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清平调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记得绿罗裙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记得绿罗裙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有些吃惊,忘记了唤他。倒是他听见动静,回眼望见是她,瞬间恢复了气哼哼的样子,只当视而不见,又自斟了一杯酒,细细品着。

    卿羽回过神来,慢吞吞地挪到他面前,轻轻喊了一声:“大师父。”他哼了一声,别过身去。

    卿羽尴尬不已,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小小的瓷瓶来,仍是赔着笑脸,道:“上回大师父您说不喜欢拿煤油点灯,气味不好闻不说,还伤皮肤。我特意采了些植草,配着一些花瓣,熬制成了这花草油,专门拿过来给您用。”

    何当自顾自地饮着酒,对她的话丝毫不予理会。

    卿羽只好去了案前,重新寻了一个灯盏过来,将瓶子里的花草油倒进去,点燃后便将那煤油灯吹熄了。

    这花草油清澈馨香,燃起来比煤油亮堂多了,还散发出阵阵芬芳,闻起来沁人心脾,果真是好东西。

    卿羽托着灯到他跟前,笑嘻嘻地去邀功:“大师父,您闻闻,是不是很香?我熬了好几天呢,才收集了这么一小瓶。你若喜欢,我便天天熬着,只给你一个人用,好不好?”

    何当眼皮抬也不抬,拿起酒壶下了床便往外走。

    “大师父!”卿羽抓住他的袖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动物,“大师父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要不理我……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何当扯开自己的袖子,径直掀帘出了门去。

    卿羽一个人在空旷的营帐里立了片刻,夜风卷开帘子赫然侵入,烛火摇晃了一下,灭了。她置身于黑暗之中,一时悲从中来,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无声无息地落了几滴泪,而后自己又擦干了眼角,稳了稳情绪,方才慢吞吞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皎洁,她抬头望望月亮,颇为沮丧。心想万一大师父永远都不理自己了,那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个,就又想哭了。她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不能再掉泪了,不然红着眼眶回去,师兄看到又要多想,又要担心。

    她一转身,恰看到大师父正仰面躺在不远处的稻草堆里,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月亮,他一袭白衣胜雪,散了乌发,擎着酒壶邀月对饮。

    她的大师父啊,永远都是一副谪仙模样,他生得俊俏,性子风流,是个自由自在洒脱无拘的人物……可是,他竟也有难解的心事么?

    他不快乐,虽然他在她面前做出生气的样子,可她分明从他眼里读到了别样情愫,那是一种无法遣怀的愁苦。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放浪形骸的的样子,那只是表象吧,方才她突然进帐,清楚地看到他独坐自饮时的落寞神情,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第一次是在她跟姜玉决裂那夜,她也是去他营帐里搞了个突然袭击,那时他尚未入睡,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夜里,不言不语,苍冷如青松。

    长夜枯坐,必是人生大寂寞,她的大师父究竟是为何事伤怀?

    正默默想着,何当却是瞥眼望见了她,遥遥朝她招了招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卿羽眼前一亮,大师父既主动招手唤她,看来是有意要与她和解了。

    她几步跑过去,偎在他身旁,甜甜喊了声:“大师父!”

    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已有些微醺,万般心事浮上心头,好似许多事情都不再那么在意了。

    跟她置气,不过是令她长长脑子,又不是真的要给她甩脸子看。这几天她时不时向他示好,挖尽了心思讨好他,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却只能在脸上忍着,真是忍的辛苦。

    “大师父,你是不是不再生气了?”她凑近他,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大师父最疼我!”

    她笑靥如花,是这十多年来无数个日子里明净无暇的笑容,他不禁心头一软,也扯了一丝笑意,一手覆上她的发顶,轻轻道:“当年把你领到祁嵇山上时,你才七岁,面黄肌瘦的,像根干柴,白露只比你年长一岁,可瞧着比你精神多了。这一晃,十一年都过去了……”

    见大师父追忆往事,卿羽不由垂眸而笑,是啊,当年她在李府过得凄惨,吃不饱,穿不暖的,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自然便是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弱许多。

    自从随了大师父上了祁嵇山,大家对她多有照顾,身子骨才逐渐养得健康起来。纵然那里风餐露宿,纵然大家彼此都没有血缘关系,可她真是平生头一回生出家的感觉,对“家人”有了更深切的概念。这也是为何当初被困梁宫时,她对真正的家和亲人并无多少情意,反而一心想着离开去找师父们的缘故了。

    “大师父对我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卿羽也躺下去,靠着他的臂弯,“我一定把自己养得壮壮的,活得好好的,好好孝敬师父您老人家!”

    何当哼道:“油腔滑调!我可没奢望过你能怎么孝敬我,你呀,能多长个心眼,我就谢天谢地了,如此也不用劳我厚着脸皮去替你出头,到头来倒让我落一身不是,想我一世英名,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他说得愤愤然,恨不能捶胸顿足发泄强烈的愤怒,卿羽有些不好意思,闷闷道:“我只是不想让师兄为难……”

    “哦,不想让你的心上人为难,就要伤我的心是不是?”何当更气愤了,“有了相好忘了娘,比白露那呆子还狠心!”

    大师父既然肯旧事重提,说明他已然放下了心结,若是绝口不提,倒让她担忧了。

    闻言,卿羽抿唇而笑,劝他道:“师兄和师父都是我最珍视的人,大师父这么说,莫不是要连师兄的醋也吃?况且那姜玉用了你给的药膏,可也遭了不少罪,如此也算给了她一个教训,料想日后她也再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

    刚开始为姜玉处理伤口时,她口口声声说怕疼,死活不肯上药,可现在兜了个圈子,还是乖乖上药去了。大师父那瓶药膏的药效是最强劲的,抹在伤口上不疼个死去活来不算完。连着几天都不见姜玉的影子,想来是被药劲儿折腾得够呛。这样也好,让她长长记性,省得以后再生什么害人的心思。

    越想越觉得解气,也就越感念大师父,卿羽头枕着他的臂弯,道:“在遇到大师父之前,我一心想的是怎么活下去,遇到大师父之后,便再也没有这般想过,因为我知道,在你们身边我是安全的,不必惶惶不可终日。”

    李平岳是她的养父,萧承望是她的生父,可是这两个,一个给她的感觉是怨恨,一个是疏离。她对他们都亲近不起来。唯有大师父,恰好填补了心里那个长辈的空缺。

    “在这个世上,唯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不忍心责怪你。他会无条件信任并维护你,因为他眼里除了你看不到其他人。即便你做的不对,甚至伤了他的心,不等你主动开口,他就找好了原谅你的理由。”他抚摸着她的头,声音温和,“若是周顾做不到这些,你也不要犹豫。”

    卿羽一愣,大师父想要说什么?他是在提醒自己吗?

    还是,他还在介怀师兄在处理姜玉诬陷她一事上的态度?如果单从这件事情上看,大师父未免有些多虑了,师兄有他的难处,她要做的是体谅和支持,怎能为一己之私就陷师兄于为难境地,甚至坏了大局?

    刚想宽慰大师父,但抬眸见他神色飘虚,一时心念陡转,不由问道:“大师父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说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大师父可曾有过喜欢的人?她是什么样的?”

    大师父风流倜傥,在外惹了不少风流债,白露没少悄悄告诉她关于大师父的各种风流八卦,可是,再洒脱随性的人,也会遭遇爱恨情事,在心里也会有一个特别的人吧,是独一份的那种守候和保护。

    她的这句问话,倒让何当有了一丝怔忪,许是醉意使然,勾起一缕久远的回忆,唇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语调也变得温柔宁静起来:“她很可爱,有些傻里傻气,眼睛永远都是那么清澈明亮,仿佛尘世间再污秽的东西都沾不了她的身……有一回她穿了件绿色的裙衫,清脆灵动的像个快乐的小仙子……”

    回忆里的那个人能有多好呢?让她的大师父这般牵肠挂肚。他矫情,啰嗦,爱嚼舌根,得理不饶人……却在说起心里的“她”时,变得这般温软婉转。

    “那她现在在哪儿?”卿羽追问道,“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他的眼中似笼了一层雾气,慢慢消失在白月光里,许久才听到他低浅的碎语:“在一起?能在一起吗?不,不能够了,太晚了……”

    他似自言自语,又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而后自草堆里爬起来,摇摇晃晃向着营帐方向走去。

    她定定的望着他虚浮的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像个失意的浪子。他的乌发被风高高扬起,像是一堆纷乱的琴弦,在黑夜里奏出七零八碎的音符。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原来她那看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大师父,在爱情里也是个爱而不得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