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何处风景如画 > 第17章 此心(2)

第17章 此心(2)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偷得浮生半日闲!瞧着四通八达的条条大道,何熠风有些不知所措。开车吹风,这个季节不可取。去郊外看风景,到处都冻得结结实实,花草树木枯萎,满目凄寒。

    他正思索,画尘抢先作出安排:“我们去公园散步,把中午吃的食物消化掉,然后去买下午刚出炉的面包,喝暖暖的麦芽茶。然后,我们去看场电影。电影结束,我们去江边吃船菜。”

    “不是说好都听我的?”话这样讲,他已张望两边,寻找一处被高楼遮挡的街心公园,希望能挡挡风,不会那么冷。

    画尘掏出手机,翻了翻,又扔进大大的包包中,侧头对着窗外。“你没有脱轨放纵自己的细胞。你的人生都是一堆的计划和目标。”这可能是他第一次逃班。

    “所以你也不问我这七年过得怎么样,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滨江?”

    “不要问,肯定很无趣。”

    何熠风沉默不语。

    画尘看看他,暗暗爽快,一个笑意没压住,噗地下笑出声来。

    何熠风见她笑得开怀,清丽的面容满是开心,毫无刚才的失落,哪里会在意被她调侃。

    找来找去,只有鸣盛对面的公园最合适。

    “如果被下属看到你这位大总监大白天的陪女生在公园散步,不知作何感想?”画尘眺望着鸣盛办公大楼,在何熠风办公的楼层,目光定住。

    “随便怎么想!”一旦做了决定,他就不会被别人所左右。

    画尘看看他,今天他穿铅灰色的羊绒大衣,领口扎黑白格子围巾,眉目轩朗,嘴角带笑,目光笃定。

    这样的目光滚烫,浓稠,执著,她牢牢地被攥住。“夫子,你长大了。”

    一群乌鸦从公园上空飞过。

    “现在的你对我比从前有耐心,还多了那么一点温柔。”她捏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下,一颗花生米大小。

    真要气到内伤。“因为你不再是十五岁了。”二十三岁,可以称之为“女人”。

    “那以后我们就平等了。”

    “嗯,你和我一样有公民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她鼓起双颊,“你是要一辈子都对我负责吗?”

    “当然!”斩钉截铁。她是在向他索取承诺?

    她笑嘻嘻地举起手,和他击掌为盟。

    公园里除了几个跑步的老头,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前几天下了雨,没人行走的小径落满了树叶,踩上去脆脆作响。一只休憩的小鸟被他们惊得在枝头跳来跳去,叫声尖锐刺耳,枝头颤动,又一些残叶落下。

    画尘接住一片,呼出一圈白气,在掌心里揉了揉,碎成一团。一粒叶屑被风扬起,刮进了画尘的眼中,她拼命眨着眼,眼泪流了一脸。

    何熠风慌地扳过她的脸,对着光,费了很大的劲,才从眼睛里找出那粒叶屑。画尘脸抬得高高的,睫毛颤个不停,双目紧闭。何熠风胸口突地一紧,口干舌躁。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长发被寒风吹得向后飘拂,鼻尖冻得通红······这张脸距离他如此之近,呼吸交缠,稍稍一低头,便可将温暖印上温软。

    不自觉,他曲起手指,屏住呼吸,正要掩饰地转身。“这儿怎么了?”在耳背后面,他发觉一道浅色伤痕。苍白的,像条蚯蚓,蜿蜒到浓密的发丝中。

    画尘倏地睁开眼,后退一步,若无其事地抚抚头发。“没什么,小时候摔的。”

    “多小?”十五岁之前?她那时爱扎马尾,他有多么粗心,都没发现过。

    “五岁或者六岁,不记得了。”

    这么长的伤口,一定流了很多血。“你爸妈真是失职。”他厉声说道。

    画尘沿着小径向前走,前面有面人工湖,靠着湖岸的四周结了一层薄冰,中间的湖水荡过来,薄冰轻轻晃动。“他们那时在深圳,我和爷爷奶奶住。我很多同学都说我是野孩子,我气得吹牛,说爸妈是宇航员,在天上。哈,中国那时航空技术不发达,杨利伟还没上过天呢!”

    走了几圈,身子和脚都暖和了。画尘没戴手套,指尖冻得发僵,她不住揉搓着,想让血液流畅点。何熠风抵几次想拖她的手握在掌心捂着,不然将她的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终究什么都没做,何熠风叹口气,“我们上车坐坐吧!”

    不逼迫,不诱惑,不追逐,不催促,有一日,她明了,自然翩翩向他飞来。

    “其实我很喜欢冬天散步,这样的背景,清冷的空气,一点点的温暖都会被无限扩大。”画尘听话地钻进车内,看到鸣盛大门前,一群人忙着出出进进。林雪飞在一边站着,板着娃娃脸,目光冷峻,很滑稽。“那是?”

    “要建一家书屋,二十四小时营业。”林雪飞是个碎碎念,何熠风不想被他看见,不然耳根几天不得清静。

    “你真的不忙?”画尘不住回头,心中涌出一丝罪恶感。

    “每天都忙,但偶尔我想为自己而活。”他认真回答。

    那————他是因为她的垂头丧气,才刻意逃班,带她解闷?画尘鼻头酸酸的,一半是被暖气吹的,一半是感动的。

    两人都不太饿,没有去西点店,直接去了影城。从停车场到影城,经过一个长长的甬道,穿堂风很劲。画尘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的,站在售票厅前,何熠风抬手替她整理有点散乱的头发,做得十分自然,她含笑站着,接受得更自然。

    影城现在非常人性化,有家放映厅可以点映从前的影片,画尘点了《海角七号》,“我喜欢里面的风景和音乐。”她告诉何熠风,“你呢?”

    上一次看电影,何熠风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海角七号》是外国片还是中国片,他也不知。画尘喜欢就好。

    观影人只有他们两个。“我从没看过包场电影。”画尘拍着沙发把手,很是激动

    开影前十分钟,是即将上映的几部片子的片花集锦。当《海角七号》的片名刚出来,何熠风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杯热橙汁,坐姿笔直。新年前后,如陀螺般转个不停,睡得非常有限。这暖气,这松软的沙发,画尘的手搁在他的身边,小拇指与他的大拇指紧紧挨着,温暖相抵,片头的钢琴曲有点忧伤,夕阳下的大海很神密······神经一松,倦意铺天盖地,他只给自己眯一会的时间。

    画尘很快就发现了,她捂着嘴,拿起手机恶作剧地拍下何熠风的“睡颜”,偷笑得两肩直颤。但她也没太坏,探身过去,轻轻推了何熠风一把,让他靠着椅背,睡得舒服些。

    从他手中拿开橙汁时,他睁了下眼,“阮画尘,好看吗?”吐字清晰,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不会影响其他人观影。

    “好看,好看!”画尘拍拍他,他扣住了画尘的手,“那就好!”又睡着了。

    画尘没有抽回手,由他握着。

    《海角七号》是一个关于音乐、梦想和爱情的影片,也是一部风景片,由歌手范逸臣担当主演。在台湾高雄拍摄。碧海蓝天,沙滩夕阳,海风微微,凄惋浪漫的爱情,音乐首首精彩。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部片子在当年被影评人评为“最佳影片”。

    ······

    当阳光再次

    回到那飘着雨的国境之南

    我会试着把那一年的故事

    接下去说完

    当阳光再次

    离开那太晴朗的国境之南

    你会不会把你曾带走的爱

    在告别前用微笑归还

    海很蓝星光灿烂

    我仍空着我的臂弯

    请原谅我的爱诉说得太缓慢······

    《海角七号》看过多遍,每个细节,每个音符,画尘都烂熟于心。每每听到《国境之南》的音乐响起,眼眶还是会发红。异国恋情如荒野玫瑰,生长不易,于是更觉悠远芬芳。

    灯光亮起来了,放映厅里只有何熠风轻微悠长的呼吸声,画尘没有叫醒他。工作人员进来,画尘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招手,“我们再看一场。”她掏出钱包,压着嗓子。

    工作人员非常善解人意,看看何熠风,笑了笑,没有接画尘的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画尘关了手机的声音,高难度地用一只手玩着最幼稚不过的水果连连看。刚过了第四关,何熠风的手机响了。

    何熠风腾地睁开眼,看了下四周,随即坐直。“雪飞,有事么?”他像是极不情愿松开画尘的手,从口袋中拿出叫个不停的手机。

    “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四点。”林雪飞阴阳怪气。

    “你的表很准时。”何熠风清清嗓子,掩饰自己的难堪。影片结束了?他睡了这么久?

    “中午吃的是法国大餐?正宗么?”

    “林秘书,你是想告诉我我给你的工作量太轻,所以你闲到好奇心泛滥?”他看着画尘笑得眉宇飞扬。好了,这下给她逮到一个笑柄。

    “我是苦命的秘书,不是好奇宝宝。何总,简小姐来了。”林雪飞没好气地回道。

    “简小姐是谁?”

    “人家都给你买大衣了,你竟然还在问她是谁?”林雪飞吼道。

    画尘一声不响,不让何熠风在下属面前为难。但她心里还是被电话中提到的“简小姐”震了下,轻轻的,没有余音,没有涟漪。只是“哦”了声,应该是简斐然,真是言出必行,行出必果。

    何熠风的反应比画尘慢一拍,“知道了。告诉她我今天有要事没办法赶回办公室,请她先回去,改日我再和她联系。”

    打死林雪飞都不相信何熠风有什么要事,但当着简斐然的面,他不能戳破。“大衣怎么办?”

    何熠风脸黑了,林雪飞是真傻还是装傻。“问大衣去?”

    收了线,发现画尘已经走到安全门外,仰着头看墙上的海报。不知是不是天气又要作变,狂风卷起尘屑,呼呼吹着,把天边的薄光都遮住了。明暗切割中,画尘清丽的面容,显出几份刻意的淡然。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他的辉腾旁边。画尘担心这种天气船民大概不会营业,船菜吃不成了。“不是我食言,实在是天公不作美。”

    何熠风不知为什么心情突然很愉悦,似乎有一扇门被风吹开一条缝,让人看见里面的一角,光线不太好,但足够看清熟悉的面容和不熟悉的内心。“那就约在春天吧,那时候,无论晴天还是下雨,天天都是好天气。”

    春天!江水初涨,桃李芬芳,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这很像约会的场景。约会?

    “嫌短还是嫌长?”

    门口一暗,雪亮的车灯光射进来,看到他们站在车边四目相对,开玩笑地贴着两人驶过。画尘惊得一哆嗦,何熠风下意识地把她揽到身子的里侧。“怎么开车的?”斯文人给激怒了,俊逸的面容上满是杀气。

    司机打开窗户,歉意地挥挥手。

    黑色的羽绒衣明明那么厚重,画尘却感觉到何熠风手掌的温度渗入腰间的皮肤,那里随即变得滚烫。她挣开他的手臂。“我没事。吃不了船菜,那我们就在这分了吧!逃班半天,鸣盛说不定早已人仰马翻。”

    “所谓的一天包括白天和夜晚,共二十四小时,那么半天就是十二小时,现在还没到六小时。任何事,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彻底。”他看看手表。

    这一点和简斐然有点像。干吗又想到简斐然,画尘简直讨厌上自己了。“那我们要一起呆到午夜十二点?”

    他严肃地点点头。“你应该不像是抛弃同伴的那种人?”

    “多么不幸,我刚好是叛逆期。”

    “我是你的夫子,有纠正你的义务。”

    他今天真的像是很闲很闲,闲到一直和她在打嘴仗。画尘嘴角弯成好看的弧线。从前,他们一起,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沉默。

    上车,觅食去。午饭没好好吃,两个人真饿了。

    六点,正是交通高峰期,街上行人行色匆匆,整座城市在寒风中挣扎着,街边的橱窗陆续亮起灯光。远远地看到街角排了一长龙,一位身着油渍斑斑工作服的小伙计在派号。店面像家杂货店,也没显著的招牌,里面热气腾腾,看不清楚布置,只见人进人出。画尘笑了。“有没有勇气去那种小店挤挤?”

    “有何不可?”他答得气定神闲。

    停好车,两人加入长龙,领到的号是“36”。画尘玩着纸条,说道:“很吉利的一个数字。其实,真正的美味都藏在这种素朴的小店里,没有音乐,没有灯光,鲜花······那些眼花缭乱的一切做陪衬,纯粹靠食物做卖点,能在闹市里存活,肯定有特别之处。”生怕他嫌弃,她忙不迭地游说。

    “我到世界地理频道工作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负责摄制组的后勤。那时我们在非洲,我不懂摄影,不懂策划,不懂制作,甚至拍张照片都非常蹩脚,我被分配给组里买食物买水,寻找住宿的地方。非洲的气候特别炎热,能一两个月不下一滴雨。食物不宜存放,水很金贵。只要能裹腹,我们什么都吃。”

    这是他第一次说起他的工作。画尘无法想象,那么优秀的何熠风,在集市上与人讨价还价,提着一袋面包和水,行走在烈日之下。“你······为什么要改行?”她一直认为,不,是肯定,他会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医生。

    后面又排了几个人,性子有点急,推推搡搡的,何熠风回头看了看,见是几个搬运工人。“我们还不太饿。”他和他们换了号。

    那些人到不好意思了,“不差这一个号。”羞窘地摸摸鼻子,安静下来。

    “到美国后,读博非常顺,很快就有了一份住院医生的工作,那是一家非常有名的医院。有一天,医院送来了一位急救病人,是位政客,很受民众尊敬。在演讲时,突发脑溢血。手术室里挤满了人,我也是其中一个,但最后我们没能把他抢救过来。那也是一个冬天的晚上,我在住院大楼的顶楼抽烟抽了很久,突然找不到自己一直努力的意义。读书时,优异的成绩像是能证明自己的价值。专业是自己选择的,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医科难啃,具有挑战性。现在呢?或许继续努力下去,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医生。又如何?世界上,优秀的医生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永远不会伟大到能拯救全人类。人生是个有限的数字,如果不为别人羡慕的目光,不为父母所谓的骄傲,我是不是就找寻不到自我了?我觉得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毕业论文一写好,我辞去住院医生的工作,看到报纸上世界地理频道招聘员工,就过去了。在我并不知道我喜欢的工作是什么时,把一切都卸下,先到处走走吧!没想到,我竟然喜欢上这份工作了。”

    果然很无趣!画尘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