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琅邪王妃 > 【094】姐姐,我想他

【094】姐姐,我想他

推荐阅读:风起龙城第九特区神级影视大穿越汉化大师逆行诸天万界我一个人砍翻末世蜀山道主我的分身帝国从同福开始无耻术士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回到王府,天色已黑,司马睿腹部受伤,她正要吩咐绿秀去叫太医,却被他所拦,他说:“这点小伤死不了,不如你来包扎吧。”

    拗不过他,她只得拿了金创药,又让绿秀打来了温水,一点点小心的为他清洗伤口。回想起他们的厮杀,本就是招招致命,王敦这一剑划得很深,但好在是在腰旁,暂无性命之忧。

    他坐在床上,赤裸着上身,她则跪在床边,全神贯注的为他上药,时不时的还担心弄疼了他,抬起头担忧的望着他,又见他正看着自己,深邃的眼中皆是笑意,禁不住握住她的手:“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包扎伤口?”

    他的手心很温暖,她却蹙着眉头挣开:“别闹,我还没上完药呢。”

    “其实不必上药的,”他又是一阵笑:“看到你一副担心的样子,我就已经不疼了。”

    他的脸色略显苍白,引得她一阵埋怨,声音却很是轻柔:“你又胡说,干脆也别包扎伤口了,疼死你算了。”

    “我是说真的。”

    他不禁握住她的手,不管不顾的将她抱在怀中,使得她一阵惊呼:“司马景文,伤口,你还受着伤呢!”

    他却不管这些,只知紧紧的抱着她,闻着她发间的幽香,终于安心下来:“央央,我多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她一愣,也不再说话,伸出手回抱着他,感觉着他的心跳,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不会,我一直都在等你。”

    “那日东海王府,我与茂弘、纪瞻等人前去吊唁,王衍在茶水里下毒,结果被茂弘识破,他索性直接命人将我们拿下。临行之前,我仅带了小队的侍卫,全部死在他箭下,是我大意了,万没想到他会在东海王灵位前动手。”

    她不知当时是怎样的凶险,现在想来只觉害怕:“司马景文,王衍已经叛变,他投降了石勒。”

    “我已经知道了,”他笑了笑,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王衍活不了多久,他杀不了我,石勒就一定会杀了他。央央,那日的情境真的是一片混乱,不止王衍想要杀我,还有突然冒出的一群蒙面杀手,后来得知他们是东海裴妃派来杀我的,寡不敌众,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心里万般的后悔,只恼恨自己临行前还在跟你怄气,你一定恨死我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对他确实恼恨,但此刻也不知怎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牵挂和担忧,于是惶然的摇了摇头:“只要你活着,我才不会恨你。”

    他仿佛终于放心,极是欣喜的吻在她的额头,视若珍宝:“从前久经生死,我从未害怕过,但现在我也变得贪生怕死,只怕无法再见到你,央央,我还想跟你相守一辈子,日后再也不会让你伤心。”

    她的眼圈禁不住红了,哽咽着点了点头,与他紧紧相拥。

    司马睿回府的消息,早已传遍王府上下,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还是不停的有人前来,就连梁楚儿也挺着大肚子而来,却也毫无例外的被绿秀挡在门外,司马睿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打搅。

    长明灯摇曳着烛光,温暖多情,她静静的坐在床上,黛发散落,怀中躺着司马睿,像个孩子一般紧贴着她,轻笑道:“美人乡,英雄冢,央央,躺在你怀里真好。”

    她的手抚摸他的面颊,不禁浅笑:“若是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怕是又要怪我狐媚惑主了。”

    他没有笑,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若还有人敢胡言乱语,不管是谁,我便将他杀了。”

    她一愣,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下,开口道:“你是大晋的琅邪王,不单单是我的夫君,若再说这样的话,让我有何颜面对天下人。”

    他果真不再说,起了身,一只手抚上她的面颊,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快,我就不是琅邪王了,匈奴即将攻陷洛阳,皇帝命不保夕,我便是唯一撑得起大晋的帝王。”

    是啊,这是她早已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她的夫君,即将是权倾天下的帝王,她的琅邪王妃之位,也即将成为过眼云烟。

    “待我成为大晋皇帝,你便是唯一的皇后,央央,你注定要跟我在一起的,注定要站在我身边,凌视天下。”

    这一切,听起来如此的诱惑,母仪天下,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可是,羊皇后不快乐,梁楚儿也不曾快乐,她站在心爱的男子身边,是否会真的喜欢那个位置?未来,还有多少女子争宠,又多少个梁楚儿等着她争斗?

    如今,她不想忧虑这些,面色却沉重起来:“司马毗,真的死了?”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真希望是司马睿骗她,虽然明知机会渺茫。果真,他叹息一声:“我也希望不是真的,毗儿不同于他的父亲,善良耿直,但乱世之中,谁还会顾忌他是怎样的人,石勒麾下的部将杀了他,千真万确。”

    她心里一痛,垂下眼睑,想起从前,那个笑起来明朗的少年,那一声清脆的“五哥五嫂”,以及他面上欣喜的笑,他说,我就是喜欢河苑,就是喜欢她一身的臭毛病,而且只喜欢她一个,就算被她欺负我也乐意。

    那个喜欢河苑,一心要娶她的司马毗,怎会突然就死了?……。

    这样想着,不禁落下泪来,望着司马睿抽涕道:“河苑怎么办?河苑怎么办?”

    司马睿心疼的抹去她面上的泪珠,将她拥在怀中:“你忘了,是河苑自己逃婚,她对毗儿兴许真的毫无感情,而且消息已经传来好几日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话虽如此,她仍旧感到不安,泪水打湿了他的里衣:“司马景文,我害怕。”

    她一向如此,遇到这样的事毫无头绪,乱了阵脚,也乱了心智。而他如此的心疼,将她抱在怀中,安慰道:“别怕,你还有我。”

    次日一早,她前去看河苑,却再一次被挡在门外,她依旧不肯见她,无论她怎样的劝说,她始终没有开门。万般无奈,她的眼圈几乎都红了,站在一门之隔,无力道:“听宫人说你病了,河苑,你不见我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将身子养好。”

    不管是从前的副伏罗爽爽,还是如今的孟河苑,她的固执,她一向知道。怏怏的转身离开,她在绿秀的扶持下步步前行,阳光那样刺眼,天气闷热,她握着绿秀的手,不由得含泪:“绿秀,她是不是这辈子也不愿见我了?”

    “当然不是,”绿秀赶忙安慰她:“那日娘娘去了安东将军府,奴婢在外面等了好久,心急如焚之时河苑郡主就来了,她也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不管不顾的去踹将军府的大门,只身闯了进去,若不是心里有娘娘,郡主怎会如此?”

    她当然知道这些,而且心里异常温暖,河苑,她始终是维护自己的,可是片刻的欣慰过后,她仍旧是难过的样子:“她不肯见我。”

    “奴婢觉得,郡主是不知该如何见娘娘,娘娘不如给她时间,待她想明白,自然会来见娘娘的。”

    事已至此,她只得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她去了司马裒房中,见他的腿伤逐渐好转,心里总算高兴起来,闲谈中得知,这几日河苑时常来看他,司马裒说:“河苑姑姑跟平常一样啊,跟儿臣斗嘴,还是爱捉弄儿臣,但儿臣觉得她瘦了很多,好像睡不好的样子,很憔悴。”

    听他这样说,她赶忙追问:“河苑姑姑是不是病了?”

    司马裒没有多想,回答道:“应该是的,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脸色很难看呢。”

    她心里隐隐焦急,开口对绿秀道:“你去告诉河苑身边的宫人,让她们好好伺候郡主,生病了就应该立刻请太医。”

    绿秀点了点头,她随即又对司马裒道:“虞娘娘有事求你。”

    “什么事?”他不禁好奇。

    “虞娘娘惹河苑姑姑不高兴了,她要是还来找你,你就多替虞娘娘说些好话,就告诉她,虞娘娘知错了,心里很后悔,好不好?”

    司马裒一口答应下来,笑眯眯的点着头:“虞娘娘放心,包在儿臣身上。”

    几日后,洛阳传来消息,大晋太尉王衍,被石勒活埋,这样叛国的罪人,死了倒也没人可惜,或者说根本没人来得及可惜,因为随后,匈奴攻打洛阳城,这一次,防守艰难,司马炽兵败如山倒,几次派来使者请司马睿出兵。

    如今的洛阳皇城,也不知沦落成什么样子,司马睿却不会管这些,琅邪国兵强马壮,他并非不能击败石勒,只是,这是他的机会。如果石勒可以将司马炽除去,算得上是他的贵人。

    孟央心里并不是滋味,司马炽,那个年纪轻轻的豫章王,他有很多个机会可以避免这样的结局,可是他将武帝的江山看的太重,一心想要挑起,却不知自己的肩膀承受不了这些重量。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而孟央,她早也不是从前柔弱的女子,她依旧善良,但她的善良已经有了很强的目的性,助司马睿登位,助他得到皇位,助他成为真正的帝王星。

    就像这一次,司马炽派人求助,司马睿不会理会,但她却执意要他出兵,他原本不解,她却开口道:“天下兴亡,王爷不能坐视不理,你若出兵,赢得是百姓的心。洛阳如今已经陷入绝境,支撑不了多久。王爷当然要出兵,只是整顿几万甲士需要时间,赶赴洛阳也需要时间,商讨对战更需要时间,王爷只需安排好时间,若是大军出发在半路,洛阳城已经沦陷,这就不关王爷的事了,王爷已经尽人事听天命,百姓照样心服口服。”

    她缓缓说完,司马睿已经止不住赞叹:“好!央央你果真是我的谋士,是我的智囊带,这样的方法,我竟没有想到。”

    她不禁一笑:“王爷日理万机,哪里想得到这些小聪明,我只是比较狡猾罢了。”

    他又是一阵笑,将她拉到怀中,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何止是狡猾,你就是一只狐狸。”

    不出半月,洛阳彻底沦陷,皇帝司马炽逃亡长安途中被汉将刘曜掳去汉国,同时被掳去的还有惠帝的羊皇后。得知消息,她不免心惊,但想起不久前,羽林侍卫简文溪前来,带来的那封信:鳖灵狠断肠,梁利心彷徨,杜宇今犹在,心与踯躅偕。

    梁楚儿曾经说过,成都王司马颖掌权时,险些哄骗羊皇后助其登位,不管究竟如何,她此时几乎可以确定,羊皇后口中的鳖灵,大概就是成都王颖,而简文溪也说,羊皇后与汉将刘曜曾是旧识,如今洛阳沦陷,石勒等人怕是忙着搜刮金银财宝,偏偏刘曜直奔皇宫,带走了羊皇后,可见那杜宇就是刘曜此人。

    事情很快得到证实,刘曜将羊皇后带回汉国,封她做了自己的夫人,而她也未曾拒绝。

    羊皇后,苦苦等待的梁利,终于识破了鳖灵的真面目,等到了心爱的杜宇,这样的结局,对她而言再完美不过。

    午后,她带着探月在院子里玩耍,拿着胡萝卜给它吃,却见它毫无兴趣的样子,只得轻叹一声,让宫人去厨房端些肉食过来。自她带着它回到王府,已经快要一个月了,探月果真是不同寻常的兔子,它鲜少吃蔬菜,更不喜欢吃萝卜,最喜欢的就是肉,无论是蒸的煮的还是烤的,它简直就是肉食兔子,无肉不欢。

    大概是被王敦捉到后,她给它吃了烤鸡肉,这小家伙尝到了人间美味,从此爱上了肉食。这样的兔子,使得绿秀很是惊奇,但又不敢抱它,只说这样小的兔子竟然喜欢吃肉,她若是抱着它,万一被咬到了手指怎么办?

    孟央不觉好笑,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对探月的喜爱,这样皎洁纯白的小可爱,谁都会喜欢。

    一个月了,王敦也早已回到了扬州,他果真信守诺言,一如从前那般,对司马睿极其忠诚,甚至不久前带兵出征,北伐平定了作乱的乌恒骑兵。

    如今的大晋,已无皇帝,但司马炽到底不会妥协,他早已预料到洛阳沦陷,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最后时刻笼络朝臣,立武帝之孙、吴孝王之子司马邺为皇太子,而司马邺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司马炽被匈奴掳去,皇太子在朝臣的拥护下逃亡长安,对司马睿来说实在构不成威胁。

    她时常会想,若是皇帝之位由司马睿来坐,大晋定是国泰民安,司马炽为何如此固执,明知一个小小的皇太子成不了气候,偏要与司马睿为敌,死也不肯妥协。

    司马炽被掳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活不了多久,之后的皇帝之位,花落谁家,不少人也是虎视眈眈着。

    正出神的想着,突然宫人上前禀告:“启禀娘娘,河苑郡主差人传话,想见娘娘一面。”

    乍一听闻,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她有些慌乱:“真的?河苑要见我?”

    宫人明显一愣,不解的点了点头:“是啊,郡主身边的宫人是这样说的。”

    她当下有些紧张,使得绿秀不由的掩唇笑道:“娘娘慌什么,您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

    没有片刻的停顿,她随即起了身,对绿秀道:“快,快跟我一起去,河苑要见我呢。”

    一路走来,她都在想着待会见到河苑该说些什么,她若是再次追问她是谁,她该如何回答?

    正午的阳光很刺眼,这季节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园子里传来蝉鸣声,使得人有些焦躁。行至拐角处的亭子,远远的看到乘凉的梁楚儿和嫣儿,不,应该说如今的暄妍夫人。自她受封琅邪夫人,想是知恩图报,与梁楚儿关系最好,平日里“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很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王府里的女人,每年都有新面孔,而从前的荀夫人、慈夫人、静夫人、以及华菱等很多的女子,都已经消失。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是司马睿给她最大的感悟。

    她看到了她们,她们也自然看到了她,无需梁楚儿说什么,嫣儿已经在宫人的扶持下起身,摇晃着手中的牡丹薄纱菱扇,笑意盈盈的等在前方。她一直都知道嫣儿是个美人,却没想到这样出挑,从前默默无闻的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了身穿彩绣绫裙,头戴珐琅银步摇的女子,精妆细抹,脂粉厚重,美则美矣,可惜已经看不出从前清秀的脸蛋。

    “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她面上含笑,巧握手中菱扇,恭敬的行了礼,不卑不亢,完美无瑕。

    “暄妍夫人不必多礼。”

    同样是一抹笑,她早已习惯了在王府里演戏,只不过戴上含笑的面具,简单至极。

    “娘娘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

    她随口一问,她却并不打算回答,只是浅笑的看着她:“本王妃的行踪,应该没必要禀告暄妍夫人吧?”

    嫣儿一愣,微微握紧了手中的菱扇,很快又恢复如常,一副神情落寞的样子:“妾身曾经是娘娘身边的宫人,尽心侍奉过娘娘,到底主仆一场,娘娘为何对嫣儿如此冷淡?”

    她尚未开口,绿秀已经按耐不住恼怒,就要上前跟她理会,却被她不露痕迹的拦住,随口笑道:“暄妍夫人这是在指责我吗?”

    “妾身不敢,”她赶忙的摇了摇头,很是惶恐的样子:“妾身只是想与娘娘和好如初,就跟从前一样,娘娘待嫣儿就像亲妹妹一般。”

    “和好如初?亲妹妹?”她皮笑肉不笑的重复着她的话,同时看了她一眼:“暄妍夫人好大的胆子!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跟我说这样的话,难道本王妃会跟一个卑贱的宫人做姐妹吗!”

    话说完,嫣儿已经面色苍白,她又是一阵轻笑:“从前你是卑贱的宫人,好不容易成了王爷的妾,也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最好老实一点,别给自己惹麻烦。”

    她说完,带着绿秀及一干宫人就要离开,岂料她如此的执着,上前一步拦住了她,抬起小小的脸,有着自己的骄傲:“娘娘说得对,妾身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今日敢问娘娘,身为琅邪夫人,是否有权利责罚犯错的宫人?”

    心知她没安好心,她又急着去见河苑,心里已经很不耐烦,不愿多做纠缠,于是随口道:“当然,暄妍夫人曾经就是宫人,自然知道王府的规矩。”

    她不禁勾起嘴角,轻笑两声,随即将目光望向她身后,厉声道:“大胆的绿秀,还不跪下!”

    不止绿秀一愣,就连她也是一愣,嫣儿冷笑一声,继续道:“妾身曾经是卑贱的宫人,但如今怎么也是王爷亲封的暄妍夫人,就在刚刚,妾身看到娘娘过来,急忙的过来迎接、行礼。可是绿秀这狗奴才,她见了妾身居然不曾行礼,腰杆挺的笔直,连身子也不曾弯一下,娘娘说了,琅邪王府是有规矩的地方,您应该不会阻拦妾身惩罚犯错的奴才吧?”

    她面上带着笑,如此得体的样子,更是句句有理的质问,但在她看来,如此的咄咄逼人,更是如此的可笑。

    “你当真要惩罚她?”

    “当然,藐视琅邪夫人,可不就是藐视王爷。”

    唇红齿白,浓妆淡抹,她装扮起来如此好看,孟央却觉得如此令人厌恶。良久的看着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却逐渐寒冷:“好,本王妃成全你的骄傲,绿秀,给暄妍夫人行礼认错。”

    虽有不甘,绿秀仍旧上前,正要行礼,她却冷哼一声,阻拦道:“她犯的错,岂是行礼认错就可以解决的。”

    心里的怒火烧起,她却仍在极力的压制:“你想怎么办?”

    “磕头认错。”

    磕头认错……。她说的这样轻松,这样简单。

    孟央久久的望着她:“你当真要她磕头认错?”

    “当然,”她微微抬起下巴,维持着自己的身份:“妾身是王爷的暄妍夫人,难道还经不起一个奴才的跪拜?”

    “你经得起,”她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很好的掩饰住自己全部的情绪:“当然经得起,绿秀,磕头认错。”

    此言一出,绿秀不禁一愣,不甘的望着她:“娘娘……”

    “没听到吗?磕头认错。”

    她再一次的重复,绿秀咬着嘴唇,几乎红了眼圈,上前两步,最终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个头:“奴婢见过暄妍夫人。”

    遥想当初,王瑜惩罚嫣儿,不停地打她,还是她吩咐绿秀带她下去擦药,绿秀曾说,嫣儿感激的泪水涟涟,只差想要磕头致谢了。她如今是司马睿亲封的暄妍夫人,却拿绿秀开刀,着实令她心寒。

    磕了头,她仿佛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却又开口对她道:“妾身还有一事想求娘娘。”

    “暄妍夫人请讲。”事已至此,她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

    “妾身受封琅邪夫人,王爷一直宠爱有加,但不知为何,自从王爷从东海国回来,就不爱搭理妾身了,反倒是日日夜夜的陪着娘娘,妾身知道娘娘看我不顺眼,但还是想求娘娘高抬贵手,您已经是王妃了,何必跟一个小小的妾过不去。”

    “你想说什么?”

    一番拐弯抹角,她终于步入正题,嘴角带着讥讽的笑:“妾身想说,娘娘何必在王爷耳边嚼舌根,吹枕头风,道尽了妾身的坏话,使得王爷对我心生厌恶,即便嫣儿曾经对不住您,现在道歉就是,您是王妃,何必赶尽杀绝。”

    她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梁夫人告诉你的?”

    “不管是谁说的,娘娘对妾身确有成见,”她不禁皱起眉头:“没错,妾身曾经对不住您,但您该知道,论容貌才情,我皆不在王瑜之下,难不成要做一辈子卑贱的宫人,任其打骂?您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轻而易举的成了琅邪王妃,而我只是被贩卖的奴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妾身受尽了人生的磨难,唯有靠自己争取想要的一切,如果娘娘认为妾身错了,妾身现在就向您道歉,但您从未体会过一生下来就被贩卖的滋味,从未体会过被毒打的滋味,您知道寒冬腊月里将手伸入冰水的感觉吗?尤其是那双手上布满了可怖的冻疮,流脓流血,您如果尝过那些滋味,就不会认为妾身做错了什么,尽全力争取自己想要的,我不过是想过上好的生活,何错之有?”

    字字泣血,字字有理,她真的差一点就动容了,差一点就对面前的女子产生同情,但她从不是虞怜珠,她所说的苦她尝过,不止如此,她还尝过家破人亡的滋味,尝过自毁容貌的滋味,尝过颠沛流离之苦,尝过坠落悬崖险些粉身碎骨的滋味……。

    面前的嫣儿,她一直都在算计她,从她来到她身边的那刻,大概就已经成了梁嘉末的眼线,虞沅之事,河苑之事,她都有功劳吧?现在又在假惺惺的诉说自己的苦楚,她可真会演,就在刚刚,这个女人态度恶劣的让绿秀下跪,她难道忘了,曾经是绿秀将她扶起去擦药,自她来到自己身边伺候,也是绿秀对她照顾有加。

    “暄妍夫人说完了?”她含笑望着她。

    “说完了,”她的神情如此镇定,像是料到了她不能把她怎么样,无畏的望着她:“还望娘娘念及旧情,妾身也不想与您为敌,有意跟您重修旧好,不如化干戈……。”

    “来人,把她按住,掌嘴!”

    她的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她不耐烦的打断,她惊得说不出话,有些不敢置疑的望着她:“你,你说什么?”

    孟央浅笑盈盈的望着她,眼神却毫无温度:“暄妍夫人刚刚跟我讨论王府规矩,要绿秀磕头认错,本王妃也准了,但你似乎忘了,你只是王爷的妾室,竟敢伸手阻拦本王妃的路?难道不该打吗?”

    “我是王爷亲封的琅邪夫人,谁敢动我!”她厉声望着就要上前的宫人,目光却无畏的望向她。

    “本王妃是王爷亲封的琅邪王妃,今日这顿打,赏定了你!”她立刻本起脸来,对愣在一旁的宫人斥责道:“混账东西,站在一旁等死吗!”

    宫人们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将她抓住,任凭她怎样挣扎也抓的牢牢的,但她如此凶狠的模样,不住谩骂:“狗奴才,我看谁敢掌我的嘴,日后我定要活剥了她!”

    此言一出,果真无人敢上前,她在此刻突然想起曾经的夏云,她在自己身边时,可谓是言听计从,毫不畏惧任何人。

    “放开我,看我不叫王爷砍了你们的脑袋!”

    她的声音很尖锐,她实在听不下去,上前一步,扬起手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啪”的一声赏了她一巴掌,直打的手心隐隐作痛。

    嫣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中带着恨意,死命的挣扎:“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我定要告诉王爷,看王爷如何惩罚你,我会叫王爷剥了你的皮!”

    她的目光却冰冷的扫过一干宫人:“本王妃已经做了示范,还有没看懂的吗?待会我亲自教她。”

    宫人们反应过来,其中一人立刻上前,扬起巴掌狠狠的打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直打的嫣儿脸颊红肿,脂粉的痕迹被刮花,就连头上的银步摇也摇摇欲坠,根本没有谩骂的机会。

    “给我打,打累了就换个人接着来。”

    她开口对宫人道,同时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亭子,正看到梁楚儿悠然自得的饮茶,像是看戏一般,嘴角勾起笑。她在看她,她却毫无畏惧,回以她同样的笑。

    “我不会放过你的……。”

    嫣儿的脸颊肿的老高,嘴唇也红着,口齿不清的说着,眼神凶狠的望着她。孟央望着她笑,开口却对宫人道:“尽管往死里打,出了事本王妃担着,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此言一出,宫人们更是毫无忌惮,轮番上阵,真的使了十足十的力气,巴掌声异常响亮。她却懒得再看,转身对绿秀笑了笑,绿秀立刻会意,上前扶过她。

    她在绿秀的扶持下起身离开,临行前,其中一个宫人开口道:“娘娘,要打多久?”

    “一直打下去,直到她昏迷不醒。”

    一路离开,身后是响亮的巴掌声,绿秀扶着她,轻声提醒:“娘娘,梁夫人在看咱们。”

    “别管她。”她不甚在意道。

    “奴婢是担心她又要耍花招。”

    “我不会再给她机会。”

    她的目光遥遥的望向前方,路边的垂柳长势良好,迎着风飘舞,阳光明媚,但又有些灼人,蝉鸣声依旧,她的面上的决绝的神色。绿秀不再说话,但是半晌,又忍不住笑出声,她不禁不解:“笑什么?”

    她赶忙的摇了摇头,但是那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奴婢在想,暄妍夫人大概也不会跑去跟王爷告状了。”

    “哦?”

    “娘娘把她打成那样,跟猪头一样,她哪里还敢见王爷,只能躲在房中不出门。”

    孟央忍不住笑,她也跟着笑,可是片刻,她又迟疑道:“绿秀,我当时在气头上,会不会太狠了?”

    “就算娘娘不打她,她还是会跟咱们为敌,奴婢才不管这些,反正是她咎由自取,嫣儿也太坏了,娘娘这叫替天行道。”绿秀愤愤不平,但很快又巧笑道:“其实娘娘是在为绿秀出气,绿秀都知道。”

    她含笑握了握她的手:“你是我的贴身宫人,她连你也敢欺负,可不就是欺负到我头上了,绿秀,我们是一体的。”

    仅此一句,绿秀郑重的点了点头,心里乐成了一朵花:“绿秀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那可不行,赵护卫还不恨死我了。”

    “娘娘!”

    站在河苑房外,院子里一片葱郁,花坛里开着五彩的繁花,树木上虽有蝉鸣,但一切看上去宛如静止一般,长廊静静,攀爬着紫藤,阳光晃得人有些刺眼。

    脚下的台阶,就在不久前,河苑逃婚那日,司马毗坐在这,双手抱着低垂的脑袋,哭得整个身子都在轻颤,身上的喜服看起来如此荒唐,那日,他那样绝望的哭:“五嫂,五嫂……。”

    那日,他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而现在,她永远无从得知他的心境。

    “姐姐,你来了。”

    略带惊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回过头来,正见河苑从屋内出来,面上的笑很深,眼睛黑亮,像是极其喜悦的样子。她愣在原地,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半晌没有回过神,而她已经雀跃的跑到她身边,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很是亲昵的样子:“河苑等了姐姐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像是一场梦,更像是回到了从前,从前的河苑,她就是这样,每一次见到自己都是极其雀跃的,笑起来小小的得意。而此刻,她有些不知所措:“河,河苑。”

    “姐姐,你吃过午膳了吗?”

    “没,没有。”

    “那正好,陪河苑一起吃。”

    她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使得她赶忙的点了点头,更使得绿秀有些无奈的笑,明明就在之前,她已经用过了午膳,可此刻为了接近河苑,她说起谎来可真是面不改色。

    桌上摆着很多的菜肴,糯米丸子,八宝烧鸡,糖醋莲藕,芙蓉糕……。皆是河苑平日最喜欢吃的。这段日子,她真的瘦了很多,衬得整个小脸只有巴掌大,但眼睛却是黑亮的,也算是憔悴之中最后一点精神。

    “姐姐,前些日子我病了,什么都吃不下,现在病好了,定要全部补回来!”她笑眯眯的样子,还端起桌上的一壶酒,径直倒满了面前的两只酒杯:“这段时间惹姐姐伤心了,河苑心里也很难过,今日这杯酒,权当向姐姐赔罪。”

    说着,她伸手递过其中一杯,含笑看着她。从刚刚开始,她始终有些回不过神,心里微微不安,眼下赶忙接过,心里颇有些无措:“河苑,是姐姐要向你赔罪,姐姐错了……”

    她说着,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极其的忍耐,眼圈依旧红的厉害,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河苑一副无奈的样子,伸出手为她抹去眼泪,俏皮的看着她:“不哭不哭,姐姐不哭了,瞧你,跟个小孩子一样。”

    她这才忍不住破涕为笑,端起酒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想先饮下这杯酒。可是,酒杯到了唇边,河苑却冷不丁的笑了一声:“姐姐当心,酒里有毒!”

    她当真一惊,手一抖,杯中的酒险些洒出,目光随即望向她,却见她也含笑望着自己,看不出那笑里的深意,似是在开玩笑,也似是认真的模样。她端着酒杯,微微收紧,又听她娇嗔道:“姐姐到底喝不喝嘛,这是河苑亲手给你倒的酒。”

    进退两难,她此刻的心情如此复杂,曾经的副伏罗爽爽,千方百计的想要杀她,如今的孟河苑,是否也会一样?可是若要害她,为何还要夜闯安东将军府?又或许,她想亲手杀了她。

    犹豫,迟疑,不露声色,面前的酒杯里摇曳着的清澄液体,是否真的有毒?握紧,再握紧,她的脑子已经很乱,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姐姐不喝吗?”她面上的笑逐渐收敛,变得有些僵硬。

    她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只觉惶然:“河苑……”

    突然,她伸手夺过酒杯,二话不说,仰头饮下,很快皱了皱小脸,又很快恢复如初,将空酒杯扬给她看:“姐姐看,没毒的。”

    她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因为就在方才,她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失望……。曾几何时,她变得这样复杂?她变得不会相信别人?

    河苑,她会不顾生死夜闯将军府,从扬州刺史府离开的路上,她会亲手杀了走上前的山贼,面不改色,她从不愿意丢下她一个人。

    那是她妹妹,孟河苑啊,可是,她居然不信她!

    “姐姐,我想他……。”

    她丢下手中的空酒杯,目光有些怔仲,突然就趴在桌上,失声痛哭:“我想他,司马毗,我好想他。”

    回过神来,她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起了身,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只会红了眼圈,轻轻将她抱住:“河苑,河苑…。”

    “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死了呢……”

    此刻的她,失去了全部的伪装,也失去了全部的克制,顺势靠在她怀中,就这样被她抱在怀中,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慌得不成样子,一直的抖。

    “大婚前日,他说,他说此生只为我而活,他说,娶得河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她突然就失了控,仿佛痛的心都被绞碎,嚎啕大哭,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寻找最后的支撑:“司马毗,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我不要他死……”

    “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

    ……

    喃喃的重复着“不要”,她哭得肝肠寸断,在这一刻,孟央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泛起无边无际的疼,死死的抱着她,眼泪滴落:“河苑,河苑,他一直都在,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下意识的,她拼命的摇着头:“他恨我,他说了,再也不愿见我,他宁愿死也不会再见我!姐姐你看,他真的死了!……”

    “他没有说,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姐姐骗你的,”她抱着她的头,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自己也几乎泣不成声:“他说他喜欢你,你是最好的,就算你欺负了他,伤害了他,他还是喜欢你,一往情深。”

    “司马毗,司马毗!”

    她的哭声,如此绝望。

    痛哭一场,她明显好受很多,孟央知道,从司马毗的死讯传来的那刻,她不曾信过,这些日子,她苦苦的压抑自己,甚至不曾掉一滴眼泪,她心里压了太多的苦。

    但眼下,她在这一刻,真的敞开了心结,她说:“姐姐,从你告诉我,我叫孟河苑的那刻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但其实,我从没相信过这个身份。”

    “姐姐,我不是傻子,我感觉得出你的惶然,感觉得出你躲闪的目光,每一次我追问你从前的事,你总是搪塞过去,总是对我说,我的身世很简单,从小生长在江南一带,是你的妹妹孟河苑。”

    “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过去一定不简单,有一段时间,还傻傻的以为,我就是真的琅邪河苑郡主,是王爷哥哥丢失多年的亲妹妹,呵呵……。”她轻笑两声,接着道:“我知道自己不简单,却从未想过这样复杂,我是谁,到底是谁,我至今都不知道……丢了过去,丢了记忆,我的人生,就像是飘荡的小船,一直的飘啊,飘啊,漫无目的,而且,姐姐你不知道,那船底还在漏水,我明明会修补,可是偏偏就忘了,忘了如何修补船只,更不知道如何修补自己的人生。”

    “姐姐,我就快被淹死了……。”

    孟央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望着她出神的坐在桌前,手肘放在桌上,拖着面颊,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无法保障安全。

    她错了吗?……。谁来告诉她,她是不是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自作主张的给她吃下绝情丹,以至于她到现在,如此的痛苦不堪。

    “副伏罗敏敏,她说她是我姐姐,可是我对她毫无感觉。她还说,我是敕勒大酋的小女儿,爱上了敕勒的田将军,田将军是汉人,他叫田四,早就死了,因为琅邪王妃而死,也就是姐姐你,对不对?”她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如此迷茫:“田将军爱的是姐姐,我爱过他,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不记得他是谁,他是怎样的长相?郑阿春以为我把虞沅杀了,她说我杀了田四的孩子,说田四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是,田四究竟是谁?”

    她说着,止不住低笑两声:“王爷哥哥,是我的杀父仇人……副伏罗敏敏说,他杀了我父亲,不,是我阿达,他杀了我阿达……。我的过去,怎会这样混乱?”

    “如果是这样,姐姐为何要将我带在身边?你可知,从我睁开眼睛的那刻起,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姐姐坐在床边,阳光洒在床头,姐姐冲我温柔的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河苑,你醒了……那一刻,我好像真的醒了。”

    “我不是孟河苑?副伏罗爽爽又是谁?孟河苑到底是谁……。”

    “河苑,”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不住的摇着头,心里悔恨交加:“你是孟河苑,也是副伏罗爽爽,你从来都是你自己,是姐姐错了,我错了……。”

    “你没错,”她喃喃的摇着头:“是我错了,不管我是谁,爱我的只有司马毗,可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

    “不,”她下意识的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你还有姐姐,你就是姐姐最重要的人,河苑。”

    她终于看着她,想笑,努力了很久,才挤出一个苍白的笑脸:“是啊,我还有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