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凤凰于飞 > 第166章 如释重负

第166章 如释重负

作者:徐芷歌刘义隆狼子夜小说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就在齐妫被濒死的绝望惧怖吞噬,清明渐失时,整个人被陡地一甩。她狠狠砸落在地上,身子磕在碎石上,心口传来一阵剜心的疼,而脑袋却被扑在了水里,喉咙的桎梏才松开,冰冷的溪水已倒灌入耳鼻。

    她头埋在溪水里,咕噜咕噜吐着泡泡,狂乱挣扎着。

    溪水虽不深,可她缺氧太久,神志不清,手脚都不利索了。狼狈地挣扎许久才从溪水里挣脱出来,她蜷在溪边的碎石滩上,狂咳不止,大口喘息,耳鼻呛出的早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秋婵像团黑漆漆的鬼魅,站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满目嘲讽。

    齐妫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强撑着,仰头望向眼前的鬼魅:“哼,有胆子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一口气在,哼。”她握紧双拳,掌心碎石膈手,她却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也不管自己那粗噶的声音有多狼狈,更不管满嘴涌溢的乌血有多骇人:“今日之仇,必十倍偿之!”

    “哈哈哈。”秋婵像听了个大笑话,仰头大笑,许久,她才敛笑,俯身逼近齐妫。

    齐妫下意识地挪退一步。她是怕这个贱婢的,可身居高位已久,她岂容这个贱婢欺凌?今夜对这对名义的主仆而言,都至关重要。

    齐妫深知,今夜若不能唬住这个贱婢,那今后的每个夜,她恐怕都得遭受这样的折磨。

    念及此,她强撑着,硬声道:“本宫再落魄,也是你的主子。本宫与皇上的情意,岂是你们这些蝇营狗苟配知晓的。等着瞧,终有一日,皇上会派八抬大轿把本宫迎回椒房殿!本宫劝你最好清醒些。从今往后,若你忠心耿耿,本宫可以当做今夜之事不曾发生。”

    秋婵默默地听着,幽暗的目光落在这张瘦削苍白的脸上。许久,她忽然又是哈哈哈大笑。又是许久,她才敛笑,止笑那刻,猛地扣住齐妫的脖子逼近自己。

    她哼笑:“娘娘,你可知,奴婢今夜为何带你来这里?”

    齐妫像只破败的木偶,被眼前的贱婢桎梏得动弹不得。前脖颈的疼痛还未褪散,喉咙还在火辣辣地疼,后脖颈的剧痛又近乎吞噬了她的神志,使得她的听觉都有些不真切。

    “因为娘娘的寝殿里没有铜镜啊。”秋婵嘲讽地笑着,扭头瞥一眼黑黝黝的溪水。忽地,她直起身,拎着齐妫的后脖颈,像拎起一只被猎杀的兔子一般往溪边拖行。

    齐妫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她忍不住尖叫起来,可嗓子早已嘶哑,那尖叫甚至比远处的狼嚎还要瘆人。

    噗通,她又被甩在溪水里。

    这回,秋婵没让她再在水里挣扎。秋婵抓起那头凌乱的长发,一手掐着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黑黝黝的水面。

    “看见了吗?娘娘!”

    齐妫的瞳孔绝望地收缩着,月光昏暗,溪水黑黝黝的,她不该看得清水中倒影,可不止为何,只一眼,她就看清了。

    她的瞳孔瞪得像一对铜铃。

    那水中倒映的怪物,竟是自己吗?

    发迹线快退到了头顶,拉扯在那个贱婢手中的长发像一团枯草,下巴瘦削,脸颊凹陷,一双眸子像两个黑洞,满脸都是黑漆漆的。

    “你说你如今要是出现在主子面前,主子可还认得出你?”秋婵见手中的猎物呆若木鸡的样子,只觉得畅快,讽笑道,“娘娘,奴婢可是被吓大的。你还想翻身?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哼。”

    齐妫呆呆地盯着水中倒影,被秋婵一把甩回水里仍兀自不觉。

    她就这样呆呆看着。

    许久,她才问:“为何?本宫不曾苛待你。”

    “呵。”秋婵站在小溪旁,抬眸望着残月,“不为何,看你不顺眼罢了。”

    “你也是为了那个贱人吗?”齐妫咬牙切齿地问。

    秋婵垂眸,瞥她一眼。她口中的贱人,指的是谁,秋婵明了。

    秋婵狠地踩上齐妫的背脊,踩得她半个身子都埋进溪水里:“小姐不是你配骂的。”她一直踩着齐妫,直到算好时辰,再踩下去会溺死毒妇,才松了开。

    她像捞落水狗似的,拖起齐妫。这次,她拖的是她的脚踝。

    她全然不管毒妇的哀嚎和谩骂,兀自拖着她走回那座破旧的小院。

    她厌恶这个毒妇,不是因为徐芷歌,而是因为主子。

    她也不是不敢杀了毒妇,今生已尽,她唯一的奢望就是再见主子。留着这个毒妇,说不准有朝一日,她还能再见主子。虽然希望很渺茫,但终究是聊胜于无。

    秋婵抬眸望着残月,冷漠地拖着齐妫走在碎石密布的小径上。她垂眸,微微扭头,瞥一眼手中的猎物,浅淡一笑。

    悠悠岁月,漫漫长夜,既然只能陪着这个毒妇困在这方寸之地,猫捉老鼠似的戏弄这个毒妇,怕是唯一的乐趣了

    平城宫的夜,隐隐似夹着轻轻的蛙鸣。夏天近了。

    芜歌推开窗,任微风拂面,散掉房里的焦味。那块承载着仇人近况的小布条,哪怕烧成灰烬,也还照样堵人。

    “十九,以后狼人谷的消息不必传来了。吾凰营的人也从建康撤了吧。”

    她吸一口清凉的空气。

    “是。”十九弓腰。犹豫片刻,她道:“主子,侯爷离开南岳了。”

    芜歌蓦地回眸,目光闪着讶异:“他他怎可能抛下病人独自离开?是哪里出事了吗?”

    十九微微摇头:“不清楚。只知道侯爷在到彦之抵达南岳,与袁五妹相见后,他就离开了。”

    芜歌微微颦眉:“他去了哪里?”

    “瞧着像是建康方向。”

    芜歌更加惊疑:“建康是谁病了吗?”总不可能是要去狼人谷吧?她越发颦眉。

    十九到底是拓跋焘为芜歌寻的人,她心底总是向着旧主的。心一的消息要不要告诉主子,她就犹豫了许久,时下,又犹豫要不要和盘托出。身为死士的操守,逼得她不得不坦白:“具体的,奴婢不知。只是,侯爷去建康,是彭城王派人去迎的。”

    阿康?芜歌若有所思,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十九。

    接下来的几日,芜歌总禁不住思索,阿康寻心一回建康,究竟所为何事,究竟是为何人寻医。

    脑海其实冒出过一个念头,不会是那个人哪怕割了皮肉还是没能阻断水银吧?只一念,她就暗否了,更强逼着自己不再理会南地的种种。

    她的复仇,并不高明,也不彻底,但至少在她看来已然是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给家族一个交代了。

    她累了,不想再回望不堪回首的过往。

    建康,她再不要想了。心一也好,阿康也好,他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而她,也该有新的人生。

    “娘,娘。”小肉团子,粉扑扑的,挥动着小胳膊腿蹦哒着扑了上来。

    芜歌接了个满怀。她笑着亲一口小家伙,那些不该有的思索和愁思,统统都抛诸脑后。

    若不是平城再添变故,芜歌想,她是乐于这样平淡无波地守着儿子过上一世的。

    那日,风和日丽,和过去的一百多天无甚不同。

    唯一的不同,是拓跋焘在御案前批奏折,接过暗卫呈上的密报,腾地站起,惊惶地疾步出殿。他走得太急,撞到了御案,砚台翻落,墨汁四溅,溅了他满身,他都兀自不觉。

    他匆匆离殿,命人牵了马,在宫里头就翻身上马,扬鞭出了宫。

    芜歌回到平城宫,就安顿在了太华殿的偏殿。离拓跋焘不过一墙之隔,当她听到动静,抱着晃儿赶到前殿时,只捕捉到那道驰骋离去的背影。

    “这是怎么了?”她扭头问宗爱。

    宗爱沉思着摇头:“不清楚。只知道是盛乐来的密报。”

    故都盛乐?芜歌敛眸。既是单骑匆匆离宫,应该不是因为战事。私事?除了被自己隔绝在北地的玉娘,芜歌实在想不出还会有其他。

    芜歌想到了,宗爱也同样想到了。他当机立断:“我得跟陛下去盛乐。”他看一眼姐姐怀里的二皇子,轻声道:“姐姐万事小心,我走了。”

    芜歌点头。望着弟弟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翻涌起一丝不安来。

    这种不安一直伴随了她十日,直到那个风驰电掣离去的男子,满身憔悴地回宫。

    正如他离去的那日,同样是午后,同样是艳阳高照。

    他骑着白马去,又骑着白马归。只是,他身后多了一具梓宫。

    芜歌站在烈日骄阳下,盯着晃眼的烈阳,望向他身后的梓宫。普天之下,配以梓木为棺木的唯有帝后和重臣。

    她微眯眸子,面色平静,心底却掀起了波澜。

    玉娘死了?

    她只觉得不可置信。她竭力回想那个表面恭顺,内里却目中无人的宫妃,竟不知为何,连她的模样都是模糊的。

    或许是她的过往太重,心事太多,她其实从未把玉娘真正放在眼里。

    拓跋焘同样微眯着眸子,隔着烈阳,凝视着芜歌。她红衣似火,像一朵销魂的曼珠沙华怒放在这皓白的中庭。

    他翻身下马,目光始终落在那张叫自己魂牵梦绕的绝美容颜上。

    “送昭仪娘娘回魏祠。”

    他的声音很洪亮,可芜歌听得出内里流淌的落寞和伤痛。

    玉娘真的死了?

    芜歌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瞧着宫人们合力抬着那只厚重的梓宫,浩浩荡荡地出了月华门,开往大魏皇家祠堂。

    她再回眸,才惊觉拓跋焘不知何时竟走到了她跟前。

    她张了张唇,终究不知该说什么,忽地记起还未行礼,她便俯身福礼。可才屈膝,整个人就被拢入风尘仆仆的怀里。

    这样紧的相拥,是独属于这个北地男子的。

    芜歌觉得心口有些窒闷,她抬手想推开他,手还未碰上他的胳膊,耳畔就传来夹杂着厚重呼吸和浓浓愧疚的低声细语。

    “阿芜,朕没见到玉娘最后一面。她病了那么久,一直给朕来信,朕都当她是装的。只因为她初时装病骗了朕,朕便一直都当她——”

    拓跋焘的声音哽住,只余下粗重的呼吸,灼热地洒在芜歌的耳畔。

    芜歌莫名地长叹一气,原本要推开他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不怪你。狼来了的谎言说得多了,也就没人信了。要怪,也该怪我。是我容不下她,赶她去盛乐的。不怪你。”

    芜歌的声音很轻,也很冷淡,听在拓跋焘耳中却似甘泉雨露。

    他紧拥着她,微微摇头:“是朕遣她走的,与你无关。御医一早就跟朕说过,玉娘早产伤了元气,平城的气候都不宜她休养。在郯郡的离宫和盛乐的行宫之间,朕还是选了盛乐。”

    芜歌的心突突跳了跳。

    拓跋焘深吸一气,又紧了紧怀翼:“郯郡是阿芜的郯郡,玉娘是不该去的。”

    芜歌的心又突突跳了跳,许是实在是被他箍得紧,她有些喘不上气的错觉。她又拍了拍拓跋焘的背:“所以,要怪就怪我。不怪你。”

    她重复这句话,那个逝去的女子,即便不是这个男子的爱妾,也是抚育他成人的保姆,就如月妈妈于她,抛却男女之情,他们也还存了亲情。

    这个男子终究是给过她温暖和期许的人。她不想他深陷在愧疚中无法自拔:“不怪你。拓跋焘,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她哪怕心悦你,也该等你成年,等你心智成熟时自己做出选择。”

    芜歌的声音听着很清冷,也很残忍。她与玉娘并无深仇大恨,这样指责一个身故之人,是不厚道,可她也不知为何张嘴就说了。

    “她把自己的人生豪赌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是她的错,把后半生的幸福赌在子嗣上,也是她的错。作为高龄产妇,为了争风吃醋,不顾惜身子也不顾惜孩子,酿成早产,伤了元气,也是她的错——”

    “别说了,阿芜。”拓跋焘蓦地打断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这个错,都结束了。阿芜,玉娘的死,朕是很愧疚,却不全然是因为遣了她去盛乐。”

    他的唇贴上芜歌的耳垂,呼吸暖暖地洒在她的耳畔:“阿芜,朕是个心狠薄情的人。十几岁的叛逆狂乱之后,朕就意识到那是错的。”他微微摇头:“可朕分不清对玉娘是何感情。在你之前,朕也曾在好多女子身上寻找过答案。”

    他冷笑:“朕是薄凉之人。那些女子连玉娘给过朕的温暖和亲近都给不了。”他的笑由冷转苦:“直到爱上你,朕才知,朕并不爱玉娘。”

    “别说了,拓跋。”芜歌的手从他的背脊滑落,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可拓跋焘却不遂她的愿,还在呢喃:“朕很薄情。她求要一个子嗣,朕想结束与她的一切,明知你会生气,朕还是允了。朕遣她去盛乐,也是想结束这一切。”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朕听到密报那刻是心慌的,可赶到盛乐,见到棺木里的她。”他哽住,顿了顿,才道:“除了心伤,朕竟觉得如释重负。这才是朕为何愧疚的原因。”

    “你该去歇歇了。”芜歌只想结束这场不该有的对话。她抬手,这回是推开他。

    拓跋焘却越发紧地拥住她,他又贴回她的耳垂:“阿芜,朕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都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含住她的耳垂,像梦里无数次回想的那样:“朕想要的是你。阿芜,从今开始,你我之间再无障碍了。”

    芜歌不知为何心又突突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