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檀郎 > 6.征途(下)

6.征途(下)

作者:海青拿天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大长公主毕竟是大长公主,她自不会真的让公子就带几个人上路。她亲自去了宫中一趟,于是在公子出发的时候,忽而冒出来驰援河西的五百骑卒同行。

    开拔那日,雒阳街上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

    半个城的人闻讯而来,挤在道路边上,争相观看大名鼎鼎的桓公子从军出征的样子。

    公子一改从前坐在香车中的文雅之姿,骑着青云骢,白袍银靴,长剑悬腰,所过之处,人群无不惊叹。我甚至看到许多女子哭泣起来,以帕掩面,不知是因为公子的模样太好看而激动,还是为他将要生死未卜而难过。

    我也心情澎湃,因为沈冲与公子同行。

    沈延原本也给沈冲配了大队侍从,但碍于公子同行,为了不拂大长公主的面子,也忍痛将贴身仆人减为两人。

    沈冲也穿了一身铠甲,车马走在公子后面,自然也不如公子抢眼。但在我看来,他穿着这身简直令人倾倒。他的眉目本非十分柔和,被冷清的寒光映照,多了几分锐气;再配上那文质彬彬的风度,堪堪便是书中说的儒将,教人看也看不够。

    可惜我须骑着马跟在公子身旁,无法将眼珠子黏在脑后。

    “桓公子这面色,怎似不喜?”一路上,只听路人议论不断。

    “啧,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名士之风……”

    公子昂首望着前方,目不斜视,神色冷冷,对周遭的声音充耳未闻。

    我知道,公子是真的在发脾气。

    因为他的军职是主簿。

    这自然是大长公主安排的。

    主簿与录事一样,乃是躺着捞功劳的肥差,且无半点风险。

    但这与公子的期许相去甚远。他的梦想是至少像书上的霍嫖姚那样封个校尉,领着一部人马,独当一面横扫千军。

    幸好主公和大长公主没有由着他头脑发热。

    他们十分明智地,在开拔时才让公子得知此事。公子最好气得连门也不出了,那是万事大吉。

    公子显然不能上当,所以他只得认命,黑着脸上了路。

    “霓生,”路上休憩的时候,公子看着手中的糗粮,忽然认真地对我说,“我定要做一番大事,不教他们小觑!”

    我有些啼笑皆非。

    我说:“公子自前途无量,何人敢小觑公子?”

    公子有些不高兴:“你也以为我离了父母便一无是处?”

    我忙安抚道:“公子何出此言?便是无主公与大长公主相助,公子也必可成就一番大事。”

    公子神色稍解,却似乎又并不全然释怀,将宝刀重新系到腰上,跨上马去。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正无奈,旁边忽而传来沈冲的声音:“元初还在气恼?”

    我转头,只见他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旁。面对面时,我才发觉他穿着铠甲的身形比平时所见更宽厚,让人没来由地心底一蹦。

    “正是。”我说。

    沈冲唇角弯了弯。

    “他不过闹性子,过些时日便好,你莫担心。”他说。

    我柔声答道:“我知晓,谢表公子关心。”

    沈冲颔首,少顷,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仍温暖。做奴婢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总要被叮嘱看好主人照顾好主人云云,甚少会听到有人安慰一句莫担心。

    只有沈冲,竟对我这个奴婢也这般温柔……我不禁想入非非,他会不会是对我有意思?

    *****

    桓府和大长公主果然面子大,从雒阳到三辅,公子每日落脚之处,不是贵胄的府邸就是名门的庄园,盛情款待之外,还有慕名前来拜谒的大小名流。

    若在平时,公子大概会端着清高的脸,勉强接纳。

    可如今,他腻烦不已。

    过了弘农之后,他令大队人马从此每日疾行,不必为了下榻之处拖延,若到了夜里遇到不到合适的去处,便在乡舍借宿或者露宿。

    我理解公子的焦虑。毕竟何述顶替秦王之时,河西局面已是大好,据说只差一口气便可取得全胜。从雒阳到凉州,少说也要一个月,公子要是去得迟了,莫说上战场,只怕连鲜卑人的鬼影都见不着一个了。

    沈冲一向尽职,对此无异议,只告诫公子骑卒们的马匹须得到军驿中更换,否则欲速则不达。

    “军驿?”公子皱眉,“还有这般啰嗦?”

    我说:“自是如此。人奔走一日尚且疲惫,何况马匹?”

    公子想了想,问:“如此,那些鲜卑人奔袭千里,莫非也有军驿?”

    我说:“鲜卑人游牧而居,自不设驿。征战时,每人备上两三匹马换乘便是。”

    公子颔首,却看着我:“霓生,你也不曾征战过,怎知晓这许多?”

    我一怔,忙道:“自是从我祖父的藏书中得知。”

    公子了然。

    每日赶路着实劳累,对于众多从人来说,乃是折磨。

    其实比起旁人,我更担心沈冲。

    虽然惠风说他也习过剑术,但必然不会像公子那样特地为上战场准备过。赶路这般劳累,他若是一不小心病倒……我美滋滋地想,似乎只有我能照顾他了。

    但沈冲并没有吃不消。和公子一样,沈延给他备了马车,宽敞舒适,坐在里面疾行千里也不会散架。

    倒是骑卒们抱怨颇多。他们是大长公主凭面子从京畿戍卫中抽调而来,名义上是驰援西北,实则不过护送公子。原想着他这般金枝玉叶,必是一路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若运气好,还能舒舒服服地蹭点战功。不料如今风餐露宿不说,还要火急火燎的似乎要赶去送命一般,实大失所望。

    “霓生,你去跟公子说说,行路慢些,莫这般着急。”连公子的侍卫长林勋也来找我,道,“到河西这般山长水远,赶得再急也不能几日就到。”

    我说:“为何是我去说?”

    林勋笑嘻嘻:“谁不知公子任性,也只有你的话能听进去。”

    这话教我虚荣心大为满足,然而我并不买账。

    “可公子已下令,胆敢异议者,打二十军棍。”我为难道,说着,叹口气,“这都怨我,若我那日不问卦,公子也不必赶得如此着急。”

    林勋讶然,忙问:“是何卦象?”

    我摆手:“此乃军机,不可说。”

    林勋急道:“我乃侍卫之长,公子一应之事皆须得知晓,有甚军机不可说?”

    我只好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对他道:“那卦象乃大凶,就应在途中,非日行五百里不得解。”

    林勋看着我,将信将疑:“当真?”

    我叹口气:“你让我说,说了你又不信。公子不让我与他人说,说了便要责罚,我看你平日待我好,才横下心来告知你,不想你……”

    “罢了罢了,”林勋忙打断我的絮叨,“我信我信,不信你还能信谁?”

    说罢,他也叹口气:“冤孽。”认命地走开。

    我奸计得逞,心满意足。

    说来,这么多从人之中,只有我热切支持公子。

    原因无他。

    我也十分腻烦那些贵族豪绅,因为他们款待公子和沈冲的时候,往往还夹带着各路女眷,打扮得花枝招展,隔着纨扇或纱帘,向他们巧笑顾盼。当然,她们大多是冲公子而来,但难保沈冲殃及池鱼。这着实危险,我须得防着他在我眼皮底下被谁勾引了去。

    我甚至希望公子和沈冲对自己再狠一些。

    他们二人虽平日也骑马习武,但与长途跋涉比起来,全然不可相较。就算累了可以坐到舒适的马车里去,对于不曾吃过苦的人也必是难熬。所以,他们最好每日累得半死不活,心力交瘁,中途便打道回府。

    为此,我连理由都替他编好了。沈太后近来身体不佳,对公子和沈冲远行很是不舍,只要他们其中一人吃不消,我便可马上给大长公主快马传个信,大长公主再到太后那里说一说,召二人回雒阳的谕令不消数日便可发来。

    然而出乎我意料,无论是公子还是沈冲,都不曾发过牢骚。尤其是公子,除了旅途徒劳,便是每餐只能吃糗粮将就,或者奔走整日下来只能用巾帕蘸水擦身拭面,或者入睡时遭遇虫叮蚊咬,他也不过皱皱眉头,让我给他涂些药膏,然后继续忍受下去。

    我很失望,照这般赶路,不出十日就要到凉州了。公子竟有如此毅力,实在教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