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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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地处在周国边界,与赵国相邻。赵国国力雄厚,对晋地一向觊觎,边界处常年摩擦。

    去年末时差点动兵起了大战事。只要有赵国在,晋地即便还算富足也是个烫手山芋,想要站稳脚跟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谁料陈宁入主晋地后,亲自领兵平乱,竟狠挫了赵军士气,极大地展现了自己的军事才能,边界纷乱有平息之势。

    消息传入上京,众人反应不一。

    百姓对这扬了周国国威的事儿自然欣喜,朝中表面虽也是如此,然则背地里却藏着隐忧。

    周国皇帝陈谦将陈宁分封至晋地本是带着私心,晋地是鱼米之乡,单说是好处,然而与赵国接壤这就成了令人觊觎的坏处。边界处的纷乱大大小小持续了几十年,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恩怨。不说晋地,即便是周国也在不少事上被赵国压着一头,陈宁即便是在带兵打仗上有些手段,但说其他却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因而将晋地交到他手上是皇帝经过深思熟虑的打算。

    再加上陈宁还娶了个男妻,更是后路已断,在封地上能富贵荣华过一生已是个好结果。

    宋国公当时亲自推了谢琰出来,与皇帝许诺的便是此子一无所长,谁料谢琰入了晋地以后,几项举措大改了晋地风貌,繁荣气象今非昔比。而陈宁之所以敢在边界与赵兵放开手脚相抗衡也与此有关。

    原本一个陷入死局的地方竟因所谓一无所长的谢琰而生了另皇帝担忧的变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皇帝为此对宋国公大发雷霆,甚至暗中怀疑起宋国公府的忠心,宋国公有口难辩。

    若放任晋地不加约束,只怕不出十年就会成了周国的心腹大患,皇权易主。皇帝对陈宁还顾念几分手足情谊,然而对谢琰却是动了杀心。只要没了谢琰,单让陈宁与边界的赵军相互牵制没什么不好。

    宋国公为防以后谢琰牵连国公府,更是为了打消皇帝疑心,巴不得谢琰快些去死。

    只是如若将这事儿摆在明处,皇室占不着道理,容易被捏着短处,只能暗中下手。

    一声惊雷伴着骤雨打了下来,路人以手掩头步履匆匆,一把油纸伞穿过王府后门的窄巷经过,撑伞人步子一顿,停在了王府后门处,与门旁站着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待放行后入了王府里头的檐廊,来人便收了伞没了笑,脸色凝重地往清秋院去了。

    不说王府内外,便单是一个王府里头那也分成好几个世界。

    清秋院里,谢琰负手而立,站在窗边望着急雨。听完了来人所述,他摆了摆手将人遣退,兀自折去了内室。

    除了雨水点地,院子里几无声息。

    热闹的地方也有。

    芳兰院里,赵姨娘正憋着一口气。

    早上在林淼那儿大大出乎了她去之前的预料,不仅是没有气着林淼,反而被他和雪娘夹合起来戏耍了一番,如今不上不下难受得很。

    赵姨娘已经两个月没得到陈宁宠信,在下人面前自然也就没有前头那么得脸,虽说还是吃穿不愁,然而距离赵姨娘夸口的日日燕窝差得远了。她手上存着的几两上品燕窝是自己都没舍得吃的,如今却要送给林淼,难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可这还不能不送,要不然不仅受气,面子都没了,赵姨娘肉疼了半天,还是得打肿脸充胖子,让人送了二两燕窝去给了林淼。

    她这边气了,林淼那边却是喜气洋洋的。

    璧如爱不释手地盯着燕窝看了许久,盘算着每天给自家公子吃一些来滋补身子。

    林淼却完全不是这个打算,他拿着燕窝就觉得自己是拿着钱。让他吃?那多亏啊,林淼自己可不舍得吃。

    他让比如将燕窝收好,等明天天气放晴后就出府去找个药铺之类的地方将燕窝给卖了。

    璧如听了大为心疼,却又拗不过林淼的意思,只能撅嘴嘴巴将燕窝收好,转头去厨房盯着婆子做饭。

    林淼在屋里盘算起自己的后路来。

    他原本以为林淼已经是被忘到天边的人了,陈宁身边又不缺莺莺燕燕,辞行算不上多难,谁料陈宁反倒不放行。

    林淼叹了一口气,若这不是王府,他不辞而别也就不辞而别了,然而偏偏这是一地之王的地界,原身预定的死法又吓人得很,他怂包一个,脑袋上却悬着无数把小刀,唯恐一步走错或者一句话说错就惹了男主们不开心。

    直接砍头也行啊,偏偏是凌迟加分尸,林淼光是想像一下就觉得自己全身痛,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他趴在小几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在封建社会里连做个普通怂人也好难啊。

    不过林淼性格里的乐观成分又让他转念觉得以后不是没有希望。不管燕窝卖了能得多少钱,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始。辞行没有用,那他就不往男主们面前凑,飞蛾扑火的事儿也让别人去做,他绝对是没有要打扰男主们感情发展的意思啊。

    再放宽心一些,林淼觉得就算是实在走不掉,那将这王府小院当作自己的栖身之地,自己再去外头找一找赚钱的法子,这就好像是在北京打工借住故宫一样,故宫还给他包食宿,从这个角度苦中作乐地想一想,其实也还行。

    日子久了,说不准陈宁还得觉得自己吃了亏,到时候赶他走都来不及。

    林淼自己想到这儿,乐出了声,将忧虑也先放到了一边。

    这个时候愁死也没太大的用处,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吃好喝好身体好才是上策。

    雪娘那日是见了陈宁对待林淼的态度的,本还有些忧虑,然而跟着赵姨娘去了林淼那儿一趟以后,忧虑却没了大半。

    赵姨娘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蛋,林淼就是个眼界低脸皮厚的傻子。根本不消用什么手段,光是让晋王瞧瞧他那穷酸样便该招了嫌弃,根本翻不出水花来。

    姨娘们怎么看自己,林淼不在意,反正又不是他老婆。

    一觉睡醒果然是个大晴天,林淼吃了早饭便带着璧如准备出门看看。好在他现在虽然走不了,可身为男子,比那些姨娘们多了个出门的自由,不仅没人拦着,还给准备了马车。

    即便那马又瘦又老,马车也旧得掉漆,可好歹给配了个车夫。

    林淼坐在车里从窗户往外看,打量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万事皆新鲜。

    到了城中主街上,林淼从马车上下来,又客气地与车夫约了来接人的时间,车夫应下,自个儿驾车先回去了。

    主街从东到西贯穿了晋地的京城,也是往来商业最热闹的地方。这会儿辰时将过,街上来往人流不断,街道两边的铺子也都已经开门迎客。

    林淼带着璧如找了一家药铺,进去先问了燕窝的价格。

    伙计拿出三种燕窝,价格从五两到五十两,林淼仔细看了,确定赵姨娘给的果然是好货,这才将燕窝拿出来表明来意。

    伙计听他不是来买而是来卖的,倒也没变脸色,只是将自家店里的燕窝先收了起来,将林淼请到一旁后去喊掌柜。

    掌柜出来后笑脸迎客,拿过林淼手上的燕窝后当即给出了收购的价格:“的确是上品,二十两银子吧。”

    前面伙计拿出来的上品燕窝换算重量少说也要五十两,这猛一下折下去这么多价格,掌柜这还能脸色不变,林淼也佩服他这做生意的本事。

    “少说四十两。”林淼伸出四根手指。

    掌柜还是笑脸,他摇摇头道:“收了这个,卖不卖得出去还不好说,我不能亏了啊,这样吧,若是公子诚心要卖,那我也就诚心买了,再加五两,一共二十五两,再多就不行了,若是公子觉得不成,那去别家店里问问再回来也行。”

    林淼不懂行,也打算去别的铺子里问问,便点了点头道:“那先谢过掌柜了,我再看看。”

    二十五两已经是不少了,放在京城里也能租个小院抵上小半年的租金。林淼转了好几个药铺,得到的价格均没有高过头一个的,璧如跟着他已经要走出满头大汗了,就这样还拼命让林淼走在阴凉处。

    林淼有些心疼璧如,狠了狠心不再比较,折返回去将燕窝给卖了。

    二十五两银子还挺沉,林淼贴身放好,只留下五两碎银子挂在荷包里头。

    正午时候街上的人少了些,饭馆里的人却正多。

    林淼带着璧如进了一家饭馆,楼下吵闹人杂,璧如跟在林淼后头,不少男人明里暗里打量着她。林淼有些不喜,想了想手上也是难得有钱,干脆就带着璧如上了二楼的雅间里,与外头隔开去。

    雅间开了两扇窗户,一侧对着街道一侧对着运河码头。晋地的都城早年是因运河而形成聚落,城墙之外就是往来繁忙的码头,而自从谢琰取消了数道抑商的政令后,码头的往来的商船便越发增多,每日进货出货途径此地的商船无数,码头上光是搬货的工人就数不胜数,中午休息吃饭时是最热闹不过的。

    饭馆里的菜不算便宜,不过难得出门一趟,林淼也不想扣扣索索,他点了两荤两素加一个汤,伙计记了菜名,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林淼顺着声音走到窗边,往外一推就看见远处靠近城门的地方站着一排衣衫大敞的汉子,看着打扮就是在码头上做活的工人了。

    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不少小摊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大多数码头工人也就是买两个白面馒头配上些咸菜吃了,虽然不好吃,然而便宜也抗饿。

    像林淼在的饭馆,即便不是雅间,便是楼下混杂的环境里,要是点个菜和饭想要吃饱,即便是几个人拼凑在一起,那每个人也要花上大半日的工钱,对于这些周围村镇来的码头工人并不友好。

    璧如不知道林淼在那儿直勾勾看些什么,等她过来看了一眼却是立刻羞红了脸:“公子你看他们干嘛啊?”

    “啊?”林淼不知道璧如是什么意思,她羞红脸实属寻常,可他是个男人,怎么也不能看了?

    但是转念一想也是,像原主那样喜欢男人的猛然盯着一群打赤膊的男人看的确是有些引人误会,林淼收回目光,一脸正直地道:“我在看钱。”

    这回轮到璧如不解了:“啊?”

    她忍着羞臊又往那边看了一眼,除了一群糙汉子,什么都没看见啊,更不说钱了。

    林淼摆摆手让她回去坐着,自己则站在床边继续观察。

    靠近城门处的商贩虽然顶着太阳,可生意实在是很好,有些是站着一个人卖的,有些是夫妻两个一起卖的,几乎都是忙得脚不沾地手不停。

    而阴凉处的码头工人也是一波换了就接下一波,吃个午饭几乎只要四五分钟,就这么一波走一波来,愣是络绎不绝看不到头。

    要是在这个地段开个快餐店,那绝对不缺客人啊。

    一直等饭馆的伙计来上菜,林淼才把窗户关上坐回原地,心里还计算着这个买卖的可行性。

    原主没什么特别的本事,林淼也没有,他在现代所学习的知识与技能在这个时代派不上半点用场,唯一要说比较相通的就是在吃上面的研究了。

    王府里的婆子手艺倒是还成,就是不知道外头的饭馆味道怎么样。

    他前面进饭馆之前看了好几家,这家人最多,想来味道也不会差。

    小伙计上了菜,还对林淼夸口道:“客官请慢用,咱们店里的菜色不说是城里的第一,也少说能排到前三,口味绝对是没得说的。”

    他这么一说,林淼也就有了期待,结果有了期望就又失望,入口的菜色味道虽然不至于太差,但也完全算不上多好吃,与这菜的价格比起来,性价比三个字是绝对没有的。

    算算这店的价格与往来人流量,恐怕店里一个月也能净赚不少。

    果然饮食业无论是古是今,只要是选好位置作好定位,那都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啊。

    为了彻底验证可行性,林淼吃饱喝足还特意去城门那块转了一圈。那边有饭馆,价格也比他中午吃的这家便宜很多,可是在店里吃饭的工人也只有零星几个,即便是在里头吃的,那也是两碗菜四个人吃,米饭倒是吃了四盆。占了一张桌子花的钱却少,小二的脸色也不好看。

    林淼本来还打算再多转一会儿,不过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到了他和车夫约定的时间,便也只能返回王府再看了。

    这趟出门,吃饭是在雅间要贵一些,花了三百文,现在林淼手上还剩下二十四两零七百文。再有十几天就到下个月,到时候加上月例,那攒个三十两不在话下。

    到时候盘个小店面创业是足够的,如果能够成功,也便有了自己的小事业,要从王府离开更能名正言顺,且底气也足不少。

    林淼踌躇满志,小半个月的时间里外出多次,将靠近码头的南城门那块的情况考察了个清清楚楚。

    那边的确没有什么大饭馆,小商小贩们卖的多是面条馒头一类的,再剩下就是各种方便的酱菜。中午码头会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如果换算成现代林淼所熟悉的时间,那大概就是十二点到下午两点那一段。

    南城门那块在最繁荣的商圈之外,铺子的租金也比城中便宜许多,不过到底人流也繁忙,特别是商船来往住宿饮食都是生意,所以租金也只是相对便宜。

    林淼找了牙人,结果一问心就凉了半截。他看上的那几个小铺子一个月的租金都要十两起租,且半年一租,他手上的那点钱都还不够租半年的,更不说后面生意的本钱了。

    “才十两一个月,内城靠近晋王府周边,这样的铺面都要几十两一个月了,这的生意与那比起来却差不到哪儿去,现在不租,过阵子只有涨价的份。”牙人半点不愁林淼不租。

    穷真是万恶之源,林淼兴致勃勃地出门,垂头丧气回家。

    他住的那处小院位置偏僻,墙外就是王府后面的小巷,平时少有人来,十分清净安宁。

    璧如到底是个小姑娘,出门时多有不便,林淼这几回也就不让她跟着,都是自己出门办事。

    一回到家里头,璧如就拉着他捏腰捶腿端茶送水,好似林淼出去是走了万里长征。

    等林淼歇过一口气正在心算自己什么时候能攒够铺子的租金时,璧如忽然想起似的,满脸笑容地对林淼道:“公子,听钱大娘说王爷今日回来了。”

    林淼这小半个月里早就将陈宁给抛到了脑后,乍然听见他的名字,心猛得一跳,差点儿被自己口中的茶水呛到。

    璧如还当他是高兴,林淼却满心祈祷陈宁记不住自己。

    也不知道是林淼的祈祷奏效了,还是雪娘的手段高,反正陈宁回来两日后都没见他想起林淼来,一直在自己院里同雪娘玩乐,除了听说去张姨娘那吃了个饭,别的院子连看都没看。至于许诺林淼回来就只陪着他的事儿,陈宁压根就没了半点记忆。

    林淼一边觉得陈宁这厮果然是个说了就忘的大猪蹄子,一边觉得自己真是福大命大,只盼着陈宁快点再出门,那他在府里倒还自在。

    反正他在的院子偏僻,平时与谢琰没有半点牵扯,而只要和陈宁再没有关系,那就彻底没了任何与男主们有关的剧情了。

    再数数银子,这个月初又发了月例,林淼留下一点作为不时之需,另外则和存款凑了个整数,一共三十两银子全都放在了他床内侧的小钱箱里,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打开数一数,一数就乐呵小半天,这可都是未来事业开启的资金啊,林淼盯着小元宝,觉得它们一个比一个可爱。

    月上柳梢头,林淼躺在黑暗的帷帐内翘着嘴角将开心事一件一件数出来。

    环境艰苦,但人也要向开了看,要不然愁都愁死了。

    虽然外出奔波有点辛苦,可是这段时间来他吃饱喝足运动量也够,身体感觉上好了不少了,起码不是原本那个林妹妹的架子。

    另外也是因为出门多了,他的皮肤也黑了不少,少了许多脂粉气,多了林淼自己喜欢的阳光。

    听说陈宁这次只在王府待五天,那就是两天后陈宁就要走,所以后面开心自在的日子马上就来。

    林淼想着这些事,慢慢涌上了睡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瓦背上传来的细微声响。

    晨光微露,别的院子里婆子丫头都已经起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林淼这边院子里却是静悄悄的,一直到太阳已经照亮了整个院落,璧如和婆子才陆续起身。

    有个懒主子,下人更有福气。原本对于过来做活还有些不满的婆子们这会儿也都看开了,甚至觉得还不错。在这边活少不说,主子还好相处,没有其他院子里那战战兢兢的感觉,平日里她们坐在一处做做针线活聊闲天也不用避着主子。

    璧如梳洗完毕,又去厨房看了早点的情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推开林淼的房门,准备去叫他起床。

    不似以往,林淼今天睡得有些深,脑袋还有点昏沉,等他被璧如叫醒,还都废了半天劲儿才把眼睛睁开。

    也许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林淼这么想着,本来也没有当回事,结果坐起身来时余光扫到床尾,忽然自己一向放在床内侧的小钱箱大开着被歪歪斜斜抛在床尾,里头可爱的小元宝一个都不见了。

    林淼吓了一大跳,赶忙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小钱箱还是那裸奔的样子。

    他赶忙一弯腰将钱箱给捞进了自己怀里,里外看了好几遍才明确了一个事实,钱箱里的钱是真不见了。

    这晴天霹雳一下砸在了林淼的脑袋上,他往床下一看,床边地上落着原本锁住钱箱的小锁,此时已经四分五裂。林淼将自己的枕头翻转过来,从侧边一个十分隐形的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这不像有人动过。

    床沿还残留着一些香屑似的东西,捻到指尖闻了闻,还残留着一股异香,很有可能带有迷香的成分,也就解释了林淼为什么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了。

    综合这些已知条件,有一个事实清晰无比,林淼的小金库遭贼了。

    林怂怂坐在床上抱着钱箱丧着脸,他辛苦这么久,谁料一夜回到解放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