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一世倾城:冷宫弃妃 > 899.第899章 禅院中的禅机

899.第899章 禅院中的禅机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我又一次,沉静的发问:“二叔,我娘她,究竟是个什么人?”

    正觉平静的看着我,虽然烛火摇曳,可他的目光再没有一丝闪烁,甚至连声音也平静得如同一潭深水,听不出任何波澜:“轻盈,你一定听说过,你二叔在刚剃度时,就受了十重戒。”

    “知道。”

    “十重戒的第四戒是什么?”

    “第四戒,不妄语。”

    “对,不妄语。”他平静的微笑着道:“所以,你问的问题,贫僧不能回答。”

    “为什么?!”

    “因为,关于你母亲的事,本就不是贫僧所能说明的。”

    “……”

    我只觉得受到了无比的震撼,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正觉说他受了十重戒,所以不能妄语,这也就意味着,刚刚的那句话,也是真的!

    关于我母亲的事,连他,作为同龄的旁观者,十丈红尘中的清明者,也完全无法看清,说明!

    我突然觉得,我似乎更加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娘的过去,她和我爹之间发生的许多事,的确如我所猜想,并不简单。

    只是我不知道,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弄明白这些事了。

    抬起头来看着这位近在咫尺的长辈,心中也不免有些无力感,我知道他这样的高僧大德,如果做出了一个决定,就不会轻易的改变,那么我要想从他最里再掏出什么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未必完全不可能。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虽然现在天气炎热,可这样冰冷的茶水滑进喉管,还是激得我一个哆嗦,正觉立刻察觉到了,微笑道:“你不习惯的话,贫僧去给你烧点热水来。”

    “不用!”我急忙阻止他,又趁着他开口的机会,说道:“二叔既然不愿意说我娘的事,那愿意说说自己的事么?”

    他抬起花白的眉毛看向我,眼中浮动着笑意:“你想知道什么呢?”

    “二叔是什么时候成婚的?”

    “……”

    他也许想不到,我第一个问题就如此直面,几乎有些刺人,猝不及防的,那双还浮动着笑意的眼睛忽闪了一下,可我明白的看到,他并没有腾起怒火,只是在那一刹那间,失神了。

    片刻,正觉道:“癸巳年。”

    癸巳年……

    我心里咯噔了一声,正想着,那居然是我爹在西山云赤峰遇到我娘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二叔……比我爹先成亲?”

    不对,他是庶子,而且年纪比我爹小,正常的家规,他不应该比我爹早成婚才是。

    正觉微笑着摇摇头:“并不比他早。”

    “嗯?”

    “我们两兄弟,是一同拜堂娶亲的。”

    “什么?!”

    我愕然大惊——他们是一起娶妻的?可是——

    “可是,那个时候,我娘——”

    “那个时候,你娘并不是你爹的新娘子,”他平静的道:“那个时候的新娘子,是薛家二小姐。”

    “……!”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您是说,我爹——曾经娶了薛——娶了他的未婚妻?”

    正觉的脸色微微的一黯,思虑了一刻,才慢慢道:“原本是该娶的。那个时候,父亲大人想要双喜临门,所以让我们两兄弟一起拜堂成亲,没有与兄长商议便直接定下了婚期。可兄长他,从西山匆忙赶回,却不肯拜堂。”

    只觉得头脑又被重击了一下似得,我半天都回不过神,吃吃道:“父亲他,是在喜堂上,抛下薛二小姐的?”

    “……”也许是因为不愿出恶言的缘故,正觉又顿了一下,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下意识的想问为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却止住了,改成了:“你们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九月初九。”

    “……”

    我皱了一下眉头。

    九月初九,也就是在父亲于西山云赤峰遇见母亲的三天之后,他赶回成都,拒绝了那门亲事。

    仅仅三天的时间,而从西山赶回成都,大概就需要三天的时间。

    我几乎不敢去想象,他那时是怎样的心情。

    在喜堂上,抛下了一身红衣的新妇,而后,又撕裂了云赤峰的那一抹霞影。

    可薛芊的这些年,心里只有对他的爱,和对母亲的恨。

    想到这里,不由苦笑。

    为人子女,不能议父母之过,可在人的心里,又怎么能没有那一杆公平的,衡量是非对错的称?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心中那一点隐隐的羞怒,正觉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身历十万八千劫,而知皆是幻相。轻盈,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

    “既然,兄长是薛二小姐的劫难,薛二小姐应此劫,完此缘,验此证,方得娑婆世界,宝象庄严。”

    “二叔觉得,颜夫人如今得到的,是婆娑世界么?”

    “心安处既灵山。各人有各人的修罗场,自然,各人也有各人的婆娑世界。”

    各人有各人的修罗场,各人也有各人的婆娑世界。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明明很淡,可听在耳中,却仿佛雷霆万钧,震得我一时间有些发聩。

    颜老夫人的爱恨,我所眼见于前,但实际身处千里之外,未必真能见闻体验。

    而我自己的酸甜苦辣,也绝不是别人的一言一语,所能说明的。

    我蓦地明白过来。

    难怪,十重戒的第四重,是“不妄语”。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淡然一笑,抬起头来看着正觉和尚那清净无波的双眸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道:“那——二叔是谁的劫数呢?”

    我问这句话,其实是有些冒犯的。

    对于一个已经出家多年的高僧大德,或许出家在世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如他所说,心安处既灵山,所以他也并不讳言称呼自己的父亲、兄长,可是,要问起他是谁的劫数,这显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

    所以,他有了一时的怔忪。

    沉默了一晌,他慢慢的说道:“贫僧,大概就是阿娴这一生的劫数吧。”

    阿娴……?

    我几乎是愣了一会儿,才茫茫然的想起来,这似乎是他的妻子,我的二婶的闺名。

    阿娴。

    不怪我对这个长辈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她在我记事之前就已经过世了。而二叔出家为僧,自然不会有人闲的去谈论他在世时的妻子。

    虽然,我现在也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有这样娴静的名字,嫁入颜家之后,却几乎没有留下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我轻轻的问道:“二婶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正觉淡淡道:“她是个浣纱女。”

    浣纱女?

    “她在染坊做工,那家染坊会染一种很特别的红色的纱。那种红——蜀人称为‘柔胭’。”

    柔胭?好美的名字。

    我的脑海中几乎浮现出了那样一幅画面,清凌凌的河水中,一团柔柔的,仿佛胭脂落入水中渐渐化开一般的轻纱,被一只白玉般的手轻拂着。那纱仿佛也有了生命,每一波,每一漾,都随着柔软的指尖流动。

    我下意识的轻叹了一声。

    可坐在我对面的正觉却自始至终只是淡淡的,仿佛夜来风凉一般,轻轻的拢了一下僧袍。

    连他的脸上,也透出了一丝倦色。

    我也知道不应该再继续打扰了,可一回想,发现今晚他都在跟我打禅机,又有些不甘,想了想,咬咬牙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二叔。”

    “何事?”

    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道:“当年,我爹他是不是从海外引了一批洋货入川?那个东西叫佛郎——”

    我的话没说完,突然看到他的眼神变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仿佛突然看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般,那种惊恐的眼神让我顿时心里一悸,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他断喝道:“住口!”

    “……”

    我吓了一跳,惊呆了。

    怎么也想不到,正觉会在听到这件事的一瞬间,态度剧变,而且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一时间,我的声音也哽在喉咙口。

    火焰在我和他的视线中不断的扑腾,好像这一刻各人的心绪,我也分明能感觉到,他所受到的惊吓和震撼。

    “二叔,你——你知道?”

    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几乎是用力的瞪视着我,胸膛也急剧的起伏着,沉默了一下,他开口,声音也低沉得几不可闻,却字字落在我的心上:“轻盈,你可知孔子删述《六经》的目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但还是很快答道:“正人心,存天理,去人欲。”

    “不错,去人欲!”

    他又喘了一口气,脸色微微的发白,道:“这天底下,有多少违背天理良心的事,孔子将其略去不详,是恐时人较而法之。”

    “……”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人事如此,器物亦是如此!”

    “……”

    “此事,切莫再提!”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他的意思是——如果这些器物还在,有可能……

    这时,正觉已经一挥手:“夜深了,你回去吧。”

    我只觉得胸口突突的跳得发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澎湃的涌动着,几乎要崩裂我的身体一般,脑子里一片潮涌,却麻木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觉已经起身,慢慢的朝着石床走去。

    他的脚步,甚至还有些踉跄。

    我也知道,今晚的他不会再开口,而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已足以让我彻夜难眠。

    我起身的时候,人也有些踉跄,扶着桌沿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走过去打开门,一阵夜风卷着凉意突然袭来,院落里一片静谧,一片晦暗,只剩下周围的灰墙默然矗立,不知为什么,看得我心里一惊。

    我突然回过身去,看着正觉扶着床沿慢慢坐下,那苍白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更加的晦暗难明。

    我突然道:“二叔,你说没有无憾的人生,您的一生,抱憾为谁?”

    “……”

    他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坐在那里。

    风已经吹透了我的衣衫,明明只是微微的凉,却让我有一种彻骨的寒意,我慢慢的说道:“是轻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