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不请自来 > 第6章 闯大祸

第6章 闯大祸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照片被随意夹进相册,过了塑胶,保存良好,只有边缘蔓上细小的霉菌。拍摄背景是楼下的天井,两旁的墙壁还是青砖墙,没有砌上现在的白瓷砖。时间大概在黄昏,天色黯淡导致整个背景呈现诡异的铁灰色。焦点在天井中间的一个褐色的圆形大木桶上,看得出用了有一段历史。桶里盛了茶色的液体,表面上冒出一颗小脑袋。如果不是脑袋下裸露的脖颈,楚沅还以为那是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子,因为木桶里的小孩背对着镜头。木桶周围雾气缭绕,让古宅更添了几分阴森森的隐秘感。

    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鬼片,冤鬼从古井里钻出来大概就是类似的场景。

    一旁的关子琪突然咯咯地发笑,笑声清脆。此时那笑声宛如鬼片的配乐,让她好一阵毛骨悚然。

    “那是楠哥哥,在泡药澡呢,”关子琪将照片拨到一边,不以为然地说,“脸都看不到,没什么好看的。”

    “为什么要泡药澡?”见关子琪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愕然,楚沅紧追不舍。

    “我也记不太清了,身上长了什么东西吧。”关子琪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说,帮她翻到下一页示意继续。

    后面不过一些寻常照片,并无传说中的爆点。那张照片在楚沅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看得有些心不在焉。几个相册都翻完,越到后面关子琪似乎翻得越着急,不可置信地说:“咦,奇怪了,楠哥哥有些照片似乎不见了。”

    “什么照片?”

    “露点照和女装照啊。”

    是了,这些才像正常男生的童年黑历史,楚沅一想到木桶里的小孩心里就发毛。

    “可能他妈妈拿走了吧。”关子琪泄气地合上相册,又问楚沅是不是渴了。

    关子琪端着空碗蹦跶着下楼后,楚沅又翻出那张照片,盯着看了好一会。她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想翻拍下来。对焦好之后,看着屏幕上的画像,心里却有了奇怪的念想,似乎……那个小孩下一秒会突然转过头,青面獠牙七窍流血地死盯着她!

    “还我命来……”

    耳边隐约传来幽怨的童音,她哆嗦着将手机收起来,“啪”地一下盖上相册。

    整个白天,关楠只觉楚沅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仿佛在看什么变异物种。他逗过她一回:“扁扁,你是不是看哥长得太帅,不忍直视了?”

    楚沅静静的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遍,对他翻了翻白眼,关楠终于觉得她正常了一些。

    关晓莉的家在镇上,骑小电驴出去要十来分钟。晚上因为关子龙和关子琪还有同学聚会,关楠便没有开车,四人共骑两辆小电驴。

    “这车电池有点问题,放久电就没了,你记得及时充电。”出发前婶婶拍拍关楠坐的那辆的尾箱叮嘱。

    天刚擦黑,他们出发了。秋风吹过水稻田,掀起了层层稻浪。简易的稻草人兀立在田间,像长了眼似的愣愣盯着楚沅。她看着关楠的后脑勺,又开始浮想联翩。她赶紧甩了甩脑袋,想摆脱掉这些思绪。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关楠从镜子看到她闭眼摇头,冷不丁地问道。

    “没有没有。”她心虚地说。

    关晓莉婆家在镇上有自家独门独户的房子,婆婆跳广场舞去了,家里只有他们夫妻俩和一个两岁多的小丫头。关晓莉笑着将他们都迎进了家门,关楠不忘嘱托,推车进去后老老实实将电池拿出来充电。

    烧烤的地方设在四层阁楼外的天台上。关晓莉的丈夫林华是影楼的摄影师,闲时爱摆弄一些花花草草,天台的围栏边都是他自鸣得意的作品。大的有放置在角落的三米多高的仙人掌,小的有搁在阁楼小厅内的多肉植物,整个阁楼绿意盎然,像小型的花棚。

    关晓莉和林华还在楼下厨房腌制食物,关子龙兄妹被谴去打下手,关楠和楚沅则留在阁楼小厅里陪小丫头。

    小丫头留着西瓜头,半趴在茶几上,笨拙地执着彩笔在故事书上涂涂画画。小丫头见到楚沅走近,突然站直了身子,拽着楚沅膝盖处的裤子,仰头看着她口齿不清地咕哝:“扁扁,扁扁……”

    楚沅抚摸着小丫头柔软的头发,惊喜地朝关楠招手:“你听你听,小丫头知道我叫‘扁扁’哎……”

    关楠听来也觉惊奇,进门之后他并没叫过这个名字。他半跪下来与小丫头平视,小丫头依旧念念叨叨着同一个词。他细听之后忍不住乐了:“扁扁啊,她说的是‘便便’。”说罢走到栏杆处,冲楼下喊道:“姐,丫头要上厕所。”

    “啊……”楚沅登时窘得双颊绯红,挠了挠头,“我以为是叫我……”

    林华噔噔噔上楼把小丫头抱了下去。

    “对,她是在叫你,”关楠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扁扁,你对自己的本质认识得挺透彻的。”

    楚沅睨了他一眼,耸动肩膀抖掉他的手。

    她转身去研究书架上的照片和书籍。视线如探照灯般扫来扫去,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盒子,葫芦娃DVD全集,她爸爸以前也给她买过这套。盒子上还歪歪扭扭用黑笔写着一个名字——关楠。

    关晓莉捧着托盘将混以粉丝腌制的生蚝肉和生蚝壳端了上来,把关楠打发下去搬饮料。她看楚沅一直盯着那个盒子,便说:“这是关楠小时候的东西,丫头回外婆家的时候顺来的。”

    “关楠以前也喜欢这个?”关晓莉口中的小关楠和楚沅认识的关楠划不上等号,她直觉葫芦娃大概给了他什么不可磨灭的悲伤记忆,比如和他父母的离婚有关,等等。

    “以前小孩子大都喜欢,不过发生了一件事后关楠就碰都不想碰了。”关晓莉脸上挂着笑,看得出那对于她来说是愉快的记忆。

    侧面推知,那对于关楠来说必定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楚沅马上摆出了洗耳恭听的虔诚模样。

    关晓莉也并不卖关子,反正她已经免费替关楠宣扬了许多遍,也不在乎老调重弹。

    那是关楠小学一年级的暑假,电视台在播的葫芦娃掀起了一股热潮,关楠自然不能幸免,也被卷入时代的大潮之中。一直到历史性的转折点之前,关楠都立志当葫芦娃的骨灰粉。

    某个明朗的夏日,关楠和小伙伴到山上荡,玩角色扮演。别人都模仿偶像的招牌动作和台词,关楠在此基础上追求别出心裁,连衣服都要拷贝。

    他参照的对象当然是葫芦娃。他就近揪了一种藤梗滑溜没刺的山藤,在腰间围了一圈。又嫌身上的短衫不像褂子那般有着袒胸露乳的霸气,于是他光了膀子,从肚脐两侧又结起两股山藤一路挂到肩膀上,再顺着后背而下,扎到后腰的山藤上——藤蔓上的叶子朝两边张开,山寨褂子也就新鲜出炉。

    他双手叉腰向小伙伴得瑟了好一会,享尽了他们崇拜的目光。正待小伙伴们都要纷纷效仿时,意外发生了。

    关楠两只手发痒得厉害,接着遭殃的是腰部、胸膛和后背,身上开始出现云朵浮雕般的红色肿包。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身上缠的都是毒藤……

    他吓得手忙脚乱把毒藤扯掉,短衫也顾不上拿,踉踉跄跄边哭边往家里跑。眼泪都不敢擦,怕传染到脸上毁了容。

    此后的连续三个星期里,关楠被禁了足,每天都要光溜着身子泡在温不拉几的药汤里。叔叔助人为乐地帮他拍照留念,热情友好的小伙伴每天都会组队来“慰问”他,在天井的大木桶边围上一圈,双手叉腰仰天长啸:哈!哈!哈!

    想不到关楠也有这么傻不拉几的年代,楚沅对那张照片的恐惧感陡然消失,她后悔没把照片翻拍下来。

    林华用一口旧锅装上木炭点燃,上面架着铁网,做成了最简单的烧烤架。

    关楠也跟着把材料端上来,楚沅的目光已经昼夜两级分化,白天看他时还带着点敬畏,如今到了晚上,竟然隐隐带着笑意。有几次被他撞见,她还别过脸偷笑。

    “你老是这么跟监视一样盯着我,有意思吗?”关楠站在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瓜哥你长得帅惊天人,多看看延年益寿。”楚沅抿嘴憋着笑猛点头道。

    这马屁拍得他倒不好反驳了,毕竟……他也觉得是事实。

    “瓜哥,在木桶里泡澡是不是挺舒服的?”楚沅挪远了一点,幽幽地说。

    关楠默了一默,终于明白她所指何事。他阴着脸坐到沙发上,步步逼近:“姐都告诉你了对吧?”

    “没有没有,我神机妙算,占卜出来的。”她两只手掌向外推出,意图将关楠挡在安全区域外。

    他单手扣住她两个纤细的手腕,捡起茶几上盖了帽的彩笔,直直往她的腰际戳去。楚沅嘴里抑制不住地笑着,身子像上岸的鱼一样胡乱扭动着,却又不敢动作太大,怕打翻了周围的东西,总之十分憋屈。

    “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关楠咬着唇说。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楚沅弓着腰哀声求饶。

    “……那么快就投降了,没骨气。”他意兴阑珊地松开了她。

    他还没将手完全抽回来,楚沅却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臂,接着迅速屈身向前,咚的一声头顶直撞上他的胸口。关楠发出吐血般的哀嚎,抚摸着钝痛的胸口,楚沅已跃到了茶几对面。

    “好了,这下扯平了,两不相欠。”她揉着撞疼的脑袋警告他。

    林华在家里办过几次烧烤,多少摸出了些门道。他连给肉串撒粉也有讲究,一定要将瓶子举高一些,椒盐粉才撒得均匀。他烤的牛肉串香嫩润口,不像关晓莉烤的那般干巴巴的。

    “平时在家都是哥哥弄这些,我都不太会。”关晓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她对林华还保留着恋爱前的称呼。

    楚沅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个哥哥,他正坏笑着给她递来一串焦黑的牛肉。她不忍拂了他面子,咬了一口,又咸又辣又干硬,呛得她咳得眼角都湿了,直想把他叉进黑名单。

    “关楠弄的东西你也敢吃,快别吃了,等会拉肚子。”关晓莉出言阻拦,意欲将牛肉串扔进垃圾桶。

    “姐,你咋那么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关楠伸手想夺回肉串,却被关晓莉机灵地避开,“人家扁扁都还没意见呢。”

    “你要尊重劳动成果那你吃。”关晓莉将牛肉串戳到他眼前。

    “你吃啊。”楚沅煽风点火。

    关楠嘴上哼哼唧唧了两句,倒是没勇气去挑战极限,其他几人也落井下石地笑话他。

    关子龙和关子琪没坐多久便接到了同学电话,别过众人往楼下走去,林华也顺便下去将酸笋焖田螺出锅。

    关子龙推小电驴的时候,看到另一辆的电池已经充满,他行了举手之劳,顺手把电源插头拔掉。

    月明星稀,夜风夹着凉意,摇摆着天台上的花花草草,缓和了烧烤的热度。

    酸笋焖田螺保持了螺形的完整,螺肉鲜香略带酸辣。楚沅唆得灵巧而精准,关楠看着不由出了神。

    “其实我更喜欢里面的酸笋。”她没有觉察到他的目光,暗搓搓地来了一句。

    “买椟还珠啊你这是。”关楠想起她吃披萨时也说比较喜欢饼皮,不禁笑了。

    蒜茸生蚝混着粉丝上了烤架,烤到上面的汁液沸腾了一会便能入口。蒜茸祛除了生蚝的腥味,粉丝吸收了生蚝的鲜和蒜茸的香。林华又烤了鸡翅和五花肉。炭火通红,烤架上的肉滋滋作响,外焦里嫩再切成小块用生菜包着吃,生菜能中和肉的油腻感。

    关楠恶作剧心起,用生菜包了一块肥肉比例较大的五花肉,递给楚沅。

    “我已经饱了,而且我不吃生的生菜。”她摸着肚子摆摆手。

    “……汉堡有生菜怎么办?”

    “把生菜都挑出来。”

    “你的处女座毛病怎么犯在这种地方?不符合你的吃货风格,”关楠不依不挠,急中生智,“你要是吃了,我给你讲当年比我更惨的那家伙的故事,跟毒藤有关的。”

    “还有比你更惨的?”楚沅言下之意,我看你才是最惨的。

    关楠点点头,又将肉肉往她面前递了递,像引诱宠物似的。

    好奇心被成功勾起,又猜不到下文内容,楚沅视死如归地接过了那块肉。

    楚沅将生菜包肉送到嘴边,却又被关楠拦了下来。

    “好了,骗你的,饱了就别吃了,”关楠从她手中拿过了肉,“我等会告诉你就是了。”说着他一口塞嘴里,丝毫没有觉察关晓莉停留在他俩身上的暧昧眼神。

    楚沅白捡了一个便宜,神清气爽地呷了一口可乐。

    烧烤吃吃喝喝持续到了十一点多,林家婆婆估计打麻将去了还没归家,小丫头早已吃饱喝足滚上床打起了呼噜。

    关晓莉和林华送他们下到一楼,关楠意外发现电池充电插头已经被拔掉。他将电池塞回车里,电量已不足五分之一。

    坚持个十来分钟应该没问题吧,他怀着侥幸心理推车出门。

    “如果我们在半路没电了怎么办?”坐在后面的楚沅忧心地问。她的裤子布料比较滑,坐垫倾斜角度稍微大了一些,她得扶着身侧的铁杠才能稳住身体不往关楠身上贴。

    “你推车,我走路。”

    楚沅嗤气一声,直想一个爆栗砸在他脑袋上。

    他们骑行了一会,上了坡又下来,终于遥遥望见了村门的轮廓。当他们感觉胜利在望时,车速不受控制地慢了下来。

    “下车吧,没电了。”关楠丧气地说,以脚撑地稳住了车身。

    楚沅只得耷拉着脑袋下地。

    关楠推着车,她跟在边上,两人无语地往村门走。

    银辉轻笼着大地,风拂过路旁的速生桉树发出沙沙的低语,田间传来细细碎碎的虫鸣。长长的县道上偶尔有几辆车呼啸而过,大多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孤零零的赶路人。村庄的灯火熄灭了一大半。

    她心里发怵,不由得朝关楠挪近了一步,与他只剩一臂之距。如果可以,她真想拽着关楠走。不然没个直接接触,她总怕一眨眼他就凭空消失了。

    “怕了吧?”沉默了一段路,关楠突然开口。夜色里他低着头,楚沅看不到他的表情。

    “怎么可能……”她挺直了脊背逞强说道,中气不足的声音泄露了她的害怕。

    “那你都贴我身上来了,这是干吗,嗯?”他侧头调侃她。

    “那是因为……”她没有接他的目光,依旧直直盯着前面,身侧两手拳头紧攥,“路窄。”她识趣地横跨出边,远离了他一些。

    “你说比你还惨的那家伙到底怎么了?”她提醒道,想找些话题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关楠顿了一会儿,本来想反悔,不跟一个姑娘家提这种事,但现在看她走夜路胆战心惊的样子,倒不如让她分点心。她以为他要食言,待要再次开口时,只听关楠嘿嘿笑道:“那家伙感冒了还跑进山里玩,拿毒藤的叶子……”他隔空做了一个抹鼻子的动作。

    “这下都成猪八戒了吧,”楚沅扑哧一笑,“重口味。”

    “那可是你让我说的。”关楠推卸责任。

    “‘那家伙’也是你吧?”她突然反应过来。

    “我怎么可能干这种蠢事。”关楠口气甚是不屑。

    “难说。”她笑嘻嘻地踢飞了路上的一颗石子,托他的福,心情变得分外轻快,脑子里再也不是那些妖魔鬼怪了。

    她踢着石子蹦跶了好几步,见关楠并未跟上,知他必是又恼她了。于是厚脸皮跑回他身旁,陪笑道:“不是你干的,绝对不是你干的。英明神武如瓜哥您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她不忍心说,自打知道葫芦娃一事后,他在她心中已经由“男神”降级成了“男神经病”。

    关楠被她一顿溜须拍马给降服了。两人慢慢腾腾继续走,如若不是多了小电驴这个累赘,这简直是月下散步的原型。

    过了村门,道路骤然变窄。巷子里黑漆漆的,隔一段距离才看见某户人家的屋角上挂的一只梨形灯泡,昏黄欲熄的光只是杯水车薪。不知哪家的猫发了春,嗷呜嗷呜像婴儿嚎啕,夜里听来格外瘆人,楚沅不知不觉中几乎和关楠擦肩并行。

    他们走过一处屋角,路边一只黑色的东西倏地蹿了出来,离弦的箭一样横跨路面消失在阴暗之中。楚沅骇得尖叫了一声,扯着关楠的衣服躲到了他背后。关楠被她猛然一带,差点失去平衡。

    “老鼠而已……”他无可奈何地说。

    “走了吗?”她怯怯地问,双手依然揪着他的衣服,实质的接触让她感觉到踏实。

    “不走留着给你煲汤吗?”关楠咬牙切齿地说,眼睁睁看着宽松的T恤被她勒成了紧身衣,胸腹和腰带扣的线条一清二楚。

    “噢……”楚沅讪讪地松开了他的衣服,又回到原来的相对位置。

    “要不要拿根绳子拴着你走?”关楠把衣服抖整齐了,“小孩防走失背带什么的。”

    楚沅谄笑:“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

    夜里回来得太晚,次日醒来已是大中午,关子龙提议上山玩,反正闲在家里只能斗地主。关楠早上起来穿了网球短裤,掂量着有楚沅在他们也不可能往深山里跑,最多走到半山腰,于是便懒得换长裤。

    十月已经过了桃金娘和覆盆子的果期,山上已没什么果子可以摘。关子龙捎上了弹弓,现在不比以前,山上鸟类变少,最多只能打树叶玩。一路走到老村,路上偶见一些老房子的残垣,展翅的屋檐,雕花的房梁,白墙青瓦。关楠说小时候他们都爱跑里面躲猫猫,后来下了暴雨房顶坍塌,大人们都不许他们进去了。

    水泥路走到了尽头,可供两辆拖拉机并行的田间泥路在水稻的护拥下延伸至江边。江面甚宽,水流不急,两岸翠竹丛生,有村民划着竹筏在江上穿行。沿桥过江再走一段田埂便到了山脚。

    “哎,你当年的事发地点在哪里啊?”楚沅兴致勃勃地问关楠。他们停在了一片荔枝林边,这是关家以前种的树,后来没人管就荒废掉了,杂草丛生,树上还挂着没人要的干瘪小荔枝。

    “嗯?”关楠低头看微信没有听清她的话,盖爷问他要的那个花纹已经没货了,能不能用其他花纹的替上,“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以为他在和美女聊天,便不扫他的兴。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关子龙和关子琪面面相觑,两人均望着楚沅。关子琪说:“我们都没带手机。”

    “噢。”神游天外的楚沅这才抓住了重点,掏出手机看到的却是来自中国移动的问候,她讪讪挂了电话。跟业务繁忙的关楠相比,她这边可谓门可罗雀。她将手机揣进兜里,问关子龙要弹弓玩。

    “我先热热身。”楚沅举起弹弓随意瞄准前方一个点。

    “看准点,小心别打到蜂窝。”关楠提醒了一句,目光重新回到手机上。

    她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过。

    石子破空有声地射了出去,接着是“啵”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打到了泥墙上。

    “打得挺远的啊。”关子龙伸长脖子,看了几眼后说。

    “小时候我打过鸟窝。”楚沅说。

    关子琪帮她捡了一颗石子,楚沅接过刚想再来一发,一直埋头的关楠突然出声制止:“等等——”

    三人配合地原地静止,耳边除了秋风摇摆树叶的沙沙声,鸟儿的啁啾,隐隐约约还夹杂着由远及近的嗡嗡声。

    “你傻了,叫你别打蜂窝还打!还不快跑!”关楠呵斥道,手机往裤兜里一塞,挥手让他们往山下跑。

    “妈呀!”关子琪嚎了一声,拔腿就跑。

    山路弯弯扭扭,仅有一人宽,关子琪打头炮,接着是楚沅和关子龙,关楠殿后。虽然长辈曾教过他们遇蜂群可原地静止不动来避险,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四人都没胆子顶着有可能变成人肉靶子的意外呆在原地。

    他们一溜烟逃到了江边,被激怒的野蜂群倾巢而出,黑压压的一群嗡声紧随其后。

    “躲到水里面!”关楠在后头发号施令。

    间不容发之际,四人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靠岸的地方水不深,又有翠竹掩映,他们可以偶尔冒出来换个气。

    藏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江面上空那群乌泱泱的野蜂终于收兵回巢,周遭恢复了原本的安静,他们才从水里爬了上岸。

    “吓死我了,幸好没被蛰到。”关子龙长吁了一口气,脱下T恤拧干。

    “对不起,都怪我……”楚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烧红着脸歉然地低声说。

    “哎,姐姐,没事。这纯属意外,别往心里去。以前扫墓的时候关子龙还把马蜂窝当成蚂蚁窝,直接用棍子去捅了呢。”关子琪宽慰她,“这不大家都没挨蛰吗。楠哥,你没被蛰吧?”

    “先回去把湿衣服都换了吧。”关楠避开了问题,拨开头上挂着的几根水草,连衣服都没脱,径直走到了三人的前头。

    他边走边掏出手机,一摁,屏幕都亮不起来,算是寿终正寝。楚沅瞧见也拿出自己的来检查,果真她的也未能幸免。关子龙和关子琪交换了一个眼色,想笑又不敢笑。

    四个水人一路滴水回到了家,婶婶看到他们浑身湿哒哒的,不由惊叹:“你们这是干啥了?外头没下雨吧。”

    “泡水里了呗。”关子琪撇撇嘴,嚷嚷着要去冲凉。

    楚沅也有此意,正欲上楼拿衣服,关楠却凑到她身边,低语道:“别洗先,换完衣服直接来我房间。”

    他嗓音低沉跟混了水一样黏糊,这蕴涵深意的话放在平时是暧昧的勾引。可她身上半干的衣服已经隐隐发臭,全然体会不了这层具有歧义的撩拨,摇头道:“我想洗澡。”

    “洗个毛线啊洗,呆会再洗,找你有正经事。”关楠甩下一句话便黑着脸越过楚沅先上了楼。

    楚沅擦干身子换上了干衣服,依言去敲了关楠的门。

    “推门进来。”关楠光着上身单手叉腰立在窗边,腰上挂着一条宽松的卡其色工装中裤。

    “叫我来干吗?”她微微偏头不解地看着他,一手还扶着房门。

    “帮我去厨房拿点醋来。”

    “啊?正经事就这个?你要来干吗?”

    “我……”看着始作俑者的楚沅还一脸天真无邪,他咬着后牙槽难掩愤愤之情,“老子被蛰到了!”

    “噢……”罪魁祸首恍然大悟,心有愧疚怯弱地问:“蛰到哪了?严重不?”

    “你拿上来再说。”关楠走过来把她轰出门。

    楚沅跑到厨房用一次性纸杯盛了点醋酸,噔噔噔又跑回了关楠房间。

    “把门关上。”关楠吩咐道。

    楚沅哦了一声,把纸杯搁到桌子上,退出到门外顺手要把门带上。

    关楠登时被她气乐了,咬咬唇道:“扁扁啊,我是要你帮我涂伤口的,你跑出去干吗!”

    “你早说啊,我以为你叫我帮你拿醋上来就没事了,”她又走进来将房门合上,“蛰到哪里了?后背够不着吗?”

    他却缄默不语,一边转身一边伸手去解裤头上的扣子。

    “等等,你这是要干吗!”楚沅窘得满脸通红,出声喝停了他。

    “伤口……在大腿上……”关楠别扭地咕哝道。毕竟她既不是滚床单对象也不是医护人员,让他一个大男人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干这么流氓性质的事,他也有些奔放不起来。

    说罢他转过身,背对着她解开了扣子,节操随着裤子掉到了地上。

    关楠只穿了一条黑色裤衩,臀部浑圆翘挺,双腿修长结实。楚沅瞠圆了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发现,“在大腿上”这个范围实在太广了,精确定位应该是——大腿根部。

    “这事儿……是你捅出来的,你得收拾完烂摊子再走。”关楠艰难地说。

    “噢。”楚沅已经窘迫得有些木然。她努力摒除联翩的遐想,把自己定位为医务人员救死扶伤这类角色。

    “还愣着干吗。”关楠趴到床上扭头看她,双耳也已烧得赤红。回想起自己也见到过楚沅只穿着小花裤衩的光景,他不由心里舒坦了一些,宽慰自己道:这下扯平了。哦不对,可是他被摸了,还没法报仇。顿时,他觉得真是亏得心肝滴血。

    “噢。”楚沅讷讷地应了一声,搬了张凳子坐到床边。

    “把蜂针拔掉,再涂点醋酸,懂么?”关楠不放心地嘱咐道,他还真担心她反倒把蜂针给摁进去了。

    “嗯,”她答道。怕他心有不安,她接着把自己的童年糗事抖了出来,“小时候我在草地里踩到过蜂窝……”但她踩到的是不成火候的小蜂窝,自然不能与刚才遇到的同日而语,她也就略去不提。

    野蜂的吻痕只有一处,刚好落在裤脚边缘、大腿根偏内侧。位置略为奇葩且尴尬,自己扭断脖子才看得见。近了才发现,他的腿上被野草割出了不少细痕。

    “野蜂怎么会蛰到这里呢?”她忍不住感叹,按理说这个部位有衣物遮裹着,野蜂应该直接攻击裸露的部位才是。不过关楠穿了短裤,又是殿后,个别野蜂钻进去也不是难事。她用指甲顺着蜂针的方向一刮,蜂针连着蜂毒都被刮了出来。

    “我怎么知道啊,我还没来得及问它,它就殉情了。”关楠说着回头看见楚沅拿着纸杯,纤指沾了醋酸小心翼翼轻涂在伤口之上。被蛰伤之处火辣辣的一片,发麻得他感觉不到她指腹的温度,只觉她轻轻柔柔地打着圈儿,如微风拂过一般温和。都说认真专注的人最具吸引力,可他想到楚沅认真研究的对象是他的隐私部位,心里顿生别扭不快,赌气般似的扭头将下巴垫到交叠的手背上。

    楚沅没有揣摩出他的微妙心理,脑子里只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这肌肤真有弹性。

    “好了。”她大功告成地舒了一口气,将纸杯搁回了桌上。

    “嗯,你先出去吧。”关楠依旧在床上一动不动。

    楚沅从命,走到门边的时候又听见关楠郑重其事地吩咐:“不许说出去啊,不然——”

    楚沅忙摆着手打断他,发毒誓般说:“我嘴巴很严实的,瓜哥您放心。”她讪讪地退了出去,这事儿要传出去了她还不得连坐啊,她可没他那么蠢。

    关楠冲了凉又自己上了药,便拿着手机到楚沅房间找风筒,死马当活马医,抱着最后的希望看看手机吹干后能不能起死回生。

    “你的手机也坏了啊?”她瞅了一眼关楠的黑色iPhone,声音带了点怯怯然。

    “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叫你看准点别往蜂窝上打。”关楠拿着风筒的手顿了顿,没好气地说道。

    “我那不是近视看走眼了吗,”她脖子一梗,擦着头发的手不由得僵了僵,“我陪你一个还不行么……”

    “把你卖了都不值这个钱。”关楠看到她吃瘪,心情大好。

    楚沅撅起小嘴,瞠圆了眼,柳眉倒竖,“啪”的一掌拍在书桌上:“有你这么看不起人的么?!”

    “把你跟苹果比算看得起你了。”

    “……”

    她一时词穷,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俨然视他不存在一般,自顾自地擦着头发,关楠脸上露出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手机象征性地吹干了,关楠并未觉得惋惜,相反,他这回倒是有了正儿八经的理由换新机了。

    他跟她道别,楚沅低头研究着自个儿的手机没反应。看见她头上还顶着块大毛巾,他一时玩心大起,悄然逼近她,双手灵巧地将毛巾往前一翻,粉色的毛巾像红盖头一样盖住了她的脑袋。

    “啊……”关楠在她头上胡乱地揉了几把,楚沅发出抗议的喊叫,甩着胳膊要把他的魔爪打掉。他眼疾手快地转身遁了,留下一串肆无忌惮的浪笑。

    他去关子龙的房间借电脑,登上了QQ之后,刚好碰到盖爷在线。

    关楠:这几天有谁去苹果店吗?

    盖爷:隋菲吧。

    关楠谢过了他,点开了和隋菲的聊天窗口,一番寒暄之后,他切入了正题。

    关楠:听说你最近要去苹果店,能帮我带个iPhone吗?

    隋菲:可以啊。要什么颜色?

    他用黑色时间也不短了,便想换个颜色试试。

    关楠:白色。

    隋菲:OK

    关楠:多谢了,回来请你吃饭。

    隋菲:太客气了。

    关楠走后不久,又轮到楚沅来找关子龙借电脑。她上了QQ问了盖爷相似的问题,而现在盖爷笔记本前守着的却是娇姐,她看到盖爷和关楠的聊天窗,便直接给楚沅指路到隋菲那儿。

    短短一个小时内,隋菲接到了两个同事的相似请求,这样低概率的巧合多少让她嗅到了一点奸情的味道,她问楚沅要什么颜色的。

    楚沅见关楠手头上的是黑色的,想也没多想便告诉她要黑色。

    楚沅:谢谢你,改天带蛋糕给你吃。

    关楠怕国庆最后一天进燕阳市区的路会拥堵,于是将回去的时间提前一天。

    奶奶给他们装了许多吃的:关子龙姥姥家的肉厚核小的龙眼,奶奶自己种的既甜又松软的大番薯,自家腌制的酸菜,带壳晒干的红衣花生,等等。

    关楠嫌带那么多东西麻烦,推却着不肯拿,倒是楚沅一件件都勤快地帮忙搬到了车尾箱。老人家热情淳朴,不收下这份心意他们反倒不开心呢,她从她外婆身上就悟出了这一点。

    到了燕阳,关楠洗了一趟车回熙苑,闻到了一股怡人的菜香味。

    关楠看见只有关长添端坐在餐桌边,叫了一声“爸”。

    “侯阿姨呢?”关楠又问。

    “加班没回。”接话的是楚沅,她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酸菜鱼出来,桌上还有油炸花生米。

    “酸菜和花生都是从奶奶家带回来的。”她解下围裙坐到餐桌边。

    关楠夹了几颗花生米,嘎嘣脆还带着咸香味,又捞了几筷子的酸菜,色泽鲜亮嫩爽脆口。

    “还是奶奶家的东西好。”他情不自禁叹了一句。

    “那也是因为沅沅厨艺好,好食材要交到你手上啊,那也是暴殄天物。”关长添摇头道。

    关楠没法子反驳,只得闷声大口扒饭。

    “叔叔过奖了。”看他士气被折,楚沅含笑望着他,仿佛在说:没话说了吧,刚才搬东西的时候还瞎费劲来阻拦。

    “对了,叔叔,”她想起要事未了,便先搁下了饭碗,口吻变得分外郑重,“我考虑了一段时间,熙苑离上班的地方有点远,每天花在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太长了。所以,十一后我想到公司附近租房住。”

    “租房住啊……”关长添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她点点头:“所以先跟您打声招呼,您帮我顺便告诉我妈一声。”

    关楠也顿住了捧碗执筷的双手:“或者你去学个驾照,买车呗。”

    “燕阳学车的人那么多,周期太长,拿到驾照起码得快一年,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这也好办,”关长添茅塞顿开似的笑了,“关楠那房子大,你可以过去一起住啊。”

    关楠和楚沅脸色霎时如遭霜冻,两人面面相觑,好似不理解关长添的话。

    “这不太好吧……”她面露难色,关楠要想跟她一起住当初就不会搬出去了。

    “有什么不好的,他一个人住也是浪费空间,而且你俩同一个公司,平时一起上班方便,彼此也有个照应,”关长添老调重弹,“关楠你说是吧?”

    关楠一直缄默不语低头盯着饭碗,好像在专注数着碗里有多少颗饭粒。他料想老关既然开了口,即便他此刻不答应,之后也会继续来游说他,倒不如给老关一个面子,省得闹得个大尴尬以后还得费心收拾。而且楚沅也不是没皮没脸赖着不走的人,以后他有女朋友或者她交了男朋友,估计两人也就分开了。

    “嗯,”他抬头看着楚沅,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勉强的笑意,“你就过来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