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回信。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令容收到过许多封家书,包括傅益前阵子寄来的, 这却是最特别的一封。

    韩蛰那种人寄家书给她, 还只说这么句话,实在是破天荒的稀奇事。

    令容嫁进韩府将近两年, 韩蛰大半时间都在外奔波,除了上回给她带回些美味银鱼之外, 从没给她寄过只言片语, 甚至久别重逢,也不曾提过那些话。哪怕他在浴房里说曾梦到她,令容后来回想,也怀疑是韩蛰为哄她入觳而信口说的。

    他揣着篡权夺位的野心,朝堂公务又千头万绪, 在外戒备凶险, 哪可能梦到她。

    不过收到夫君单独递来的家书, 毕竟是让人高兴的事。

    那六个字虽简短, 想象韩蛰落笔时的神情, 也颇有趣。

    令容将那遒劲的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装回信封里, 趴在窗边逗红耳朵。

    宋姑端着才切好的水果进来, 就见令容唇角忍不住牵起又竭力平复, 再次牵起时, 笑容比前次还深。那双微微挑出妩媚弧度的眼睛里也藏着笑, 从侧面瞧过去, 春光满面。

    “少夫人又碰见高兴事了?”宋姑搁下瓷盘, 将竹签递给她。

    令容咬唇低笑,片刻后颔首,将红耳朵抱起来,放在膝上。

    宋姑甚少见她这般独坐傻笑,忍不住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夫君寄了封家书回来。说他那边万事安好,不必挂念。”令容抿着唇,才忍住的笑意又荡漾开来,低声道:“我才没有多挂念他呢。”

    “嗯,少夫人确实没挂念。”宋姑颔首。

    令容深以为然,拿竹签戳瓜吃。

    宋姑话锋一转,轻笑打趣,“昨晚进去帮少夫人盖被子,也不知是谁在念叨大人。”

    昨晚她念叨韩蛰了吗?令容脸上一红,“定是你听错了。”

    “嗯,对。”宋姑低声笑着出去了。

    令容狠狠戳了块甜滋滋的梨肉送到嘴边,将半盘瓜果慢慢吃完。

    嘴上虽不肯承认,但对韩蛰的思念与日俱增,却不是假的。尤其那日前往卧佛寺的途中被范自鸿拦着闹了一通,那带血的画像实在令人心惊,她猜不出缘由,心里很是忐忑懊恼。范家背靠贵妃,手握军权,并不好惹——前年除夕韩蛰带她游灯时碰见行刺的事,就是当时的河阳节度使安排的,气势很是凶狠。

    看范自鸿那天的模样,跟她有仇似的,若当真寻麻烦,飞鸾飞凤可不是对手。

    那天回府后杨氏得知经过,也没能理出头绪,樊衡又毕竟是公差,令容想除掉那隐患,只能盼着韩蛰早日凯旋,回来坐镇大局。

    若她记得没错,出将而入相,韩蛰有了军功,离相权会更进一步。

    ——至于那暂时占着门下侍郎的范逯,在韩镜和甄嗣宗的合力挤压下,未必能熬太久。

    这样想着,心里又是忧虑又是期盼,午睡时迷迷糊糊地竟又梦见了韩蛰。

    夏日天长,闲居无事,晌午闷热之际,也唯有歇觉解烦。

    珠帘半卷,芭蕉低垂,瑞兽香炉上淡香袅袅。躺在靠窗的美人榻上,窗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点热气,让人愈发不想动弹。

    令容从浅而漫长的睡梦醒来,脑袋里依旧昏昏沉沉。

    信步走到侧间书案旁,心里想着韩蛰,瞧见那封简短的家书,想着也给韩蛰回一封。但夫妻虽也两情缱绻,真要提笔,令容却又不知该如何下笔了。

    给金州的书信,她大多是写日常琐事,显然不好拿这些说给韩蛰听。

    若要提范自鸿那回事,韩蛰在前线对敌,正是吃力凶险的时候,不该为此分心。

    若叮嘱他保重身体,凡事谨慎,又显得太刻意——韩蛰那六个字顺理成章,她写这些,却总觉得干巴巴的。

    直白诉说思念吗?两人的情分似没到那个地步。

    但思念确实是有的,韩蛰特地修书,显然是惦记起了银光院,她要试着留在韩蛰身边,总不能掩饰逃避。

    令容趴在案边,对着空荡荡的信笺发呆,片刻后提笔——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她翘着唇角笑了笑,带点打趣的意味。

    ……

    这封信送抵时,韩蛰已在徐州地界,跟河阴节度使陈陵合兵一处。

    即便陈陵无力抗敌节节败退,他仍是官职极高的节度使,且在河阴地界,哪怕曾被冯璋席卷而过,陈陵的权势仍旧很难撼动。不过合兵议事时,因韩蛰力挽狂澜收复了半个河阴,不止陈陵,连他手底下几位将领都颇为心服,若有意见相左之处,韩蛰也能说服陈陵,按他的打算用兵行进。

    中秋临近,几场雨后,暑热的天气总算收敛了几分。

    临近黄昏,走在刚收复的城池,街道两侧有些房屋被损毁,随处可见激战后留下的血迹和断裂的兵器。道旁的桂花树长得茂盛高大,秋风过处,渐渐有香气蔓延。

    韩蛰住在州府衙门旁专为接待高官而设的客院里,一进门就见傅益走来,面带喜色。

    “韩将军。”傅益见了他,忙拱手行礼。

    他比令容年长四岁,如今也才十八。

    从前韩蛰新婚,在金州傅家看到他时,傅益还是个锦衣玉面、书生打扮的俊秀少年,虽腹有学识,对于朝堂世事,仍旧存几分天真。

    如今情势折转,伯府公子科举高中,欣然赴任却未乱贼所擒,眼瞧着百姓揭竿而起、官府无力压制,从军后又连吃败仗,见识过种种昏聩无能,怎会没有长进?那张俊秀如玉的脸庞晒得黑了些,棱角渐渐分明,经过这数月沙场征伐,在对敌时比韩征还出色许多。

    此刻抱拳行礼,早已没了旧日文雅谦和之态,只觉干脆利落。

    韩蛰颔首,随口道:“有好消息?”

    “收到了家书,得知家人安好,所以高兴。”傅益回答。

    韩蛰“哦”了声,脚步不停,往住处走。

    傅益的家书,或是来自金州,或是来自令容。银光院里那张娇丽的脸庞浮上脑海,韩蛰不悦地皱了皱眉——他的家书递出去已有数日,至今尚无音信,看来令容是宁可给傅益嘘寒问暖,也不打算给他回信。

    早知道就不写那句可有可无的话了。

    他有点烦躁,抓着桌上茶壶,将早已温凉的水倒了两杯灌下,才要往挂在墙上的地形舆图走去,就听外头亲信军士禀报。

    折身而出,军士双手将两封信交给他,行礼而退。

    韩蛰看信封,一封是韩镜的笔迹,一封是杨氏的。

    韩镜的信写得不长,因要紧机密的消息都是用旁的途径传来,这封信也只是勉励之辞,叫他务必不骄不躁,稳中求胜,切忌急功近利。这后头的意思韩蛰明白,看罢后记在心里,随手在烛火上烧了。

    杨氏的那封颇厚,韩蛰一摸便知,心中猛然一动,拆开来瞧,果然是信中有信。

    展开素净的松花笺,上头小楷隽秀,是令容的。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韩蛰看罢,沉肃的眼底不由浮起笑意,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回令容生闷气,拿纸笔跟他吵架,最后抬眼含笑,带些狡黠——她写下那句打趣般的客行虽云乐时,必定也是那样的神情,纤秀手指握在玉管,唇边带着浅笑。

    在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司使前,他修文习武,也曾读过不少诗书,过目不忘。

    明月何皎皎,照我床罗帏。

    忧愁不能寐,揽衣起徘徊。

    客行虽云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想了片刻,前面四句清晰浮起,后头的倒记不清了。

    韩蛰摩挲信笺,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微挑的唇角也慢慢压了下去。

    这句话虽是打趣,但令容盼他早日回去,必定也是真心。京城里龙潭虎穴,她身后无所倚仗,对处境又那样敏锐,必定对祖父的态度深为忌惮。当初她心存和离之意,不就是害怕他的酷烈,祖父的狠辣吗?

    甚至很早之前,她似乎还从梦中惊醒,说有人要杀她。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韩蛰瞧着隽秀字迹,脸色渐而恢复沉肃,将那信笺折好,装在贴身的锦袋里。

    担忧无用,挂心无益,能做的唯有早日平定冯璋,凯旋归京!

    墙上舆图高悬,做了许多不起眼的标记,韩蛰命人掌灯,在舆图前站了近半个时辰。最初南下时,因他尚无威信,沙场对战的经验也不算多,加之官兵败退时士气低落,最初几场仗虽打得漂亮,却也甚为艰难。

    而今连番得胜,换成冯璋溃退,士气振作,加之熟知地形、摸清了冯璋的路数,虽仍有许多艰难凶险的仗要打,他却已理清了头绪。

    之后韩蛰连克数城,手底下添了归降的兵力,收服长孙敬后如虎添翼,韩征、傅益也比从前得力了许多,一路势如破竹,到九月底时,已将河阴尽数收复,连同被冯璋占据的江东数座城池,也尽数归于官军之手。

    捷报频频传来,韩镜在朝堂的腰板挺得更直。

    因九月里甄皇后才诞下太子,永昌帝也龙颜大悦,收到捷报更是连连夸赞,封赏金银财帛之余,破格将韩蛰锦衣司使的官职擢为从三品,并因他征战之功,加封令容诰命。

    抹金为轴的锦缎文书上绣着瑞荷,盖上玉玺,瞧着庄重华贵。

    令容谢恩领旨,回到银光院后将那诰命文书摆在桌案上,且喜且忧。

    所喜者,韩蛰力退强敌,军功甚高也不必怕功高震主,归期指日可待。

    所忧者,先前因范自鸿的事,她连着两个月闭门不出,宫里的中秋宴席、重阳宴席乃至别处需外出的事一概以身体抱恙为由推掉了。如今这诰命封赏下来,跟平常内监传的旨意截然不同,须她亲自入宫谢恩。

    哪怕身染沉疴,只要能起身,这仪程是免不掉的。

    范自鸿还在京城游荡,这趟出府入宫谢恩,少不得要烦劳杨氏,帮她多安排点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