的道途不该被所谓的情义与无关紧要的人断送,你该自问,谁才是最适合陪伴你的人。”

    “我有选择?”

    “你可以重新选择。”

    选择,接受邀请,或被抹杀。

    顾平林笑了声:“我选择,去寻解意草。”

    “宁愿死?”

    “我说过,我不想死,不表示怕死,”顾平林拂袖,稳步走过窗前,“何况,死,太绝对了,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绝对的结果。”

    “所以呢?”

    “所以,我是来道别。”

    “不送,”房间里的人停了停,“唉,可惜这一炉药,废了。”叹息声听不出多少情绪。

    “可惜。”顾平林跟着重复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