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野性的呼唤 > 第6章 为了一个人的爱

第6章 为了一个人的爱

作者:(美)杰克·伦敦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约翰·桑顿在去年十二月冻伤了脚,同伴们让他留在营地养伤,而他们则去河上游做一个到道森去的救生筏。遇到巴克时桑顿还有点儿跛,但随着温暖的天气,他已经好了。巴克成天悠闲地躺在河边,看哗哗流淌的河水,听小鸟欢快的歌唱,享受大自然的芬芳,他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精力。

    三十千里长途跋涉后的休息,实在太宝贵了。这很利于巴克伤口的愈合。他的肌肉又长出来,丰满了。他与桑顿、司科特和尼格都很悠闲,他们都在等待木筏的到来。司科特是一条小爱尔兰长毛猎狗,她在巴克昏迷的时候,像医生一样照料他。她有时又像猫妈妈舔小猫咪那样,用舌头洗净了巴克的伤口。每天早餐之后,她都准时到来,像履行神圣职责一样,自愿来做这件事。尼格同样对巴克很友好,虽然不如司科特那么热心,他是一条黑犬,是猎犬和猎鹿犬的混血儿,双眼含笑,流露出善良的本性。

    让巴克惊讶的是这些狗一点儿也不嫉妒他,他们好像也分享到了约翰的宽宏与友好。巴克完全恢复之后,他们拉他参加各种有趣的游戏,就连约翰本人,也情不自禁地加入进来。巴克就这样进入了一种新的生活,充满爱、充满激情的生活,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爱。以前在温暖的桑塔科拉山谷米勒法官的家里与法官的儿子一起打猎、游戏,只不过是工作而已;同法官的孙子一起嬉笑玩耍,不过是在保护他们而已;同法官本人,也不过是一种友谊。然而爱是激情,如火一般炽热,是疯狂,是崇拜,这是遇到桑顿之后产生的。

    桑顿救了他的命,但这只是缘由之一。更重要的是,桑顿是个理想的主人,他待狗不是出于责任和利益,而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他缘于爱而情不自禁地去照顾他们。而且他还从不忘记给他们一声亲切问候或甜甜的话语,他坐下来与他们长谈,把他们的快乐当作自己的快乐。他用一种特有的方式来与巴克交谈,他两手紧抱巴克的头,把自己的脑袋贴在上面,前后摇晃着,用昵爱的咒语唤着巴克的名字。巴克觉得这是最好的游戏,是最动听的语言,每一个晃动都会令巴克兴奋不已。游戏结束时,他会跳到一边,嘴微微张着,挂着笑容,眼中充满着不可压抑的热情,胸脯一起一伏,桑顿情不自禁地欢呼:“天哪,你除了不会说话,什么都知道。”

    而巴克喜欢另一种爱的表达方式,似乎近于伤害。他常咬住桑顿的手,咬出几个牙印,许久才会消失。正像巴克明白主人爱的咒语,主人也能明白巴克的爱意。

    更多的时候,巴克更喜欢用崇拜来表达他的爱。尽管桑顿每次触摸他,向他说话时,他都兴奋不已,但他并不故意去寻求这种爱抚。他不像司科特那样,把鼻子放在桑顿手上,嗅了又嗅,也不像尼格那样,把他的大脑袋放到桑顿的膝盖上。巴克只是远远地注视着,崇拜着。他常常躺在桑顿脚下,热切地、舒心地、长时间地凝视着桑顿的脸,凝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变化。有时,他远远地躺在那儿,从侧面,或者从后面,从各个角度,注视着桑顿的面部表情和身体的动作。偶尔,桑顿回过头,他们就这样相互注视着,久久地一句话也不说。巴克的心灵震颤着,激情在眼中闪耀;桑顿的心灵也在震颤,激情在眼中闪现。

    自从巴克被桑顿救出来,在很长时间里,巴克一直紧紧跟着桑顿,不想让桑顿走出他的视线。到北方之后,主人的频繁更换,已使他产生一种恐惧的心理。他担心没有一个永久的主人。他更害怕失去桑顿,就像波奥特、弗兰科斯和苏格兰混血儿一样,离开他的生活。尤其在夜里,在梦中,他为此所困扰。有时,他梦中惊醒,就从寒风中爬出去,走到主人的帐篷边聆听主人的鼾声。

    巴克如此爱恋桑顿,是受了温和的文明影响的反映。然而北方在他心中唤起的原始的野性,依然存在,活跃着。他具有忠诚与献身的精神,也具有野性与狡猾的一面。坐在桑顿的火炉边,他更像一只野蛮的狼,来自野性的生活,而不是一只有着南方温和文明烙印的狗。出于对桑顿的爱意,巴克从不偷他的东西。但他偷别人的东西,偷别人帐篷里的东西,而且毫不犹豫。他的狡猾,使他每次都逃过人们的追查,安然无恙。

    他的脸上和身上,满是被狗咬过的伤痕,他战斗起来依然像从前一样凶猛,并且更加灵敏。司科特与尼格脾气好,又是桑顿的狗,巴克从不与他们打架。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外的,那些陌生的狗,都很快承认了巴克的至上的权威,否则,他们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可怕敌人的威胁之下。巴克是无情的,他知道怎么用棍子与牙齿的法则。他从不放过任何有利的机会,更不会从生死搏斗中退却。他从司贝斯那儿得知,又从警犬和邮局的那群狗中得出结论,统治别人或被别人奴役。也不能有同情,同情是软弱的表现。原始生活中不存在同情,否则,会被视为软弱,这会让你丧命。杀人或者被杀,吃人或者被吃,这就是法则,是永恒的法则,巴克牢牢掌握了这个法则。

    他比自己的生命和生活更古老,因为他连接着过去和现在,深藏在身心的永恒仿佛一股强烈的节奏,他合着节奏,像潮汐,像四季,他坐在桑顿的火堆旁,是一个胸脯宽大、长着白色牙齿的长毛的狗。但他身后晃动着的,却是各种狗,半狼和野狼的影子,他们急促而敏捷地吃他所吃的肉,喝他所喝的水,与他一同嗅着风的气味,和他一起聆听并告诉他森林中的故事,控制他的情感,指导他的行为。当他躺下的时候,也同他一起躺下,和他一起睡觉,一起做梦,做关于他的梦,并且超越他,进入他的梦中。

    这些影子那么强有力地召唤他,让他一天天远离人类。在森林的深处,时时传来一种野性的呼唤,这呼唤充满了渴望与神秘,使他不由自主离开火堆,向森林深处走去。但他却不知到底要去何方,也不知为何要去,他只是被那种呼唤吸引着,诱惑着。但每当他踏入荒无人迹的松软的绿色林地的沼泽中,对桑顿的挚爱又让他回转身重新回到火堆旁。

    只有桑顿可以留住他,其他人对他无关紧要。偶尔过往的旅行者或许会赞许他,抚摸他,但他对此漠然视之.倘若有人过于殷勤,他会转身走开。当桑顿的伙伴汉斯和皮特乘着他们盼望已久的长木筏到来的时候,巴克不屑于认识他们。直到他得知这是桑顿的好朋友之后,他才用消极的方式接受了他们,仿佛这是施惠于他们。他俩与桑顿一样,思想单纯,卓有远见。他们早就了解了巴克和他的性格,所以从不像对待司科特和尼格那样的亲昵方式对待他。

    但是巴克对桑顿的爱却与日俱增。在所有的人中,只有桑顿可以在夏日旅行中把一包行李放在巴克的背上。在巴克看来,桑顿的命令就是生命的一切。有一天,他们用卖掉木筏的收入做路费,离开道森前往塔那纳河的上游。人和狗都坐在一道悬崖上,悬崖笔直耸立,足有三百多尺深。桑顿坐在悬崖边旁,巴克在他身旁。桑顿忽地冒出一念头。他让另外两人注意他的游戏。他指着深渊,对巴克命令道:“跳!”话音未落,巴克就纵身一跃,他赶忙伸手拦住,就在悬崖边上,他与巴克抱在一起。汉斯与皮特赶忙抓住他俩,将他们拖到安全地带。

    “真不敢想象这是真的。”事过之后,皮特说。

    桑顿摇摇头:“不,这很好,也很可怕。”

    “他在你跟前的时候,我都不敢把手放在你身上。”皮特又说道,冲着巴克点点头。

    “是啊。”汉斯说,“我也不敢。”

    年底在沙克乐城,皮特的话得到了证实。“黑”伯顿,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在酒吧与一个新来的淘金者吵了起来,桑顿好心地前去劝解。巴克和往常一样,躺在角落里,头枕着前爪,注视着主人的一举一动。伯顿十分讨厌桑顿的劝解,肩膀一耸,就顺手一拳打在桑顿的肩膀上。桑顿毫无准备,向前栽去,幸亏抓住柜台,才没趴下。

    就在此时,围观者听到一声既不像狗叫,又不像怒吼,可以称为咆哮的声音,紧接着巴克腾空而起,直奔伯顿的咽喉,求生的本能使伯顿伸手去挡,总算及时救了自己的命,但已被扑倒在地。巴克压在他身上,狠咬他的手臂,紧接着又把利齿从他的手臂下伸向喉头。这次,伯顿只护住了一部分,他的喉头被撕开了,鲜血直涌。人们冲向巴克,赶走了他。一个急救医生给伯顿包扎流血的伤口,巴克还在附近咆哮着,走来走去,想冲进来。一阵仇恨的棍子将他打回去了。在场的人们组成仲裁委员会,判定巴克的行为,认为这只狗有充分的理由发怒,于是巴克被放走了。自此之后,巴克名声大振,阿拉斯加的每个营地,都知道巴克的名字。

    后来,这年秋天,巴克又救了桑顿一命。当时,他们三个驾驶一艘狭长的小船,沿着福特密尔河的一段险恶河道下驶。汉斯和皮特沿岸走,用细细的马尼拉绳,牵着船从一棵树拴到另一棵树,以防船顺流滑下,桑顿则在船上指挥岸上的两个人。巴克也在岸上,双眼紧紧盯着主人,充满焦虑,和船平行地走着。

    船驶入一个地势最为险峻的地方,一块礁石突出地在河流中央立着。汉斯解开缆绳,抓住绳子快速跑过去,等小船绕开礁石后,再拴在树上。船漂过礁石,飞快地顺流而下,就如水车的转轮一样。汉斯拉紧绳子,想拉住小船,让船停下来。但是拉得太急,用力过猛。船猛地一摆,底朝天撞在岸上。桑顿被甩出老远,落入最危险的激流之中,那里水深浪急,水性再好的人,也无能为力。

    几乎同时,巴克飞身跳入水中。他游了三百来米,在一个急速的漩涡中追上了桑顿。桑顿就势抓住了他的尾巴。巴克使劲游向岸边。可水流太急了,根本无法靠近岸边,反而被向下的急流往下冲去。不远处,水势汹涌,发出骇人的响声,震耳欲聋。水中心耸出一个个巨齿般的礁石,河水撞在上面,飞溅起千百根水柱。桑顿知道,从这种地方游到岸边,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水流冲着桑顿猛地撞在一块礁石上,接着又被强大的水流重重地冲摔在另一块礁石上。桑顿的两眼直冒金星。此时,他两手抓住光滑的礁石,放开巴克,奋力高喊:“走吧,巴克,快走!”喊声高过了涛涛的水声。

    巴克身不由己地被水流冲向下游。他拼命回游,却怎么也游不回来。听到桑顿的喊声,他探起身子,抬起头,仿佛要看主人最后一眼,随即顺从地游向岸边。他用力游,与水搏斗着,直到耗尽全身的力气,就要被水冲走的一刻,汉斯和皮特把他拉上了岸。

    他们十分清楚,在如此的激流中,一个人抓住光滑的礁石,是坚持不了几分钟的,情况万分紧急。他们奋力向上游跑去,跑到桑顿所在的上游,把先前拉船的绳子绑在巴克的脖子和肩膀上,仔细检查绳子不要勒住了脖子或绊在脚下,不要妨碍巴克呼吸和游水,然后把他送入激流。巴克勇敢地向前游去,可是游得不直,无法到达河心。当他发现这个错误时,为时已晚。他游到与桑顿平行的位置,只差那么一点距离,可怎么也游不过去,只好让水流冲下去。

    汉斯忙拽住绳子,就好像要拉住一条船,紧紧拉住了巴克。绳子紧紧缠在身上,巴克无法挣脱,呛了几口水,沉下水面。等被拖上岸后,已淹得半死。汉斯和皮特连忙扑到他身上,反复挤压,才将他腹中的水倒出来。巴克摇摇晃晃起身,随即又跌倒在地。隐约中传来桑顿的呼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汉斯和皮特一声不吭,他们知道桑顿此时的情况已万分危急。主人的声音仿佛电流一般,击在巴克身上,他跳起来,沿着堤岸往上跑,一直到刚才下水的那个地方。

    他们又把绳子套在他身上,把他放下水。他向前游去,笔直地游向河心。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第二次了。汉斯均匀地不间断地放松绳子,皮特留心不让绳子缠在一起。巴克一直向前游去,直到与桑顿成一直线。然后转身急速游向桑顿,仿佛一辆急驶的列车。桑顿看到巴克越来越近,带着水流,飞鱼一般游过来。在相近的一刹那,桑顿伸出双手抱住巴克毛茸茸的脖子。汉斯立刻拼命地往树干上绕绳子,巴克和桑顿一起被拖下水面。绳子紧勒脖子,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们两个纠缠一在起,时而桑顿在上,时而巴克在上,被绳子拖着,坑坑洼洼的河底,一会儿碰到巨石,一会儿撞着水中的沉木,终于被拖到了岸上。

    汉斯和皮特把桑顿放在一根圆木上,肚皮朝下,使劲地前后推压,桑顿半天后才苏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巴克。此时巴克躺在地上已奄奄一息。尼格守在他身旁,不停地叫唤,司科特舔着他湿漉漉的脸和紧闭的双眼。桑顿自己遍体鳞伤,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巴克身边,仔细检查巴克的身体,最后发现巴克断了三根肋骨。

    “就这么定了,”他说,“先住在这儿。”于是他们在此住下了,一直等到巴克的肋骨长好,可以出行,才动身赶路。

    那年冬天,巴克又在道森为桑顿立了一大功。也许这次没有上回那么有英雄气概,却又使他在阿拉斯加的名声,大大提高了好几倍。而这次使桑顿他们大为兴奋,因为他们由此得到了急需的资金。这笔钱使他们到达了向往以久的淘金者未曾涉足的东部地区。这件事是由艾多拉多酒店里的一次谈话引起的。当时人们都在吹嘘自己的爱犬。巴克因为不凡的过去,成为人们谈话时攻击的目标。桑顿坚决为巴克辩护。这样过了半个小时,有一个人说他的狗可以拉动五百磅的雪橇,又一个人说他的狗可以拉六百磅,很快又有人说他的狗可以拉七百磅。

    “呸,”桑顿说,“巴克可以拉一千磅,你们的狗能吗。”

    “能拉动它,还是拖着走一百米远?”马泰森问,他就是那个能吹自己的狗能拉七百磅的波南泽的淘金大王。

    “不只是拖动,他当然能拖着走一百米。”桑顿冷冷地说。

    “好。”马泰森慢腾腾地说,并且要大家都听到,“我赌一千美元,说他不能。这就是钱。”说着,他把一袋红肠般粗的金砂,扔在柜台上。

    没有人说一句话。桑顿的大话,吹嘘自己的狗的大话被将住了。他的脸一阵发热,他知道,自己要被大话捉弄了。他真的不知道巴克究竟能不能拖动一千磅的东西,还走上一百米。一千磅,一千磅可是半吨。如此巨大的重量,自己想想就害怕。但他对巴克的力量有足够的信心,可没想到的是,此时所有的人都盯着他,酒店里静寂无声,都在等他的答复,看看巴克是否真有那么大的力气。而更糟的是,他没有一千块钱,汉斯和皮特也没有。

    “外面有我的一辆雪橇,上面有二十袋面粉,每袋五十磅,正好一千磅。你不必担心找不到如此重的雪橇。”马泰森盯着桑顿咄咄逼人地说着。

    桑顿依然没说话。他不知说什么才好。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注视着一张张面孔,仿佛在寻找着可以恢复正常的东西。吉姆·奥伯瑞恩映入了他的眼帘,那是他的老朋友,马斯托顿的淘金大王。这似乎是个暗示,要他去做他梦中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能借我一千美元吗?”他低声问吉姆。

    “可以。”奥伯瑞恩答道,说着便把一个鼓鼓的钱袋扔在马泰森的袋子旁边,“不过,约翰,我不相信你的狗能拉得动一千磅。”

    酒店里的人全都涌到街上来看这场赌赛。商人和猎场看守人也留下空荡荡的桌子,来到外面观看这场赌赛,并且纷纷参加进来。街上几百个人身穿皮衣,戴着手套,围在雪橇的周围。马泰森的雪橇已在雪地上停了足足两个小时,摄氏零下六十度的酷寒,早已把雪橇的滑板牢牢冻在雪地上。人们纷纷下两倍的赌注来赌巴克绝对拖不动那辆雪橇,可关于“拖动”的解释却各异。奥伯瑞恩认为桑顿可以把雪橇松动,之后让巴克去拉。可是马泰森坚持不干,他说巴克拖动车子,就是连把滑板从冻在地面上拖起来也包括在内。目睹赌赛过程的人,也大多赞同马泰森,于是赌注又从两倍变成了三倍,来赌巴克拉不动。

    可是无人响应。没人相信巴克有如此大的力气。桑顿自己也疑虑重重。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进行。看着这雪橇,看着这一千磅的面粉,再看看蜷缩在雪橇前的十条狗,他的心更没底了,而马泰森更得意了。

    “三赔一,”他高喊,“我愿再赌一千块,桑顿,你觉得怎么样?”

    桑顿的脸上明显地顾虑重重。但他的斗志却被激发起来,这种心态已把输赢放在一边,不在乎是否能赢,此时除了争斗,已顾不上别的了。他把汉斯和皮特喊过来,问他们有多少钱。他们三人所有的钱加起来才两百美元,这就是他们的全部资产,但他毫不犹豫地拿来赌马泰森的六百美元。

    马泰森的十条狗被解走了,巴克被套在了那辆面粉车上。他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了,意识到要为桑顿干一件伟大的事。他的肥硕的身体,强劲的肌肉,博得了众人的赞叹,看,他一百五十磅的身体,无一块多余的肉,每一磅都充满了活力和精神。他的皮毛,光亮润滑,从两肩披下的鬃毛,半耸半立,似乎每一根毛发上,都有勃勃的生气。那宽阔的胸脯、粗重的前腿,与身体的其他部分极为协调。其皮下的肌肉紧紧绷绷,像铁一样坚硬。人们摸了摸巴克的肌健,如钢一般。于是自然地赌注又跌为二赔一。

    “嗨,先生,先生,”一位最新的暴发户,斯哥特·姆奇的淘金大王说,“我出八百美元买你的狗,在赌赛之前,出八百美元买他。”

    桑顿摇摇头,他走到巴克身旁。

    “你不能在他身边。”马泰森大喊,“让他自己做,你离他远点。”

    人们谁也不说话。只听见赌徒们喊着二赔一。人们心里承认,巴克的确不同寻常,可一千磅的东西太重了,要十条狗拉得动的东西,他们不相信一条狗能拖得动。他们不愿为巴克下注。

    桑顿跪下了一条腿在巴克身旁,两手捧住巴克的头,把脸贴在上面。他不像往日与他逗乐那样,也没有骂他几句昵爱的咒语。只是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因为你爱我,巴克,因为你爱我。”巴克抑制住自己的热情,呜呜地叫起来。

    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些好像变戏法一样神秘莫测。桑顿起身的时候,巴克咬住桑顿的手,一直咬到牙齿陷进手套里去,才不情愿地放开。这就是他的答复,没有言语,只有爱。桑顿退到一边。

    “开始,巴克。”桑顿命令道。

    巴克先拽紧挽绳,又放松了,这是他学来的。

    “向右!”桑顿的命令在人们的屏气静寂中格外清晰。

    巴克身体向右一转,往前猛冲过去。放松的绳子被紧紧地拽住了。一百五十磅的身体猛烈拖拉满载的雪橇晃了晃,滑板下发出令人欢快的碎裂声。

    “向左!”桑顿命令。

    巴克身体向左一摆,又猛冲,滑板下面发出清脆的“劈劈啪啪”的响声,滑板松动了,向旁移动了几寸。人们屏息凝神,紧张到了极点。

    “马西!”

    桑顿的命令如枪声一样,巴克又是往前猛冲。挽绳被紧紧拉住,巴克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一起,全身的肌肉蜷曲着,仿佛活物一般,在绸缎般的皮毛下蠕动。他宽阔的胸膛贴近地面,头低向前方,脚疯狂地刨着地面,脚趾在坚硬的雪地上抠成了两道平行的窝槽。雪橇晃晃悠悠,几乎动了。巴克脚下突地一滑,一看客大声呻吟了一下。接着雪橇向前挪动了,似乎在一停一动地走,其实走了之后没停,半寸,一寸,两寸,雪橇渐稳,巴克就势不让车子晃动,平平地向前驶去。

    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了呼吸,这才想起了他们刚才一直没呼吸。桑顿跟在车后跑,用简练而热情的话语,鼓励巴克。车子要走的距离,早已量好,用一堆木柴做记号。等巴克走近柴堆跑完百米时,人们欢呼起来。当他越过木堆听到命令停下来时,欢呼声变为狂吼。人们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连马泰森也欢呼着、雀跃着。帽子和手套在空中飞扬,人们互相握手拥抱,无论对方是谁,人群变成一个沸腾的海洋。

    桑顿跪在巴克前面,与他头抵头,前后摇晃着,围过来的人们听到他亲昵的咒骂声,他长久地、激动地、温柔地骂着巴克,咒骂中充满了爱。

    “喂,喂,先生。”那个斯哥特·姆奇的淘金大王又结结巴巴地说:“一千美元,我出一千美元买他,先生。一千二百美元,先生,怎么样?”

    桑顿站起来,他泪流满面,激动地说:“先生,不卖,你滚开,这是我最好的答复。”巴克把桑顿的手含在口中,桑顿来回地摇晃他,人们被这心灵相通的情景感染了,他们远远地走了。只留下桑顿和巴克,没有一个人,再贸然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