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脱困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自从被送去道观,整整四个月, 唐解忧每日按着道观的作息早起晚睡, 要听观中道长讲道,还得按日子抄好经书, 以被韩镜查问。因韩镜事忙,记不住这些小事, 每隔五日, 都是杨氏拍人来取。

    杨氏身边的人能有几个好缠的?

    唐解忧不能偷奸耍滑,又不敢敷衍韩镜自断后路,每日认真抄书,想抽空去道观附近瞧风景都得提前筹算安排。

    比起从前在相府的锦衣玉食,这四个月清茶淡饭, 简直度日如年。

    后悔二字, 确实是发自肺腑。

    太夫人瞧着她, 满心疼惜, “那你知道错了?”

    唐解忧颔首, “早就知道了。那时是我糊涂,鬼迷心窍, 在外祖母跟前撒谎, 更是万万不该。是解忧不懂事, 辜负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对我的好。若不是这回责罚, 解忧恐怕仍执迷不悟, 越做越错。回到观里, 解忧会安分守己, 悔过自新,也请外祖母保重身体,等解忧回来,仍画花鸟给你看,弹琴给你听。”

    “好,好。”太夫人渐现龙钟老态的脸上露出笑容。

    唐解忧也柔柔的笑,倒了热茶,贴在太夫人旁边喂她。

    太夫人握着她手,满心都是不舍,“再过阵子,我就跟你外祖父提,接你回来。”

    “不用着急,在道观也挺好。”唐解忧双眸微敛,低声道:“耳根清净,心神安宁。”

    太夫人微诧,瞧着她神色,渐渐领会过来,叹了口气。

    唐解忧续道:“不过有件事,我想求外祖母。您正病着,不宜费神,前两天问我的事……这满京城的男子,谁能比得上大表哥?解忧不敢再有奢望,却也不想仓促出阁。这件事先搁着别提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你出阁……”

    “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唐解忧赶紧拦住,有些羞涩,“那些人虽好,解忧却不中意,即便出阁,也不高兴。等过两年,外祖父原谅了解忧从前的过失,再提此事也不晚。”

    太夫人沉吟。

    时人风气,男婚女嫁固然有门户之论,却也盼着郎情妾意,夫妻和睦,婚嫁前男女彼此中意有心,算是好事。唐解忧到了婚嫁之龄,太夫人问她的意思,她说这些不算失礼。

    因唐解忧先前犯错,韩镜怕日后生是非,挑的这几家确实不算出挑。

    等上两年,待韩镜转了心意,挑门当户对的,也不委屈她。

    “也好。”太夫人颔首,又道:“红姑说你在收东西?”

    “舅母都放话给大家了,那么多眼睛盯着,解忧总不能赖着不走。”

    “你舅母也真是心狠……”太夫人皱眉,语气不满。

    当了二十年婆母,她在杨氏手里并没占到多少便宜。早年她年轻气盛,还能仗着身份和管家之权压住杨氏,后来出了赵氏的事,管家权被夺不说,丈夫儿子都对她有些不满。后来韩蛰长大,杨家崛起,杨氏更是日益猖狂,当着她的面,许多事就敢委婉驳回。

    这回明知唐解忧是她的心头肉,也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甚至今日宴席,也是杨氏在外风光招呼,仿佛她是韩家唯一的主母。

    太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旧事在心头翻滚,冷笑两声,自言自语似的,“你舅母那人心机深沉,也狠,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更狠的也做过呢。可怜赵氏死得冤屈,征儿还蒙在鼓里。”

    声音虽低,唐解忧却听见了。

    “舅母对二表哥很好的。”她接了一句。

    太夫人只是摇头。提起赵氏,心里边憋了满满的气。她连着病了整年,成日闷在庆远堂,精神日渐衰弱,比起从前,行事也更差了,全不及从前周全清醒。

    憋了许多年的疑惑无人可说,对杨氏的不满更是日积月累,太夫人见唐解忧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杨氏手里吃大亏,迟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儿,还不是因心里有愧,别被她那慈善的模样骗了。”

    唐解忧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为救舅舅死的吗?”

    “说是遇袭时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无故,谁会袭击你舅舅?他身旁随从都是死的,要她一个姨娘去救?你舅舅对姨娘有芥蒂,平常不闻不问,若不是杨氏从中作祟,哪会带她同行,戳杨氏的眼?”

    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连对杨氏的称呼都变了,神情中尽是厌弃。

    ——那位赵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韩征后丧身殒命,她心里始终不舒服。

    唐解忧瞧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她没敢接话茬,只作势倒水,又喂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两口,又有点后悔方才的脱口而出,只叮嘱道:“这只是猜测,说给你听,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这身子撑不住,往后留你独自在这府里,更要时时留心。”

    唐解忧神色一黯,轻轻靠在她身侧,“外祖母会康健起来的,不能丢下解忧一个人。”

    毕竟怕真有祖孙分离之日,她孤身在相府无依无靠,日子怕更不好过。不由眼圈儿一红,只叫太夫人宽心将养身子,她会日日在神仙跟前烧香。

    依偎了半天,见太夫人精神不济,唐解忧才叫丫鬟来服侍着睡下,独自出门站在院里。

    夜风寒凉,她两颊被吹得冰冷,心里却仍突突直跳。

    住在相府数年,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事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今日太夫人一说,她才暗自心惊,许多事天翻地覆——

    众人都以为,韩征得宠是因她生母对韩墨有恩,杨氏善待他,也是为那救命之恩。就连韩征都这样以为,这么多年投桃报李,跟杨氏亲如母子,少有罅隙。

    倘若真如太夫人猜测的,那韩征岂不是被骗了许多年?

    充满药气的内室里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如一记重锤,砸开尘封的地面。

    唐解忧仿佛能看到封存在底下的惊天秘密,令她喉间都微微发颤。

    ……

    唐解忧回道观的时候悄无声息,没惊动任何人。

    年节宴请的气氛萦绕消散,隔日便是元夕。

    韩蛰先前许诺过要带令容去赏花灯,令容原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谁知傍晚时韩蛰从衙署回来,还真换了身鸦青色的暗纹锦衣,问令容何时出门。

    令容甚感意外,只好如实回答:“我以为夫君事忙,已跟母亲说了,跟她和瑶瑶一起去。”

    韩蛰颔首,便携令容一道往丰和堂去。

    杨氏的心思他清楚,见二房和舅舅家有了孙子,巴不得也抱个来疼惜,见他和令容同去,必会设法让两人独处。

    果然,一家人才到朱雀街附近,杨氏便把他召来。

    “我带着瑶瑶先去辉明楼,这边有征儿照看,无需担心。令容从前很少来京城,怕还没瞧过别处的花灯,你带她去逛逛。”说罢,带着韩瑶和趁着轮休跟来凑热闹的韩征,先行一步。

    剩下令容站在韩蛰旁边,脸上一红。

    这对母子还真是……心意相通。

    不过京城的花灯她确实心慕已久,去年在辉明楼赏了花车彩灯,乘船游河时碰到伏击,回想起来未免遗憾。今晚跟韩蛰单独走,倒能自由许多,遂选了向东的街,夫妻并肩前行,飞鸾飞凤紧跟在四五步外。

    京城的灯会荟萃四海精华,即便南边有冯璋变民作乱,花灯会仍旧热闹绚丽。

    随意走过,玉壶光转,华灯流彩,年少的男女三五成群的走过,暗香盈盈。

    令容经过一处摊贩,宽敞的门面挂了四排灯笼,上头两排是仿制的宫灯,上头绘画二十四节气。底下一排是十二生肖,最底下一排又是十二种生肖之外的有趣动物,底下各自垂着珠络,系着灯笼对应的薄瓷动物,捏得惟妙惟肖。

    令容觉得有趣,招呼韩蛰驻足,“夫君,我想买个灯笼。”

    雪白的帽兜里,她微微偏头,眼中盛满笑意。

    韩蛰颔首,“好。”

    “可是没带银钱。”她从月影轻纱的斗篷里伸出手,将柔嫩掌心摊在韩蛰面前。

    韩蛰唇角微动,取出随身的锦袋,故意慢吞吞地找碎银子。令容等不及,妙手探出,堂而皇之地从锦衣司使大人手中抢了钱袋,“回去还给夫君。”

    遂招呼老板,要了一盏惊蛰的宫灯,一盏兔子灯,付了银钱。

    转过身,将兔子灯提起来晃晃,“夫君你瞧这个。”

    “像你的红耳朵。”韩蛰一眼认出,“那只呢?”

    “这只平淡无奇。”令容想往后藏,被韩蛰探手捉住,提起来一瞧,画的正是惊蛰风物。

    令容小心思被窥见,笑意羞敛,“画得很好看是不是?”

    韩蛰睇她一眼,笑而不语。

    再往前走,夜色渐深,上街的游人摩肩接踵,热闹喧嚣。令容双手拎着灯笼,目光在各色奇趣花灯间窜来窜去,偶尔跟人撞上,被韩蛰眼疾手快地揽住。后来索性勾在怀里,并肩前行时,像是依偎的姿态。

    韩蛰因公务之便,走遍南北各处,于地方风土人情颇多了解。

    观赏花灯之余,将各地制灯手法风俗说给她听,偶尔被烟花吵得听不清凑过来,还能咬耳贴唇,幽香入鼻。

    两人绕皇宫外的纵横街道绕了半圈,瞧着时辰差不多,便往辉明楼去。

    沿着河岸慢行,五色彩灯点缀在柳枝间,映照河面涟漪。熙攘热闹的人群里,忽然有惊呼声此起彼伏,令容跟着瞧过去,就见皇宫西南角的方向夜色微红,比别处亮堂许多,夜空里有浓白的烟升腾,想必火势不小。

    她心里突的一跳,“是走水了?”

    “嗯。”韩蛰神情淡然。

    此处离辉明楼已不远,韩蛰瞧着周围并无异常,便驻足道:“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遂召飞鸾飞凤近前,让她们先护送令容回去。

    令容去年游灯时碰着伏击,煨毒的铁箭令素来刚硬的韩蛰重伤昏迷,此刻回想仍胆战心惊。而今再出意外,又是韩蛰跟田保正斗得狠的时候,不免心中担忧,咚咚直跳。

    进辉明楼后才跟杨氏解释清楚始末,坐立不安,就见门帘动处,韩蛰走了进来。

    他的身旁还扶着个人,进屋后径直走向屏风后面。

    那人身量修长,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走路时脚步虚浮,微微踉跄。

    令容诧异,忙跟杨氏等人围拢过去,黑色帽兜揭开露出来人真容——竟是高修远!

    他像是刚从火场逃出来,疲惫而清隽的脸上被烟尘熏得乱七八糟,向来干净整洁的玉白衣裳也都脏污了,还留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兴许是吸了不少烟尘,他坐下后便不断咳嗽,整个人像是精疲力竭,神色黯淡。

    令容见他终于脱困,心中大喜,她的身后,韩瑶却是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