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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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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朵儿听说杨浩回京了,真个是喜出望外,这段时间她声名日隆,每日公卿往来,应酬不断。因她名声太过响亮,不管何等权贵,对她也不敢有所失礼,“千金一笑楼”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梦想中的一切都掌握住了,真个是春风得意。

    可是梦想虽然达成,满足之余芳心深处总不免还有一些寂寥空落,那种不甚快意的感觉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知道自己梦寐以求的名望、地位皆已到手,还有什么不快活的,及至听到杨浩回京,欢喜的不能自己,她才晓得自己心中隐隐约约的,仍是割舍不下这个初次走入她心扉的男人。

    而且,杨浩教她那几出戏如今已风靡整个东京城,真个是家喻户晓,‘山寨版’已经开始在各个瓦子伎舍开始上演,如果不能及时推出新作,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却热度,现在急需新作来保持‘一笑楼’独一无二的声名。

    她自己与几位才女试着创作过几部戏曲,一来不及杨浩所传授的曲目情节精采,二来这戏曲一出曲目至少也要演上一个时辰,每一句唱词、每一段唱腔都要如琢似磨,绝非一日之功,仓促间所创作出来的曲目哪里经得起推敲,如果不及前作,那还不如不演,以免自砸招牌。

    她正着急呢,救星就回就了,心中焉能不喜,若是再得杨浩传她几个曲目,那么她就有充足的时间完善自己创作的新曲目,是以一听杨浩回京的消息,柳朵儿她欢天喜地的奔了来,那三个帐房的说话,她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他回京了,不去看我,却先来探望妙妙这小丫头儿,在他心里,难道妙妙还及得上我么?”

    到了妙妙门口,柳朵儿心头才忽地浮出这个问题来,心里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才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使人通报名姓,盼着杨浩出门接她。可是贴身丫环通报完了,房中却没有一点动静,柳朵儿正暗暗纳罕,妙妙躇踌地走了出来,向她福身施礼道:“妙妙见过小姐……”

    “罢了,柳朵儿可不敢再受林楼主的大礼。”柳朵儿一侧身,冷冷说道。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对主婢,因此地位的变更,悄悄埋在心底的一丝裂痕越来越大,如今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一见她出来,柳朵儿的俏脸登时冷了下来:“院使大人呢?”

    “他……老爷……正在沐浴,小姐请入房去,暂且喝一杯茶,稍候片刻。”妙妙硬着头皮答道。

    柳朵儿勃然色变:“正在沐浴,在你房中,此刻沐浴?”

    妙妙胀红了脸,惶然应了声是便垂下头去,再不敢与她对视。

    柳朵儿气得面皮发紫,自己刚得消息便赶来,这才多大功夫?他匆匆跑来,是借妙妙的房间沐浴,还是有意给我个下马威来着?

    柳朵儿把衣袖一拂,一言不发掉头便走,妙妙慌了,赶紧扯住她衣袖,惶恐地道:“小姐,老爷刚刚返京,风尘仆仆,身子疲倦,恰见妙妙备了热水,这才借去沐浴,绝非有意怠慢小姐,小姐若就这么走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怪罪妙妙失礼。小姐……”

    妙妙说着,便在她身边跪下,哀求道:“小姐……”远远的许多店员见自家楼主向人下跪,不免交头接耳起来,面上俱露出不忿的神色。

    柳朵儿气得胸膛起伏,几次三番欲拔腿离去,终是有一线无形的东西牵绊着她的双腿,使她迈不得双腿。她不知道那是对杨浩还若有若无的一丝情愫,还是与他公开决裂的恐惧感。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目光从跪在地上的妙妙身上掠过,柳朵儿眸中始露出一抹恍然:“这个贱婢!定是她在院使大人面前告了我的黑状。”

    妙妙哪知她心中想法,苦苦哀求道:“小姐……”

    柳朵儿慢慢转回身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好,我等他!”

    妙妙大喜,忙道:“小姐请入内宽坐,妙妙给您沏杯茶,也不用多少时候的。”

    柳朵儿将双袖慢慢移往臀后,双手一背,昂然而立,淡淡地道:“你起来吧,此间楼主无端向我下跪,叫人看见是要说闲话的,你这么跪着,倒像是本姑娘上门欺负你似的,这不是陷我于不义么?”

    “是是是,”妙妙赶紧起身,柳朵儿目不斜视,寒着面孔道:“你回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他!”

    妙妙听了又是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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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温正好,杨浩泡在水中,微微瞌着双眼,浑身放松,真是自在的很,旁边凳上放着澡豆皂角、沐浴膏和洗面药,那沐浴膏和洗面药是用白芷、川芎、瓜萎仁,皂荚,大豆、赤小豆等物研成细末制成的,可以清洁污垢、祛风活血,药物渗透于肌肤之后,还有悦泽容颜的作用,闻起来淡淡药香更是沁人心脾。但他此时泡在热水里懒洋洋的连指头也不想动一下,只欲歇歇乏儿。

    杨浩身心放松,正闭目养神,妙妙悄悄地走了进来,一眼瞧见杨浩赤裸结实的胸膛,妙妙的俏脸登时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她在门口悄悄站了半晌,这才咬咬牙,蹑手蹑脚地走到杨浩身后,不敢去看他身体,便自架上取下毛巾,扭脸望向一边,轻咬着薄唇他搓揉起身体来。

    “嗯?”杨浩霍然张开双眼,仰脸瞧见妙妙的脸蛋,仿佛一朵熟透了的石榴花,不禁笑了笑,又闭上眼睛道:“你进来做什么,还是出去吧,免得叫人说你闲话。”

    “奴家……奴家不怕……,有那说闲话的,也……也早就……早就开始说了……”妙妙结结巴巴地说着,手儿隔着毛巾,滑向杨浩胸口。

    杨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猜也猜得到,这世上永远不乏嚼舌根的蠢货。”

    “奴家不厌她们嚼我舌根……”妙妙脸蛋更红,赶紧岔开话题道:“老爷,小姐在门口儿候着呢,老爷还是早些出去吧。妙妙从小侍候小姐,深知小姐外柔内刚,也就是老爷您,才能让小姐受这样的委曲……”

    “哼!我就知道,你进来,就是为了催我赶紧出去。”杨浩任她搓着自己烫得发红的肌肤,舒服地闭着眼睛,过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道:“妙妙,我还真未打听过你的身世,林音韶……这名字雅得很呐,你家……原本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吧?”

    “嗯,奴家的父亲,本是闽国泉州刺史,闽国内乱时,大将连重遇杀闽王王延熙,拥立王延曦,未几,朱文进又杀王延曦,改立王延政,随后唐国就挥兵攻闽,闽国亡了,闽国各路诸候纷纷割据,战事频起,家父的官儿做不成了,他是读书人,经商务农皆不在行,家门破落,后来生了重病却无钱延医就治,爹爹死后母亲生计无着只得改嫁一个小商贾,便将我……卖进了如雪坊,那时奴家才几岁年纪。”

    妙妙说的简单,内中辛酸却是一言难尽,杨浩叹了口气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妙妙,我原也料到你必有一番坎坷,想不到竟是这般模样……”

    妙妙悄悄拭去眼泪,说道:“还好,妙妙命好,先是遇到了小姐,后又遇到了老爷,对妙妙都呵护备至。老爷,小姐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不用提她!”

    杨浩打断了她的话,沉默片刻,喃喃说道:“不是一路人,那就当断立断吧,何必藕断丝连呢。”

    “老爷……”

    杨浩往前移动了一下身子,妙妙会意,绕到旁侧,为他搓起了肩背,杨浩趴在桶沿上,心中暗自思忖:“柳朵儿或许对我没有什么恶意,她也无法同我抗争,但她的权力欲太重,拿我没办法,却无法容忍她身边昔日一个侍候起居的丫头如今竟与她分庭抗礼,这些时日我不在京里,恐怕妙妙没少受她欺辱。

    唉,她这种性格太过偏激,一旦受到挫折,很难说会采取什么手段。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她终于是越走越远,竟然一至于斯,罢了,如今我既打定主意要离开汴梁,更加不宜和她纠缠过深,借这桩事教训教训她,省得她以来再来干涉‘‘女儿国’’的事也好,否则一个不慎,连我的假死计划都要泄露。

    我要假死脱身,有两样东西是万万动不得的,一是那幢宅子、二就是我在千金一笑楼中的产业,如果我带着一双娇妻美妾‘意外身故’,家产竟也早早地变卖了,那这事任谁也瞒不过去了。那幢宅子倒没甚么,这‘千金一笑楼’中的股份却不是一笔小数目,该如何处置呢?

    嗯,得寻些名目,能拿走的得提前支走,妙妙对我忠心耿耿,绝不会有所质疑。至于该舍的,我一定要舍去,只是……我把妙妙从朵儿身边要来,给了她自信,恢复了她昔日身份,若我就此撒手而去,她该怎么办?

    救人上天堂容易,再把她推下地狱,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如今朵儿与她显然再无半点情谊,若我就这么丢下她,叫她一个可怜女子如何是好?唔……这‘‘女儿国’’拿不走的东西不如就留给她如何?”

    “可……无亲无故的,这财产怎么可能落到她的名下?”杨浩心思一转,忽地计上心头:“有了,这个办法似乎可行。”他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暗想:“且不忙说,此事还需与焰焰和娃娃商议,得了她们同意,再嘱咐臊猪儿从旁照料一下也就是了。”

    计议已定,杨浩的心情便轻松下来,妙妙先时给他擦拭身子,实是羞涩难当,此时渐渐适应,倒是认认真真地给他擦拭起身子来,只是……她的袖管儿虽然挽得高高的,却只敢碰触杨浩的肩背与胸口,水下的部分她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更莫提让她把手探到杨浩腰腹以下去为他搓洗了。

    这木桶是她平时沐浴的器物,这毛巾也是她擦拭自己娇躯的,如今杨浩浸身桶中,又用着她的毛巾,恍惚间妙妙便觉得自己与杨浩有了一种肌肤相亲的感觉,那种微妙的感觉,惹得她情思荡漾,心神恍乎。

    她正犹豫要不要更进一步,干脆大大方方为他擦拭全身,勇气一点点聚集,还没壮起足够的胆量,杨浩忽道:“好了,我已沐浴完毕,这就出去吧。”说完“呼啦”一声,就从水里站了起来。

    “啊!”妙妙尖叫一声,丢了毛巾,赶紧便去捂脸。杨浩不管不顾,水淋淋地爬出来,趿上妙妙那双只有他脚一半大小的木屐,踮着脚尖踢踢踏踏便去取衣服。

    妙妙面红耳赤,五指悄悄叉开,从指缝里悄悄向杨浩一看,就见杨浩穿着一条水淋淋的犊鼻裤,站在衣架旁抖着裤腰向她笑道:“老爷我现在可要穿衣服啦,你是出去呢,还是再服侍我更衣?”

    妙妙二话不说,便在杨浩的豁然大笑声中狼狈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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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儿来了么,请进来吧。”

    房中突然传来杨浩清朗的声音,柳朵儿怔了怔,她万没想到自己含羞忍辱在门口站了这么久,杨浩竟吝于出门迎她,此时再拂袖而去未免显得做作,柳朵儿咬了咬牙,含忿举步进去。

    就见杨浩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后面,看他模样,果然是刚刚沐浴,一头乌发只懒梳了一个马尾垂在肩后,唇红齿白,目朗神情,多日不见,他的气质是愈发出众了。妙妙和月儿站在他左右,见自己进来,月儿把鼻子一扬,一副不屑模样,妙妙却是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

    柳朵儿不禁暗暗冷笑,只当她是有意做作,也不再多看她一眼,便向杨浩福礼道:“大人是今日返京的么?奴家事先竟不得半点消息,不然一定要去码头相迎大人的。”

    杨浩扭头对月儿耳语几句,月儿眉梢一扬,喜滋滋地点点头,便快步走了出去。杨浩这才看向柳朵儿,微笑道:“呵呵,朵儿如今贵为汴梁第一行首,风光较之昔日的娃儿尤胜多多,公卿往来,何等繁忙,码头相迎不过是寻常的礼节应酬,不敢劳动大驾呀。”

    妙妙自一旁取过椅子来,恭恭敬敬端过柳朵儿身旁,柳朵儿板着脸不去看她,款款落座之后,这才勉强笑道:“朵儿能有今日,全赖院使大人扶持,对大人的恩德,朵儿始终铭记心头,接迎大人亦是朵儿一番心意,大人这么说可是见外了。”

    杨浩笑了笑,身子微微向前一探,问道:“这段时日,‘一笑楼’的生意如何?”

    柳朵儿向妙妙盈盈一瞥,嫣然道:“难道妙妙不曾对大人详细说起过么?”

    杨浩敛起笑容,一语双关地道:“妙妙是这‘女儿国’主,这‘女儿国’中一应事物,自然是俱由妙妙作主的,有什么事,我自然要问她,她对我也知无不言。但这一笑楼,却是由你作主,妙妙不曾插手其中,又怎知其详?”

    柳朵儿自然听得出杨浩弦外之音,笑容便有些勉强:“‘一笑楼’,‘一笑楼’,院使大人将‘一笑楼’和这‘女儿国’分得如此清楚,朵儿就不明白了,难道这‘女儿国’便不在一笑楼范围之中么,大人!”

    “‘千金一笑楼’楼分五座,除了这‘女儿国’的名字,俱以百字开头,朵儿兰心惠质,难道还不明白它们之间的区别?”杨浩似笑非笑地道:“就算真不晓得也没关系,今天……我应当说的很明白了。”

    柳朵儿气往上冲,额头青筋一现即隐,她紧咬牙关,半晌才缓缓吁出一口气道:“是的,朵儿现在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既来见我,就把一笑楼这段时日发展的情形说说吧。唔,大郎呢,近日他不曾到‘一笑楼’来?”

    妙妙这时怯怯地插了句嘴:“老爷出京之后第三天,大郎便去了青州,说是有件要紧事儿要等她处理,迄今还未见他回来。”

    杨浩点点头,目注柳朵儿,柳朵儿忍着气将“千金一笑楼”这些时日的发展一一说了出来。这些时日,千金一笑楼的发展只能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来解释,千金一笑楼建成,在短短时间内,便成了开封的娱乐业霸主,每日财源滚滚、日进斗金,有身份的人宴请客人、庆生贺寿,迎来送往,若不到千金一笑楼来花销一番,简直就有怠慢客人之嫌,以致许多人想要来花钱,却订不到座位,还得多方请人托付。

    柳朵儿说的井井有条,杨浩听的暗暗点头。虽说他不欣赏柳朵儿这种权力欲、支配欲特别强烈的性格,但是毫无疑问,她的聪明才智,在事业上绝对是一个好伙伴,当然,这也只限于先天上男子地位就高于女子地位的这个时代,如果换做杨浩自己的时代,那她就是一个绝对的女强人。如果与她做事业伙伴,用不了多久,自己都得被她架空,任由她的摆布。

    在青楼妓坊这种欢场之中,她争的是行首、花魁,在商场上,她同样睥睨风云,是个做领袖的人物。“千金一笑楼”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固然与杨浩超越别人几千年的娱乐见识有关,却也少不了柳朵儿的精打细算、细致的管理。

    见杨浩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柳朵儿的神色和缓了一些,瞟了妙妙一眼,不屑地又道:“妙妙随我多年,在我调教之下,比起寻常人来,固然是聪慧许多,但是许多方面,还是缺乏历练,院使大人一下子便把一座楼交给她打理,可是高看了她。”

    妙妙一听小姐训责自己,登时又露出不安神色,偷偷看了杨浩一眼,却不敢分辩一句,只是有些委曲地垂下头去。杨浩瞧着她清瘦的脸庞,带着些不健康的白色,与往昔那个满脸红晕、神采飞扬,甚至还有稍许婴儿肥的可爱小姑娘已是判若两人,心下便生怜惜之意,见柳朵儿当面编排她的不是,心中更是不悦,便冷冷道:“何以见得呢?”

    “第一,妙妙御下不严。不立威则不服众,这‘女儿国’中数百名女子,俱是年轻活泼的少女,奴家曾来过这‘女儿国’,那时这些人谈笑说话过于随便了些,这样怎能接待那些大户人家的贵妇千金?须知御下过于宽厚,就会纵容了她们,杀一儆百这一招永远不会过时,你为一方主人,就必须要让手下人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不管有理无理,只能绝对服从。哼!当时若非我帮她辞退了几个人,扣发了一些人的工钱,现在那些丫头还不反上了天去?

    第二,做生意讲的就是低入高出,妙妙对此却很是懵懂。有些胭脂水粉、绸缎布匹,乃至珠宝玉器,品质做工相差本来不多,但是产地不同,价格有时却有天壤之别,妙妙少不更事,不知择其优而价廉者购入,这一来不知少赚了多少银钱,奴家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心安排些熟谙此道的人进来帮她,可惜……”

    柳朵儿向妙妙冷冷地瞟了一眼,道:“可惜她却不领情,还道我有心剥夺她的权利,打起院使大人的幌子,牢牢把持大权不放。”

    妙妙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嚅嚅地却不发一言,杨浩瞟了妙妙一眼,往椅背上一靠,神色自若地向柳朵儿笑道:“呵呵,你也不看看妙妙才几岁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是殊为不易了,有些东西,总是要她慢慢来学才成。有你帮她,为她操心,固然是好的,可她本就是你贴身的侍婢,若是有你来插手,那她就会更加的依赖你,最后就会一步步蜕化回去,仍然是个事事皆须你来拿主意的小丫环,那时还如何为我做事啊?”

    柳朵儿眉梢一挑,紧紧攥住了双拳,抑制不住愤怒道:“院使大人的论调着实有些奇怪,难道奴家能替大人把生意打理的更好,却也坚决不用,宁肯现在吃些亏,也要把她扶持起来?大人你……你根本信不过朵儿……,是么?”

    说到后来,她眼圈一红,险险掉下泪来,妙妙霍地抬起眼睛,猛地望向柳朵儿,心中只想:“小姐一直针对我,莫非……莫非不是为了揽权,而是恨我夺去了老爷对她的关爱与呵护?小姐她……到底喜不喜欢老爷?”

    “朵儿,你想得太多了。”

    杨浩端起茶,垂下眼皮抹着茶叶,淡淡地道:“诸葛亮足智多谋,料事如神,但他‘唯恐他人不似我尽心’,从政一生,事必躬亲,大权独揽,小权也不肯分散,于是阿斗们应运而生。大大小小年轻力壮的“阿斗”们,都倚在诸葛亮这棵“大树”下吃喝玩乐,坐享清福。

    武侯自己固然是夙兴夜寐,活活累死,手下也未培养出一个可用的人才,以至于当他抱憾而逝的时候,竟然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偌大朝廷没有一个堪任将帅之才,前车之鉴啊。

    鸡犬牛马,各司其职,事事以身亲其役,不亦劳乎!一个人能有多少力量,多少时间?即使你是天下第一,也要有天下第二、天下第三的人来帮助扶持,你才会成功。倘若疏士而不用,任你天纵英明,一番忙碌下来,怕也一事无成。何况,我说过,‘女儿国’交由妙妙全权负责,就算你有不满,也该等我回来再说。”

    杨浩双眼微微一抬,凛然问道:“谁允许你擅作主张,指手划脚的?”

    柳朵儿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愤怒地道:“院使大人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针对我!”

    “你不服?”

    “不服!”

    杨浩放下茶杯,缓缓站了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慢慢说道:“方才,你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不立威则不服众,身为一方之主,必须要让手下人知道,你是说一不二的,不管有理无理,只能绝对服从。我在上,你在下,这一点,你永远也改变不了,所以你只能服从,不服……也得服从。”

    妙妙见二人剑拔弩张的,却实在闹不明白二人倒底是为了什么缘故闹到这步田地,在一旁惶惶然唤道:”老爷,小姐,你们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

    柳朵儿听她一叫,更是火上浇油,把袖子一拂,冷声道:“还有甚么好说的,我们走!”说罢转身便行。

    “慢着……”杨浩唤了一声,堪堪走到门口的柳朵儿立住身子,却不回头,冷声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杨浩慢条斯理地道:“你安排进来的人,我已叫月儿全都唤去,现在楼外等你,你把她们带走,一个也不许留下,以后,‘女儿国’中的事,你也一概不得插手,记住了!”

    “你……你好、你好……”柳朵儿气得浑身哆嗦,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杨浩暗想:“今天终于闹翻了,我早知道我们会越行越远的,也好,以你高傲的个性,这一来不管妙妙是成功也罢、失败也罢,你都不会再沾‘‘女儿国’’一手指头了,只是不知……有朝一日你听到我的‘死讯’时,是会快意呢,还是会伤心?”

    妙妙不安地道:“老爷,何必为了些许小事与小姐争吵,不如……不如妙妙去代老爷向小姐陪个不是,请她回来,老爷与小姐再好好说话……”

    “陪什么不是?走就走了,早晚都要走的,早走早干净。”杨浩若无其事地绕回案后,喝了口茶,瞟她一眼道:“方才朵儿训斥你的那番话,把你的想法说给老爷听听,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妙妙站住脚步,小声说道:“奴家招来的这些人,都是些年轻的女子,本来就爱说爱笑,其实只要不过分,客人也是喜欢的,所以奴家没有刻意约束,否则……一整天站下来,每个人没精打采的,奴家觉得……未必……未必就是好事。奴家刚刚管着这么多人,过于宽松也是有的,小姐训斥的对,后来奴家已有所改进了。”

    “唔,那……明明质地相差不多,却不知择其价廉物美者购入,又是何故?”

    妙妙鼓足勇气道:“老爷,小姐说的本来没错的,可是奴家曾经与月儿走过开封大小坊市,发现各处坊市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绸缎布匹,大多都是按着这一方法来采购的,我‘女儿国’若也这般去做,那便与众人泯然无异矣。老爷不是说,出奇方能制胜么?

    奴家就想,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不管什么货物,我‘女儿国’都只买最地道的、生产的商家最有名的,哪怕价钱贵上一些,但是长此下去,咱‘女儿国’就能打出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让满东京的人都晓得,咱‘‘女儿国’’卖的东西,才是最地道、最名贵的。吝啬悭贪的人当然不会来买咱们的东西,不过豪门大户、官绅人家的夫人小姐,但想挑选最好的珠宝首饰、头面布匹、胭脂水粉时,就必得来买咱这印着‘‘女儿国’’招牌的东西,所以……所以……”

    “喔……”杨浩沉思有顷,微笑起来:“走精品路线,创独特品牌?呵呵,不错,真的不错,”他望了妙妙一眼,笑道:“方才当着朵儿,你怎不解释?”

    妙妙捻着衣角不敢作答,杨浩摇了摇头:“你对的,就要坚持,不可因她是旧主而卑不敢言,你并不欠她甚么,你现在是在替我做事,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妙妙涨红着脸道:“是,奴家记下了,老爷……你认为……奴家这般想法是对的么?”

    杨浩笑道:“其实朵儿说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不过成功之路,本无一定之规,这就叫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儿……”

    杨浩说着,展颜一笑:“你做的不错,真的不错,‘女儿国’交给你,我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放了心。”

    妙妙被他一赞,也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腼腆说道:“奴家还想,恐做得不合老爷心意,请老爷回来之后就另请贤明呢。”

    “不不不,这‘女儿国’以后就是你来管,旁人谁也插不得手。”杨浩深深望她一眼,一语双关地道:“这‘女儿国’,你就管上一辈吧,行不行?”

    妙妙被他深深凝视那一眼,芳心怦然而动,脱口便道:“只要是为老爷打理‘女儿国’,别说一辈子,就算三生三世,再苦再累,奴家也甘心情愿。”

    杨浩扬起双眸,只看见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