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委屈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牢狱里阴沉昏暗, 唯有顶上开了天窗。

    令容坐在榻上, 眼瞧着天光慢慢变暗,朔日暗沉无月, 天窗外唯有一团漆黑。

    脚步由远及近, 有人在门扇轻扣了两下, 听到令容应声,才推门而入。

    狱卒拎着食盒搁在桌案上,也没多说半句话,只朝令容拱了拱手, 垂着眼睛没敢乱瞟, 安安静静地退出去。后头又有位狱卒进来,单手握着木盘,上头一盆清水, 一片干净软布,仍旧无声无息地搁在桌上, 出去后轻轻掩上门扇。

    这两位虽是狱卒打扮,能在锦衣司牢狱镇守的人,身手却都不差。

    方才那送饭端水的架势,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若不是牢狱的氛围太浓,看那恭敬姿态,她快以为是身处粗陋的客栈了。

    令容偷偷咋舌, 瞧着食盒舔了舔唇。

    折腾了半日, 除了在万芳园里垫的那不怎么好吃的糕点, 她这小半日没吃半点东西。腹中空空地揭开食盒, 里头三样小菜一碗汤,另有一盘糕点,像是五香斋的手艺,做得精致香软,瞧着就可口。

    洗手擦净后将菜摆好,举筷箸尝了尝,味道极好。

    郁闷的心绪总算稍稍解开,令容吃得心满意足,留下糕点当宵夜,将旁的都收回食盒。

    许是觉得她女流之辈不足畏惧,这牢间的屋门也没锁,推开条缝,外头两位狱卒站得笔直,不远处另两位的门前则各守一人。

    令容将食盒递出去,只将水盆留着,吃糕点前再洗洗。

    ……

    夜色渐深,四下里静谧下去,外头的动静便格外分明。

    这座牢狱潜伏在暗夜,隔着四五条甬道,便是审讯要犯的地方,森冷冰寒的刑具挂在墙壁,偶尔传来被审讯之人的痛呼。

    樊衡将几位涉事宫人问罢,又查验过那条系着珠串的绳索,照例巡视整座牢狱。

    目不斜视地走至令容的牢间附近,听见里头的死寂,樊衡迟疑了下,轻扣门扇,推开条缝。

    里头令容缩在短榻角落,抬起半张脸,双眸如水,灯烛渐渐昏暗。

    这个时辰,在府里是该就寝的,孤身坐在此处,心里毕竟悬着不敢睡,便只坐着。

    她觉得意外,“樊大人还有事?”

    樊衡目光停在角落,怔了下,没回答,只招手叫来位随从吩咐两句,不过片刻,便拎了一副干净被褥,连同裹在外头的包袱搁在榻上,拱手道:“牢狱里鄙陋,少夫人将就些。今晚我会在附近巡视直到大人归来,少夫人安心睡罢,不必害怕。”

    “多谢,樊大人自管忙,不必费心。”令容有点不好意思,自下榻将包袱解开。

    包袱里头是洁净被褥,垫在底下能厚软舒服些。

    樊衡退至门口,刚硬的脸被照得半明半暗,“先前连累少夫人千里受苦,已是卑职失职,愧对大人。这回少夫人若还受委屈,我不好交代。值夜巡查是常事,我会在附近守着,少夫人若缺东西,尽管开口。”

    他这样说,令容毕竟安心了些,再道声谢,待樊衡出门后铺好床榻,便合衣睡下。

    方才隐约的恐惧被驱走,外头传来樊衡极低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轻易掩过远处的动静。

    令容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仿佛松了些,知道樊衡的周全是因素日对韩蛰生死相随的情分。这锦衣司固然阴森可怖,有韩蛰的人在,心里没那么害怕,将绣帕铺在枕上,渐渐睡去。

    隔着两个牢间,章斐却毫无睡意。

    出身书香门第的闺秀,何曾进过牢狱?尤其锦衣司阴狠的盛名在外,她虽未被责问,瞧着往来冷厉的狱卒,毕竟害怕,到夜深人静,更是提心吊胆,抱膝在榻上坐会儿,便得到墙边推开窗扇,瞧见外头有人才敢稍稍放心。

    来回瞧了十来遍,周遭愈来愈暗,不知是什么时辰。

    外头狱卒换了两波,樊衡却仍站在令容的牢间外,不时徘徊走动两步,发出点动静后,又靠墙站着,在地上投个长长的侧影。

    章斐起初未曾留意,后来见他目光始终在令容那牢间徘徊,渐渐就觉得不对了。

    不知是第几回推窗瞧过去,外头仍安谧暗沉,樊衡石像般站立,狱卒早已不见。

    章斐索性坐在窗畔,打着哈欠继续瞧,既为观察,也为缓解害怕。

    漫长的夜不知到了几更,顶上的天窗外仿佛亮了些许。

    甬道尽头传来脚步声,走得极快,迅速逼近。

    章斐精神紧绷,听见这动静当即从迷糊困意中睁眼,透过狭小的窗扇,便见韩蛰健步而来,一身乌黑的劲装,腰间佩着长剑,身上带着风似的,经过时带得熊熊火苗乱晃。

    担惊受怕一整夜,陡然见到故人,章斐下意识站起,想出门时,却发现门扇反锁。

    吊着颗心趴回窗边,韩蛰已在令容的牢间外驻足,正跟樊衡说话。

    甬道阴沉,他的脸色很难看,随着樊衡所指往这边两个牢间瞧了瞧,便解下佩刀丢在樊衡手中,推门进了令容那里,樊衡亦随之离去。

    章斐浑身的紧绷在那一瞬松懈,瞧着空荡的甬道,自嘲般笑了笑,抱膝坐回榻上。

    ……

    韩蛰进去时,令容牢间里的灯烛大半都熄灭了,只余一两支燃烧到尽头。

    令容蜷缩在榻上,发间钗簪卸去,青丝落在素白的枕上,衣裳合得严严实实,独自睡在角落里,瞧着格外可怜。成婚数年,从最初的泾渭分明到后来每夜相拥入睡,他已有许久没见令容这样的姿态,谨慎又防备。

    韩蛰脚步微顿,像是有利刃刺在心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唯有脸色愈发阴沉。

    沉睡中的人仿佛有所察觉,迷迷糊糊地睁眼,瞧见跟前陡然出现的黑影,竟然没觉得害怕,借着昏暗的烛光瞧了瞧,才低声道:“夫君?”

    “是我。”韩蛰跨步近前,侧坐在榻上,见令容要坐起身,顺势抱在怀里。

    青丝滑落在肩头,那绣帕被枕得太久,已贴在了脸上,待她起身时才飘落在地,只在柔嫩脸颊留下刺绣的痕迹。

    令容摸了摸脸,黑漆漆的眸子瞧着韩蛰,对视了片刻,才低声道:“你怎么才来。”

    话到末尾,不知为何就涌起委屈,潮水般扑来,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韩蛰心中剧痛,将她紧紧抱着,声音低沉,带着点干哑,“我来晚了,别怕。”手掌拂过令容脊背,还残留冒风连夜赶来的凉意,眼底阴郁冷沉,声音却是温柔的,“我回来了,别怕。别怕。”

    令容咬了咬唇,揪着他肩头的衣裳,轻轻砸了一拳。

    虽说樊衡守在外面,能让她睡着,毕竟身在阴森冷沉的锦衣司,睡得并不踏实。

    要不是为他,她哪会自请来这种地方受苦。

    她环抱着韩蛰的腰,声音委屈,“再也不想来这里了!”

    “嗯,明日把这拆了。”韩蛰安抚似的,在她眉心亲了亲,怀抱却紧紧收着,像是要把她揉进胸膛里。

    令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红红的眼眶里积着泪花,湿漉漉的。

    韩蛰拿指腹轻轻擦去,冷硬的轮廓露出温柔神色,随手将靴脱了,盘膝坐在榻上,仍将令容箍在胸前,低声道:“还困吗?”

    “困,没睡好。”令容仍委屈哒哒的。

    “那再睡会儿,其他的等你醒了再说。”说罢,自掀被躺下,让令容枕在他手臂。

    牢间里最后一盏灯烛熄灭,霎时陷入漆黑。

    令容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虽身处满京城最叫人敬惧的所在,心底里却觉得踏实,往韩蛰怀里钻了钻,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眼睛。

    心里藏着事情,当然是睡不着的,但这样熨帖的姿势,却能安抚情绪。

    好半天,令容才睁开眼睛,“夫君睡了吗?”

    “没睡。”韩蛰的声音近在耳畔,鼻息热热的扑在她脸上,“不害怕了吗?”

    “嗯。宫里的事,樊大人都跟你说了吗?”

    “说了大概,未必细致。”韩蛰收拢怀抱,“到底怎么回事?”

    令容遂将前后经过说给他。

    韩蛰听罢,黑暗中眉头皱得更紧,“手串被割断时,你没察觉吗?”

    “没有。当时章姑娘跟我说话呢,还叫我留意脚下。”令容瞧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既睡不着,索性坐起来,低声道:“也是奇怪,她跟我又没交情,却赶着说那些话,也不知是从哪儿听说我跟高公子认识的——真想求画,章家誉满京城,哪是我这点面子能比的。”

    这举动确实古怪,韩蛰办案无数,自知其中端倪。

    遂将她手握住,“还有别的吗?”

    “皇后身边那位宫女,踩着珠子不往后倒,却往前扑,奇怪得很。”

    “知道了。”韩蛰颔首。

    樊衡昨日查问线绳的事,已将割断令容珠串的宫女揪了出来,加上令容所说的细节,昨日之事背后的谋算,韩蛰几乎已能洞察。

    这牢狱阴森沉冷,不是令容待的地方,该尽早查问禀报,送她回府。

    韩蛰没再耽搁,安慰令容片刻,命人进来掌几盏灯,免得令容怕黑。

    踏出门后,温柔渐敛,瞧向章斐的牢间,脸色阴沉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