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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那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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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她那放浪风流如谪仙的大师父,风骨清奇特立独行,天地万物不入他眼,却一次又一次地为那个爱而不得的女子伤情又伤怀,或许,唯有爱情面前,众生平等。

    卿羽心里想得难过,却见大师父一步一个跟头,噗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遂赶忙跑过去将他拉起来,他却挣扎着还要往前走,念叨着:“我要回家,不要拦我,我要回家……”

    卿羽默然,好心地告诉他:“大师父,您走反了。”

    将大师父送去营帐,看他一溜烟儿滚到床上呼呼大睡,卿羽替他盖好了被子,走出帐外时夜已深沉,她搓了搓冰凉的手臂,也去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天将蒙蒙亮,便被一番动静吵醒,她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何当气吼吼地冲了进来,一把将她拎起,吼道:“出事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睡懒觉?!”

    她一个激灵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何当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气急败坏地抓起床上的衣服扔给她,道:“走,去周顾那里!”

    一听是与师兄有关,卿羽当下急得手忙脚乱,胡乱穿好就随大师父急匆匆地去了师兄的营帐。

    帐外聚集了一群人,相互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金子见到卿羽,率先走向前几步,扯她至一旁小声道:“羽护卫,您……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卿羽心下一沉:“是不是师兄出事了?”

    金子一脸为难,似乎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何当却是冷着一张脸过来,一把拽起卿羽就往营帐走,忿忿道:“为何不进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又不是我们!”

    大师父显然是气愤到了极点,手上用力之大,直将她的手腕箍得生疼,三步并作两步拉着她来到帐前,一把掀起帘子大步进了去。

    帐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杯子碟子,连同女人的衣服,顺着这一地凌乱望去,姜玉在床上拥着被子哭得梨花带雨,见到卿羽进来,如同见了死仇那般,激动地指着她喊道:“就是她!是她害我!是她!——”

    周顾站在一旁,衣衫不整,发束零散开来,显得尤其狼狈。

    姜荆也在,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脸色十分难看。

    姜玉哭得瑟瑟发抖,被子滑落肩头,露出一大片肌肤,上面的痕迹赫然映入眼帘,看得卿羽心里一惊,继而是闷闷的疼,双手在袖间半握成拳,死死压住战栗感。

    眼前的这副景象,再糊涂的人也能看明白,原来,这就是大师父口中的“见不得人的事”。

    姜玉拼命哭喊,指控着卿羽,声声泣血:“姐姐,你为何要害我?你为何要害我!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无意伤了你的心,你就这么记仇么?女人的清白比命还贵重,你怎能阴毒至此,用这种方法害我?以后我该怎么办,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卿羽张目一望,望见桌脚一个陶罐倒地,里面的汤汤水水洒出来,经过一夜的蒸发已然干涸,但地上的水痕还在,她认出来,这个陶罐便是昨天她拿来盛了鸡汤送给师兄的。她瞬间明了,姜玉是在指控她在鸡汤里下了媚药,师兄无力自持,这才酿成今日一幕。

    何当怒火冲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别血口喷人!你个小贱人,自己不知廉耻想方设法地爬上少主的床,还反咬一口栽赃给卿羽,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天底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你以为别人都如你这般下贱么?!”

    何当向来说话不留情面,这时遇上这种事情气得要死,话也说得更难听了,姜荆一个正当年轻的热血男儿在一边都听不下去,又碍着他是长辈的身份也不好计较,只得背过身去连连叹气。

    姜玉哭道:“萧卿羽是何太医的徒弟,你们情同父女,何太医当然要护着她!可怜我的父母为表忠心惨死敌人刀下,我便成了孤儿,自然没有人会心疼我,你们人多势众,欺辱我一个伶仃孤女,如今害我丧失清白,我不如死了算了!”言毕,便要向着床角撞过去。

    到底还是周顾拦住了她,姜玉顺势抱住周顾,哭得险要背过气去:“我知道殿下您对卿羽姐姐情深义重,我比不上她在殿下心里的万分之一。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我一点都不怪殿下,要怪只怪我自己命苦,配不上殿下的尊贵,此生能侍奉殿下一次,我已死而无憾,请殿下赐我一死吧!”

    何当气得浑身直哆嗦,还要上前评理,卿羽一把拽住他,示意他不要动怒,自己则上前一步,眼看姜玉害怕似的又往周顾怀里缩了缩,心中更是嫌恶,冷静问道:“看来姜小姐咬定了是我在鸡汤里下了药,害你丢了清白。那么敢问姜小姐,这罐鸡汤是我专门给师兄熬了送来,难道我的本意是要让自己丢清白么?”

    卿羽也是在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昨天姜玉说大师父找她,其实是在说谎,旨在将她支开。她一时失了防备上了姜玉的当,再加上昨晚大师父喝得酩酊大醉,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她也便没多想。如今看来,姜玉在那时就开始有所行动了。

    姜玉被她一句话问得噎住,好半天才道:“难道不是吗?殿下可怜我家破人亡的遭遇,对我的关心自然多些,你看在眼里,就觉得他疏远了你,心生嫉恨。你为了让他远离我,重新对你好,竟不惜动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原本你是要以此勾引殿下,可谁知我无意中闯入殿下的营帐,你早就对我怀恨在心,索性顺水推舟,让我蒙受这奇耻大辱……”

    听她言辞激烈说得头头是道,卿羽冷冷一笑,道:“姜小姐编故事的本事见长。”

    姜玉泪雨纷飞,哽咽着语气道:“姐姐的心思被我说中,也不必如此羞恼,反正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敢问姐姐一句,若我不甘受辱自戕而死,姐姐就真能做到良心安宁么?”

    卿羽怒极反笑,道:“我为何良心不安?我又不会做出伤天害理栽赃陷害的丑事。你口口声声要死要活,你倒是死一个看看,若你真的这般贞烈,还哪里会有这么多废话?!”

    姜玉怎么也没料到她会将话说的这么严厉直接,但被逼到这份儿上,实在拉不下脸,抬眼望见床前悬了一柄佩剑,当下就抽出来横在脖子上,哭道:“既然姐姐这么说,那么我便只有一死才能自证尊严了!”

    卿羽冷眼相看,对她这番作态无动于衷,但姜荆却是吓了一大跳,迅速飞扑过去抢下那剑,将姜玉抱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安抚了一番,向着卿羽道:“舍妹遭此屈辱,已然身心俱伤,羽护卫就不要咄咄相逼了吧?”

    卿羽不理会姜荆的话,只是望着周顾,语气淡淡的:“我只想听听你怎么说,师兄,我只想听你说?”

    周顾浑身一僵,眸光微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姜玉的痛哭声中,姜荆来到周顾面前,抛却男儿尊严,单膝跪地,道:“我相信羽护卫不是那种心肠歹毒之人,但也敢保证舍妹也绝不会拿自己的终生当儿戏,出了这种事情,总归是不光彩的,再要深究孰是孰非已无太大意义,舍妹终归是那个受害者,所以……”

    他顿了顿,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双手抱拳,向着周顾道:“所以,末将斗胆向主帅请求,肯请主帅念在家父家母对主帅一番赤城、不惜身死也要助主帅实现宏图伟业的份儿上,给舍妹一条活路吧,末将愿终生为主帅所用,唯主帅马首是瞻,赴汤蹈火,绝无二心!”

    女子失了贞洁,若还有份骨气,便也只有自尽一条路可走。姜荆这番陈情,言下之意是恳求周顾收了姜玉,给她名分,如此才能保全姜玉的名节乃至性命。

    卿羽强忍住心底的翻涌,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周顾。这一刻,她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周顾,只有她知道,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

    周顾握紧了拳头,纵然极力稳着情绪,额上的青筋也隐隐作现,昭示着他内心翻腾不息的波澜。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姜荆跪在地上,许久听不到周顾的回应,大约也明白了什么,他垂着头,面上的表情由期待逐渐转变为失望,虽然心里痛极、怒极、恨极,但还是咬牙站了起来,再抬起头时,面容冷漠而悲凉,道:“末将不敢逼迫主帅,更不愿令主帅为难,既然如此,就由末将亲手了结舍妹性命,如此也省去诸多麻烦。”

    话语一出,满室皆惊!

    姜玉更是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哥,你在说什么?”

    姜荆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剑,步步走向床前,寒光一闪,剑刃已抵在姜玉咽喉,而他也红了眼圈,说出的话也染了些许哽咽之气:“玉儿,别怪哥哥,我们姜家受过先皇的恩德,爹爹从小教育我们为主尽忠,现在正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主帅是做大事的人,若因为我们被牵绊住,爹爹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们的。”

    姜玉颤抖着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她像只可怜的小动物,在猎人的刀下苦苦哀求着:“哥,不要,不要杀我……”

    姜荆眼角溢出了泪,而他扬手一挥:“玉儿,哥对不住你了!”

    姜玉惧怕地闭上了眼睛,而姜荆手中的剑并未如预想中那样落下,只听“当”的一声,那佩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重重摔在地上,断成两截。

    是被周顾一掌击落的。

    周顾缓缓落下手掌,静谧得诡异的空气里,他说出的话虽然轻,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若姜玉愿意,那就这样吧。”

    姜玉本来心如死灰,这时听得周顾一言,当即破涕为笑,连连表露心意,道:“我愿意!我愿追随殿下,千难万险在所不惜!”

    姜荆如释重负,躬身向周顾做了一礼:“末将谢主帅宽容之恩。”

    卿羽立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由闹剧至收场。这种结果,是她想都不敢的,但当真真实实发生在了眼前,竟惊讶地发现自己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脆弱。

    她放开了紧握的双拳,突地弯起唇角,自嘲地笑了,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开,周顾想喊住她,但喉间一滞,竟怎么也叫不出那个名字,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