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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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方雄的孙女方小姐上了马车,车中有个妇人问道:“如何?”

    方小姐叹道:“成了一半。那贾琮极爱陈四娘,眼里全然没有我。只是应下跟咱们家做生意,帮着除去方勇。他要祖父从齐国府得来的东西。”

    那妇人道:“与齐国府何干?”

    “说是欠了那府上人情。”方小姐遂就在马车里头将经过说了一遍,只略去了贾琮劝她将方家捏在手里就不要放那一节。末了道,“我记得齐国府本是姓陈的?那陈四娘可巧也姓陈。该不会陈四娘就是齐国府派去的细作?”

    妇人道:“未必。天下姓陈的本来多,齐国府不入兵营多时了,从哪里弄来会武的女子?且他们家与贾家乃是老亲。各家王爷都少不得往贾琮身边安排女人。”又道,“那个‘五叔’想必就是方勇说的锦衣卫千户刘全了。”

    方小姐道:“定是此人。他让我只管走,他自有法子跟着。”

    妇人哼道:“能在锦衣卫里头当差的,追踪、杀人的本事都差不了。”乃叹道,“贾琮既不上钩,你父亲的仇就难报了。”

    方小姐道:“先借刘全之力送我上去再说。方家若是落在方勇手中,他还乐的同贾琮常来常往呢。”

    妇人默然片刻道:“当真要你一个女孩儿来抗这个家么?”

    方小姐也默然片刻道:“且不说方勇没安好心,难道当真让二房谋了去?峥儿才是嫡长孙。再说,只怕我当真有几分来历,保不齐前世是个男人。”

    妇人叹道:“只是不知你祖父将东西藏在哪儿了。”

    方小姐道:“祖母必知道的。好在她不信方勇。”

    妇人道:“我瞧着她并不知道。会不会在几个小的手里。”

    她二人一路小声议事,并不知道“刘全”就挂在马车底下。马车一路出城,绕了半日山路到了一座小庄子。两个女人下车进屋,方小姐见了其祖母方老夫人,又从头说一遍经过。她与贾琮交易想让他帮着杀方勇之事半字不提,只说去寻贾琮的借口是自家找不到祖父藏财物之处、请他帮着找线索。因随口提了一句方勇欲休妻为妾娶方家二姑娘。

    方老夫人皱眉道:“让方勇娶你二姐姐是你婶娘的意思,方勇还没答应呢。”

    方小姐道:“也没不答应。”顿了顿轻声道,“那陈四娘身为细作,贾琮竟帮她脱身了。方勇但凡心中念着他妻子情分,早就一口回绝了。既没不答应,答应是迟早的事。”

    方老夫人道:“方才你婶娘来劝我,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咱们家现在无人可靠,也唯有他可以靠一靠了。你想拉扯上贾琮,且不说他害了你祖父、父亲、叔父,他一个文人能帮咱们多少?”

    方小姐大惊:“祖母莫听她的!方勇若是可靠,昨儿怎的急不可耐逼问财物下落?”

    方老夫人叹道:“你打小养在内院,哪里知道外头的事!养兵实在要钱。从前咱们家不缺钱,养兵容易;如今成了这番模样,兵士们没了钱粮会造反的。方勇也是没法子。”不待方小姐开口,挥手道,“罢了,你接着说。”

    方小姐道:“贾琮荐我女扮男装领兵。”

    “什么?!”

    “他劝我扮作男装领兵。”方小姐道,“有番话听着古怪。”她遂细说了“半个故人”那段,“孙女疑心自己前世便是那位叫刘易飞的先生,怕是贾琮前生的道友。”

    谁不盼着自家出个有来历的!何况如今艰难之境。方老夫人思忖半日,前后让孙女将那话反复说了五六回,越想越觉得此事是真。她道:“当日他平白的替咱们求情我便觉得古怪。还对蜀王说什么‘不过是寻个借口’、‘真正的缘故不便当众说出来’,蜀王立时来咱们家打探刘易飞。他盯着你瞧,只怕不是因你模样俊俏,是认出你了。”

    方小姐道:“我与他有杀父灭家之仇,他竟极信得过我的似的。想来想去,也唯有这个缘故了。”

    方老夫人念了声佛:“方家有望了!”再看方小姐,眼神都变了。“只怕复兴方家竟要落在你身上。”

    方小姐抱拳道:“孙儿领命。”方老夫人一怔。方小姐道,“我乃祖父亲孙女。今家族有难,舍我其谁。如今只说我是父亲外室所生,就改名做方易飞。祖母看可行否?”

    方老夫人见她还穿着男装,通身透着精神,不禁动容。想了想:“倒是可以一试。”方小姐躬身行礼。过会子她又问,“那个陈四娘你可见着了?”

    方小姐冷笑道:“本来见不着的,她特出来让我见了一见。容貌委实不俗,也没到外头说的那份上。对贾琮极无礼,偏贾琮也纵着她。不过是个寻常的狐媚子罢了。”

    方老夫人哼道:“绝色女子做镖师,还能如何?那个贾琮,你看是个什么人。”

    方小姐道:“极难对付。不贪财不贪色,还不争义气。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处下手。祖母,此仇咱们未必报得了。”

    方老夫人盯了她一眼,淡然道:“你不会是瞧上他了吧。”

    方小姐忙说:“祖母说哪里话。那人与咱们家有血仇不说,容貌也稀松平常,孙女倒是瞧不上。”

    “没瞧上就好。”方老夫人厉声道,“杀祖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论他是当世才子、哪吒下界或是你前生道友,但凡方家还有一口气在,他与蜀王一个不留!”

    “孙女明白!”

    方老夫人点了点头:“明白就好。”乃饮了口水,“接着说。”

    方小姐道:“贾琮说他可以派那个刘全来帮着我立住军心,事成之后给他些钱财当作酬劳,我暂没答应。”

    方老夫人道:“锦衣卫的人莫要招惹,弄不好螃蟹没吃着让他夹了一钳子。”

    方小姐应“是”,乃道:“后来我便告辞了。”

    方老夫人道:“也算不得白走一趟。你今儿累着了,先回屋歇着,我与方勇商议让你跟着他学领兵。只是今后你怕是难嫁人了。”

    方小姐道:“说不得前世修行未足,今生补上。”遂辞去了。

    到了晚上,方老夫人召集全家聚拢在她屋里,向众人道:“今儿三丫头去了一回成都,乃是试探贾琮究竟何故帮着咱们家。”

    下头有个二房的姨娘小而尖的声音哼道:“分明是想拿美色勾引人家,不撞南墙不回头罢了。”

    方老夫人喝到:“掌嘴!”那姨娘吓得跪在地上,自己扇了自己十几个耳刮子。老夫人道,“没闲工夫让你耗着,去外头。”那姨娘只得退去门外接着掌嘴。众女眷纷纷侧目:因二房欲与方勇联姻,这会子都以为她们要得势了,不想老太太上来就折了二房的面子。方老夫人饮了口茶,接着说,“贾琮乃向她说了实话。蜀王打探的那个刘易飞道长乃贾琮前世的道友,转世便是我们三丫头。”

    “啊……”众女眷一阵哗然。

    “他力荐三丫头扮作男装,执掌兵马。”方老夫人道,“我瞧着可行。”

    方二太太忙道:“她纵前世是男子,这辈子却投的女胎,哪里能掌兵?再说,掌兵又不是儿戏,三丫头哪里会!”

    方老夫人道:“不会可以学,让方勇教她便是。贾琮既点破了她的根源,今生是要修行的。”乃挥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乃朝下头瞧了一眼,“方家没有人掌兵不行。谁觉得不妥当的,另推一人出来便是。”

    众女眷大眼瞪小眼:如今除了女人就是孩童。女儿出去掌兵便是不能嫁人了,谁舍得呢?

    方老夫人颔首道:“既没人肯出来,仍是三丫头了。”

    方二太太不甘道:“方勇对大人忠心耿耿,来日与二丫头成亲便是我们方家的女婿,岂不比三丫头强些?”

    方老夫人道:“如今咱们根本不知道老爷子将东西藏在哪里。既没钱,方勇都要压不住人了。若没个说法,如何制住这些人?三丫头是个有来历的,连蜀王都不敢动她。”众人遂没什么敢说的了。

    这天晚上,各房都在议论此事。贾敘偷听不过来,只盯了方雄的长子嫡孙、便是袁家那孩子陪着玩的那个。他母亲正命他好生想想祖父可跟他说过什么没有。那孩子想了半宿,实在没想出仿佛是暗示了藏宝之处的话来。

    次日,方老夫人将方勇招来说了方三姑娘的来历,方勇悟道:“难怪贾琮那么爽快答应帮着我救老太太、姑娘们出来。”

    方老夫人道:“如今委实一时寻不着老爷藏的东西,她这身份也可压一压人心。”

    方勇思忖道:“倒也是个法子。只是三姑娘自此便要抛头露面了。”

    方老夫人道:“待这阵子艰难过去了,她自然出家入道、续前世修行。”

    两日后,方家便少了一位三姑娘,多了一位外室出生的小爷名叫方易飞。说他前世乃哪吒三太子的道友,今生本一味在道观修行,不想家逢变故,遂脱下道袍再入红尘。方勇却并不教这位易飞少爷如何掌兵,只将他当作个招牌,没事拉去营中晃一晃。方易飞心中暗暗着急,那个锦衣卫又一直没影子。方勇与方二姑娘的婚事却是定下了,只待将其妻接来便休之。

    原来贾敘已回城了。盘桓数日,见方家妇孺私下亦在议论猜测藏宝之处,想必一时半刻没个结果,便先回去与贾琮等人商议。

    贾琮听罢啧啧道:“都到这份上了还内杠,方家能东山再起才怪!五叔还教那个方小姐吗?”

    “自然要教。”贾敘道,“方家各房皆不知信儿,那财物所在只能是方老夫人知道。方勇纵然改姓了方、做了方家女婿也不是方家人。若是兵马让她孙女捏住了——孙女既不出嫁,永远不会变成外姓人。方老夫人便可以安心交出宝物所在了。”

    贾琮道:“会不会方老夫人也不知道?方雄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突然,所以没告诉过人,藏宝处带到棺材里去了。”

    贾敘道:“当日蜀王兵困方府,方雄自己领着儿子走一条路,让妇孺走另一条路,必会给那条路上的人留下信儿以防万一。只不知道是谁罢了。”

    刘丰在旁道:“要不要去问问袁家那孩子。”

    “不会吧!”贾琮托着腮帮子道,“那小子根本不是方家的。而且方雄以为他是郭三水的孙子,郭家是预备来日灭口的。”

    刘丰道:“方雄遭蜀王围府,知道王府底下那事儿露了,偏他手里没有火器、突围不出去,唯有走地道。蜀王既能发现地道,显见手底下有擅长此道之人。故此方家未必能逃脱。来日少不得要抄家。钱财少了那么些,不用多久便能被蜀王知道。倘或遇擒,方家的人必要遭审问的。那些妇孺哪里扛得住裘良?袁家那孩子不是方家的人,又只是个陪着方少爷玩的,不会惹人留神。”

    贾敘思忖道:“倒也有理。纵告诉了那孩子,想来也是个暗示。”乃喊在外头扎马步的袁世凯进来,问他,当日同那个郭家养的堂弟在一处玩的那两日,那孩子可说过经过没有。

    袁世凯道:“说了!说了好多呢!”

    贾敘道:“你记得多少?从头说来给我们听。”

    袁世凯撇撇小眉头傲娇脸:“那会子我要说给你们听你们又不听!”

    陈瑞锦道:“那会子他们不知道这里头有要紧事。世凯好生想想,想得出多少是多少,想不出便罢了。”

    袁世凯立时说:“我都记得呢!”

    贾琮拍掌道:“我就知道小孩子记性好!”

    袁世凯哼了一声,掰着手指头从头复述了一回他堂弟所言。那府上遭围后,方雄果然喊了袁家那孩子去,抚了他的头叹道:“从前你说,在我们家的米饭好吃。我们家在长安有个极大的米行,到处是白花花的大米,吴国的辽国的天竺的暹罗的都有。改明儿脱了险,让峥哥儿领你去玩玩。”

    几个人愕然片刻,贾琮轻笑道:“合着他在京里头取的那些米根本没进过蜀国!难怪蜀王找不到。”

    袁世凯奇道:“蜀王要找方家的米做什么?他难道会没米吃么?”

    “他下头养着那么多人,哪里会嫌米多呢?”贾琮懒洋洋道,“再说,最爽不过黑吃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