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青龙图腾 > 第69章 密旨

第69章 密旨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抱厦中鸦雀无声,谢云和单超久久对峙,前者眼底酝酿着晦涩的风暴,后者却气定神闲。

    杨妙容轻声警告:“谢云!”

    许久谢云终于缓缓坐下,似乎长长地吸了口气,拿起了银筷。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那是情绪几乎已经压抑不住了的表现。单超盯着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一顿饭吃得如鲠在喉,饭后侍女小心收了桌子,又奉上茶来,单超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笑道:“好多年没跟师父对酌谈心了,还是换酒来吧。”

    杨妙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谢云,禁军统领一顿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手掌下按着装满了肥嫩鱼肉的玉碗,脸色生冷坚硬,嘴角就像被坚冰冻住了似的,半晌才吐出两个字:

    “换酒。”

    “……谢云……”杨妙容担忧地唤了一声。

    “你去休息吧,”谢云打断道,“让人不用在这伺候,都到外面去。”

    杨妙容求助般瞥了眼单超,单超微带歉意地冲她使了个眼色。

    杨妙容其实很怕谢云待会把碗劈头盖脸砸忠武将军一身,但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带所有人退下了。

    ·

    直到厅堂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谢云终于把玉碗“咚!”地向桌面一放,汤汁顿时溅了几滴在黑酸枝木光亮华美的桌案上,被他指了指:

    “你威胁我?”

    单超笑了起来:“当然不是,杨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但如果师父愿意这么觉得的话……那就算是好了。”

    他拿起酒壶,在羊脂玉杯里斟满了宝石般清亮的葡萄酒,亲手放在谢云面前。那动作殷勤周到又洒脱利落,完全是个成熟男子照顾自己的情人,带着不容拒绝的细心和周到。

    “你在哪儿认识杨姑娘的?”单超笑问。

    谢云冷冷道:“我没必要告诉你这些。”

    “不用担心,我真的什么都没跟杨姑娘说。你看,师父……有可能触怒你的事情,基本上我都不会做。”

    这话说得那么诚恳,以至于谢云瞬间生出一股讽刺感:“触怒我的事情你都不会做?”

    单超低头为自己斟酒:“你想说八年前山洞里那个夜晚为什么我没有停下?”

    厅堂中一片死寂,单超抬眼笑道:“可是后来也没真的触怒你啊,不是吗?”

    空气仿佛一寸寸结成了薄冰,稍微一动就利刃般切割在皮肤上。

    单超看着离自己一臂之遥的谢云,他以为谢云会暴怒,失态,甚至劈手把那只玉碗砸在自己头上……但事实是谢云纹丝未动,半晌竟然嘴唇一挑,露出了极度嘲讽的笑容:

    “是,我在你身上尽心尽力,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一刀捅死了岂不是连本都收不回来?!”

    单超有一点意外,他看着谢云满眼讽刺的神情,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对别人的。

    那是极其深刻隐晦的自嘲。

    “……别说这个了,”他立刻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反手亮出干干净净的杯底:“喝杯酒吧,谢云。毕竟这么多年不见,你总该为我接个风才是。”

    谢云在单超的凝视中许久没动,半晌终于拿起羊脂玉杯,面沉如水地喝了那杯葡萄酒。

    “昨晚长乐宫散席后,我去东宫见了太子。”单超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口气悠闲散漫:“太子大婚后也算琴瑟和谐,只是身体越发不行了,说话那会儿工夫就咳了几次。跟我说冬天还没过去就用了好几斤的百年老参,今儿我看圣上御赐的药材里有些人参灵芝之类的,就让人全送去东宫了……”

    “墙头草,”谢云嘲道。

    “说我?”单超微笑着说,“但我本来就是东宫党啊。”

    从他的角度看去,只见谢云腮帮线条绷紧了,良久忽然冷冷一哂:

    “所以你把皇后赐下的药材送去东宫,然后把剩下的送到我府上,是嫌太子死得不够快,还是想把北衙一门都拖下水?!”

    “唔,”单超无辜地看着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摇了摇,说:“你错了。”

    “……”

    “我是先把东西送给你,被你退回去之后才给的太子……谢云,我不会给你任何人剩下的东西。”

    谢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单超拎起酒壶又给他满上,唏嘘道:“不过拜你所赐,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刚回京就奔着来讨好你,结果被一耳光狠狠打了在脸上,明儿上朝估计得听风凉话了——刚才出门前东宫那边还赐了一车年货来表示慰问呢。”

    谢云一言不发。

    “太子是个好人呐,”单超叹道。

    “原来你站东宫那边的原因是觉得好人肯定能当个好皇帝?”

    单超温和道:“连好人都当不了,又如何能胜任一个好的皇帝呢?”

    谢云扶了扶额角,似乎有些困倦,不耐烦道:“你今天过来是为了招安的?”

    招安。

    虽然气氛迅速变得针锋相对,但那一刻单超脑海中掠过的,却是多年前某个陈旧的场景。

    ——那是他站在石道中,周围阴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佛堂香烛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武后低下头,在单膝跪地的谢云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闭了闭眼睛,烛火在硬朗的眉骨之侧投下阴影,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在外。

    “不,谢云,你可以自由选择站哪边……”单超低沉道:“将来我会让你改变立场,但不是现在。”

    不知为何谢云眉心轻轻跳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那一贯前想三后想四、旁人说的每个字都要反复琢磨的心思把这句话想透,就只听单超轻轻放下酒杯,抬眼问:

    “但我还是想问你,你心目中的好皇帝,该是怎样的呢?”

    仅仅不到一天以前,长乐宫梅池边,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以同样的神情问:

    “但你说的从龙之功,是从谁的龙?”

    此刻的试探一丝不差,甚至连语气都没有改变半分。

    谢云的眼神瞬间变了,只听桌椅与地面摩擦声响起,他霍然起身,掉头就往外走:“时间不早了,你走吧,告辞不送!”

    单超厉声道:“谢云!”

    下一刻谢云手腕一紧,已被当空抓住,单超精健又火热的身体紧贴在了他背后。谢云反手推出一掌,虚空中竟隐隐响起了龙吟,单超登时不敢硬来,电光石火间用巧劲卸下迎面而来的杀意,连退数步直到屋角,抬手“啪!”地接住了谢云迎面拍来的手掌。

    烛火被他们拂起的袍袖带得剧颤,火光忽闪间,谢云长睫下的眼神晦暗不清。

    单超五指一握,掌心相贴地扣住了他的手。

    周遭一片安静,单超将另一手上的酒杯递到谢云面前,嫣红美酒正在玉杯中微微晃荡。

    “师父,”单超近距离注视着谢云的瞳孔,轻声道:“我只是临走前想请你喝了这杯酒,权当送一送我。”

    谢云眯起眼睛,紧绷的肩并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继而他一松手,直接把羊脂玉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单超笑了笑,退后半步,紧盯着他欠了欠身,稳步向厅堂紧闭的雕花木门走了过去。

    三步,五步,七步。

    单超突然站定了脚步,身后传来低微压抑的喘息声,紧接着谢云嘶哑地发出一声:“来……人……”

    单超猝然转身,在谢云颓然倒地的前一瞬间接住了他。

    “虽然你对世上大多数毒|药都有提防,但应该想不到这只是最普通的蒙汗药而已吧,”他低头亲了亲谢云冷汗涔涔的额角,似乎对自己的小技俩得逞而微微得意,眼底却又溢满了不自觉的温情:

    “你太累了,偶尔也需要……高枕无忧地睡个好觉。”

    ·

    单超把谢云打横抱起来,迷恋地摩挲他的脖颈,目光眼错不眨落在他昏睡的脸颊上。半晌他终于起身推开门,门廊尽头杨妙容果然守在那里,觅声回过头,诧异地叫了声:“单将军?”紧接着反应过来,立刻招呼小厮:“快去扶着统领!”

    “谢统领多喝了两杯,不胜酒力睡过去了,还错手打了个杯子。”单超抱歉道:“是我没有及时提醒……”

    杨妙容怎能怪罪到他头上,立刻令人扶谢云去休息,又连声告罪,请单超在府上暂歇一晚。单超自然坚辞,杨妙容一个女子也不好苦留,只得亲自送他出府。

    此刻已经闭市了,夜色深沉如水,坊间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在街头巷尾回荡起悠久的余韵。

    单超站在朱红大门前的青砖台阶上,视线越过杨妙容,投向不远处谢云被人扶进内院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欠身告辞:“夜里冷,杨姑娘快回去吧,莫冻着了。”

    他最细微的礼节都堪称成熟稳重,但杨妙容总觉得哪里非常古怪——刚才单超看谢云的眼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她感到非常陌生。

    那双眼底完全没有笑意,甚至也根本不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深沉又极度精亮的光芒。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将军一路好走,”杨妙容退到门后,低头回了一礼:“今日外子失仪了,明天再去府上赔罪。”

    单超摇头示意不用,转身走进了浓墨般的夜幕里。

    ·

    杨妙容日常起居在另一处别院里,但回去时仍然绕到主卧去看了一眼。谢云已经歇下了,睡容非常平静安稳,呼吸深长均匀,每逢冬季就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泛着酒意微微的红。

    其实这一切都没什么异状,但杨妙容脑海中总想起临别前自己无意间的一瞥,单超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坚硬冷静又仿佛极度炙热的神采。

    她微微感到一丝不安,吩咐侍女:“去二门吩咐小厮,看看忠武将军走远了没。”

    侍女应声去了,许久后快步回禀:“姑娘,小厮说单将军已经走远了呢。”

    “……刚才应该派人送他回去的,”杨妙容喃喃道。

    “姑娘?”

    “没什么。”杨妙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怪异的念头,失笑道:“是我多心了,咱们也去休息罢。”

    ·

    同一时刻,谢府外。

    单超停下脚步,望向黑夜中隐约的外墙,就像捕猎前的猛兽般眯起了瞳孔。

    随即他长身跃起,灵巧地在墙头一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隐没在了谢府深邃昏暗的内院中。

    在外人看来极度神秘的禁军统领府并没有改变格局,一切都和八年前别无二致。单超原本就轻车熟路,在去后院用晚膳的路上又确认了这一点,很快就绕过所有巡逻守卫,落在了书房门前。

    除主卧外,这里是谢府最机密的重地。

    ——谢云已经睡着了,不会半夜突然过来,除他之外也没人敢轻易靠近这里。

    尽管谢云正在离此处不远的卧室中毫无防备,安然入梦,这一点让单超内心微微有些发热;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压抑住了某种颤栗和冲动,打破窗棂翻进了屋内。

    他环顾周围一圈,月光下所有书架和桌案都泛出模糊的光影。

    会在哪里呢?

    单超没点灯,仅凭锐利的眼神在室内搜寻,将所有橱柜和摆设都搜了个遍。他的动作轻微而仔细,却没有发现任何暗格的痕迹。

    ——如果我有一些极度重要、性命攸关的密件,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会销毁,那么我会把它保存在哪里?

    单超再一次仔仔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扫视周围,突然灵光闪过,抬头望向了黑暗中的房梁。他凌空跃起,如夜枭般翻身攀了上去,花一顿饭的时间把每根房梁每块墙壁都摸过了,终于在墙角发现了一处隐秘的缝隙。

    “……!”

    单超回忆起谢云的习惯,手上果断一按,机括“叮!”地弹出了暗格。

    微弱的月色下,暗格里一只银色圆筒在灰尘中,泛着微弱的光泽。

    很多年前大漠中,年轻的谢云站在小院里,伸手接住俯冲而下的信鹰,从鹰腿上解下了一模一样的银色圆筒。

    单超以为自己的双手会因为激动而颤抖,然而这一刻到来时,他的手指却奇异地冰凉稳定,拿起圆筒拧开了盖,从中取出一张陈旧的羊皮纸卷。

    纸卷历经岁月依然泛黄,然而朱砂写就的笔迹却鲜艳如初,一字字映在单超的眼底——

    谢云接旨:

    孤身回京,不得有误,将超杀之。

    麟德元年十二月字

    单超粗哑喘息着,缓缓放下了纸卷。

    十年岁月纷沓而至,往事形成汹涌的洪流,混合着悲伤、绝望、痛苦和泪水,吞没了他的所有记忆。

    他想起月夜漠北无边无际的沙海,狼群尸体散落一地,空气中的血腥还未完全散去;沙丘下,谢云拉弓达箭,眼底似有微光闪过,说:“如果有下辈子,请再也别让我遇见你了。”

    然后他松开手指,箭镞旋转着来到单超面前。

    电光石火间少年单超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地跪倒,重力作用下整个人滚下了沙丘,千钧一发之际铁箭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然后他狼狈不堪起身,用伤痕累累的手抓起谢云的衣襟,把他重重按在了沙地上!

    ——扑通!

    黄沙腾起,少年跪坐在谢云身上,声嘶力竭怒吼:“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我?!我……我爱您,我爱您啊!”

    咆哮在荒漠中传出很远,如同重伤濒死的孤狼。

    谢云转过脸去,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少年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一行水迹划过谢云的脸颊,那竟然是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