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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淮不会去考究这件事对魔法界地震性的影响。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挺忙,没有空闲去想些于事无补的无聊事。

    他在荷塘边枯坐一夜,次日晨光依稀时拍了拍身上的露水站了起来。无甚大事,先在几位侍女的带领下梳洗干净,又吃了一顿美味的早餐,宫廷的厨师手艺相当出色,蛋糕精致可口,洁白的奶油上面装饰一个颜色鲜艳的草莓,牛奶醇厚而不腥腻,又啃完了一个水果,林淮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吃饱了撑着,便起身去探望弗雷迪那位还在昏迷中的父亲。

    皇宫里有专门的医疗室,环境和设备都是极好的,病房里飘荡着浓重的草药味道,雪白的墙壁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另一个世界的医院。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瞥见门口走进的人影,停止了药方的讨论,一路小跑过来行礼。

    他们没见过林淮,却对跟在林淮后面的博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深知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的铁血手段,而那位躺在床上的依然没有转醒的迹象,两相对比,紧张地站都站不稳了,一个趔趄就跪了下去。竟完全忽略了林淮和他们更加靠近的事实。这场面,弄得向几个老头子争先恐后地向林淮下跪一样。

    博格不耐地让他们起身:“还没醒?”

    几位老医师对视看着,职位最高的那位惶恐道:“是这样的。”便极尽详细地将雷吉诺德的症状向博格报备了一遍,大体上就是身体本来就被亡灵魔法掏空了底子,又在教廷受到严重的迫害,再加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的大悲之事的外因,心理上抗拒外来信息导致的病人本身并不愿意清醒。理论上来说,此刻已经需要病人本身的求生能力了。

    博格手指轻叩桌面,也不言语。

    几位老医师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好就玩完了。

    博格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给几位即将退休的老人家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走神了。若说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愧疚感,那并不可能。弗雷迪的死毕竟成全了他的权力,他应该感激的。而强大的教皇像是笼罩在他头顶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在看不见阳光的暗影里挣扎求存,忽然间阴影不见了,多少还会有兔死狐悲的凄凉感。

    思量间余光瞥见背对着他的林淮。前一天夜里,林淮的那个的笑容在心头挥之不去,突然心闷得很,又不知如何发泄,只将一群不成事的人心惊胆战地晾在那儿,坐下来给自己倒一杯隔夜的冷茶一口闷了,起身便走。

    临走前不忘吩咐侍从们好生照料着,要什么给什么,一刻不许耽误。

    雷吉诺德躺在几层上好的锦缎绣制的羽绒被子里,意识在无尽的梦魇里游荡着,脸色像是枯藤老树的树干,暮暮老矣,额头上冷汗涟涟,脸色煞白,白得透着灰色。

    有博格的吩咐在前,几位老医生也不敢对林淮不敬,经过一番关于病情的诊断与商讨之后,起初的那点轻视之心也不见了,他们惊异的发现林淮的医术竟不在他们之下。他们被打发出去煎煮药材,而将林淮留下来陪着雷吉诺德说话,若说现在能有什么能唤醒昏迷中的老人家,大概也只有林淮有这样的本事了。

    他聊得不过是与弗雷迪一起时的琐碎生活,有时候说着说着会突然停下来,感叹地想着“原来有过这么多故事啊。”然后继续说下去。当然,林淮不会真的去等待雷吉诺德的反应。像是对着一面墙絮叨了半天,也不嫌累。

    林淮离开时天已经被夜幕笼罩,在门口守着的侍女款步凑上前来,温声道:“陛下在等您。”

    “有事吗?”林淮随口问道。

    “陛下没有说。”

    侍女将林淮带上了博格批阅奏章的书房,书房里燃着暖香,和前一次来时不同的是少了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林淮心不在焉地想着。博格见他来,头也不抬,指着一旁的晚饭,继续批阅臣子们呈上来的奏章。

    林淮吃得安静而迅速,很快有侍女来将餐具收走,又送来一叠消遣用的小说书。林淮翻了一遍,都是一些讲述神怪之流的玄乎玄乎的传说神话。随手挑一本封面挺漂亮的意兴阑珊地翻阅着,竟是越看越坐不住了。

    书中讲述了一位上古大帝,大帝在魔法斗气方面均无所作为,却极为睿智,他的父王正是看中他的品行和学识传位于他。不料在他的父王死后不久,他的几位野心勃勃的兄弟将他残害致死,并动用了秘术让他的灵魂都不得全整。

    机缘巧合,此阴狠毒辣的秘术通过时空裂缝撕裂灵魂的,而秘术的使用者并不善此道,故而这位大帝的灵魂破碎不假,破碎的灵魂却经过时空裂缝去了极北之地,那里雪岭绵延千里,常年阴寒彻骨,荒无人踪。怪异的是,本该寸草不生的雪原竟生长着大片紫色花丛,那紫色奇花换做往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往生花丛的冥冥之力修复了大帝的灵魂,并重新塑造了他的身体。那位大帝深知新生来之不易,抓住这个机遇,先投身军旅,从一名最小的士兵做起,最终造就了他的不朽基业。但往生花丛的力量却不能长久,那位大帝在复国的几年之后,便丢下娇妻美妾,撒手人寰。

    林淮瞧见文章后面郑重其事的一句“此虽传说,却万分真是,编者以人品保证”哑然失笑,因为整本书的每一篇文章后面都附有这句话,嘲笑之余后茫茫然陷入沉思。手指在传说两个字上摩挲着,传说中碎裂的灵魂能复生,传说中人死之后还能穿越呢!哦,对了,那不是传说,是小说。

    不过这位大帝历史上确实有其人存在,他出生草莽,却拥有贵胄家族培养出来的气度,他推翻昏君的统治,开创了一代盛世。或许正是无法理解的矛盾在同时出现在同一人身上,后人牵强附会,硬是将他和之前的一位国主联系起来也未可知。

    一本看完合上扔到一边,小说书确实能消磨不少时间。

    夜虽深了,偌大的书房里已久灯火通明,博格将批阅完的奏章放到一边,困倦地揉揉额头,抬头瞧着那边的林淮,居然睡着了。这段时间两人一直站在风口浪尖,各自疲惫得不行,安静平和的气氛大概也只有很久很久之前曾经出现过了。

    想到这里,博格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点温暖的笑意。

    他轻声走到林淮身边,想唤醒他,虽说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棉被,但也是会担心他着凉的,书房也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床铺太硬了,自从登上帝位,在这个床位上不知度过了多少难眠的夜晚。

    还有一米的距离,林淮警醒地睁开眼,那双清亮的眼睛分明没有一丝睡意。书桌旁照明的魔法灯已经灭了,便道:“你的事忙完了?”

    博格说不出一瞬间难言苦涩的感觉,但他神色如常:“是。”

    林淮见博格没有解释的意思,便问道:“你让我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我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做事的地方——”

    博格几分暖意的眼神渐渐寒了下去:“没事就不能过来呆一会儿吗?”语气平淡而冷静,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三分笑意,似乎又回到前不久的那个轻浮的人。博格不等他的回答,转过身从一边拿起外衣披在身上,“你明天继续过来就是了。”

    直至分开,林淮还是没弄明白博格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第二天,林淮从雷吉诺德病房离开后,用多种药材炖制了一盅汤剂。博格早起晚睡,好好的一个皇帝硬生生地被逼成了工作机器,以前又因为急功近利,以吸收魔晶能量的旁门左道修炼魔法,留下不少隐患,现在看不出来,等时日久了一起爆发出来就离幽冥界不远了。这药剂以滋补为主,久用下去或许能救他一命。

    看样子差不多该起锅,便用碗装了,又把棉布在碗外面裹上几层,怀念着保温瓶的种种好处,将热乎的汤药放到博格办公用的书桌角落。

    两个人还是没有对话,林淮放完东西便盘腿坐在椅子上看起书来,书比之前一天,在数量和品种上都有了提高,不只有天马行空的神话传说、爱情宝典,还有社会历史等等。林淮对此很是满意,看着一本历史小说津津有味。

    这般过了几天,林淮每天变着花样给博格带点吃的,然后安安静静地在书房里看书,已知道熄灯离开。博格忽而抬头,便瞧见角落里一人影,明明一言不发,却越发的有存在感,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也许,这样子,有个人总在陪着,也不错。不过,他很清楚,林淮不会是他需要的那个人,也不会是。

    照例是一夜。

    博格打开药膳的盖子,一股清新的草药的味道便随着暖风飘散开来。他有时会好奇,苦涩的药剂怎么能做出这般好吃可口的味道。量并不多,棕色的透明的药剂反射着魔法灯的明光,仿佛成了一块漂亮的宝石。

    但这天博格并没有和往常一样一饮而尽,汤匙在碗壁上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他放下汤匙,有小心地盖上盖子,又用棉布包好。没有一点征兆地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头没脑的,甚至连称呼都没有,林淮在第一时间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和他对话,但博格继续说,“虽然你一直不说,但是我就是知道。”

    林淮蓦然失笑:“你知道什么了。”

    “大概,所有?”博格的手就放在柔软的棉布上面,轻微的暖意从包裹层传到手心,很舒服的感觉,“起码,我知道你认为我动了手段,才使得弗雷迪和光明教皇同归于尽。”

    一时间,书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这样的问题冷不防的呈现在眼前,被真实地挖掘出来,林淮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这样的事实,他在逃避,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又有了其他的想法,过去的不可能再改变,他没有一夜能睡得安稳,从以前,到现在,所有的看过的知识在放电影一般地从脑海里流过,书到用时方恨少,舍不得放弃记得的一点点琐碎的知识点,他想要成全那个传说。

    有时候,他怀疑,是不是穿越之后的日子太幸福,幸福地几乎没有太多的波折,于是上天再也受不了他长不大的幼稚,用这件事来督促他成长呢。

    可是,这样未免也太过沉重。

    林淮几乎怀疑,从此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他都能扛下来了。是的,上一世他被丢弃掉的感情,多少也是因为他的不用心,真心爱过,便就懂的有一个人一直守在身边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而此时此刻,他留在心底不肯提起,只愿一个人承受的话题摆在眼前,而博格提出的假定——那根本不是假定好吧,这件事,前前后后,唯有博格不动声色地成了最大的赢家,他觉得好笑,世上真有这种人,虚伪得除去了所有的敌人,还想博得好名声么。心底浮起嘲讽与轻视。听着,不能自抑地闷笑出声。

    “你敢说你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