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女帝本色 > 第二十四章 上下运动

第二十四章 上下运动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山谷中寂静如死。

    所有人被这一连串暴风骤雨的质问,被这质问中包含的惊人巨大秘密,震得险些忘记了呼吸。

    天空忽然有绵密的雪飘下来。

    这一连串真气激荡的喝问,竟然撕裂了上空雾气,落了这谷中第一场雪。

    或许是英气不灭,悲愤不灭,呼号上苍,自有感应。

    冰冷的雪片落在众人脸上,才将此刻震惊的情绪唤醒。

    有人狂声嘶叫,声音充满恐惧。

    “玉白金枢,龙城少帅!你是裴……”

    “杀!”他厉声截断了那句呼喊。

    过往名号,连自己都不愿再听,每一听,都是旧疮撕裂,是新伤再生,是在绝望境地看往日鲜血漫过繁华,再回首一谷空茫。

    不,不要听。

    旧日不可重来,无处救赎,就让今日鲜血,洗去不该有的记忆。

    “杀!”影子们齐齐一声厉吼,身影连闪,封号校尉们绝望地发现,他们的身法比刚才更快了一倍,行动间隐有阵型。

    而他们,毒伤将发,强弩之末。

    “收束,后撤!”还是那高大汉子发号施令,只是声音也有了孤注一掷的惨切。

    面前这人,不是鬼,不是魅影,却比鬼比魅影更可怕。少年成名,名动天下,齐名玉照统领,连战连胜的新一代战神,连国师都曾赞“论兵法,裴枢天纵英才,可谓第一。”当年流星陨落,多少黄金部少女迎门痛哭。

    封号校尉永不屈服,心内却已知结局。裴枢这样的人,无论落于什么境地都可再生,所有人确实都不配做他的敌手。

    杀气激荡。

    血将染红大地。

    忽然上头有人懒懒一声,“采身边浅蓝苔藓,塞那个总乱笑的家伙嘴里!”

    裴枢霍然抬头。

    浓雾上头无人影。

    封号校尉们却如得到圣旨,纷纷转身抓了一把那浅蓝色苔藓,当然不敢塞裴枢嘴里,都纷纷往蓄力,往面前敌人脸上撒去。

    果然这些人比看见先前的鬼脸草还避忌,似乎生怕闻着一丝,纷纷后撤,有人怒声道:“你们找死!”

    “上头何人!”裴枢忽然冷笑一声,一挥手令影子们暂退,身子一翻,已经掠入浓雾中的山壁。

    他身形如电,只见浓雾被笔直向上一带,灰色人影如刺,刺向青天。

    人影一闪,景横波却从青天上下来了。

    只这片刻,封号校尉们,已经纷纷倒下。所有抓着淡蓝色苔藓的手,都已经变成骇然的靛青色!

    果然这淡蓝色苔藓,才是这天灰谷的万毒之宗!

    “你……”那领头的高大汉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吃力地道,“多谢你提醒……当初应该听你的……现在……来不及了……”

    “谁说来不及了!”景横波格格一笑,手一挥。

    下一瞬那高大汉子骇然发现自己到了半山腰!

    半山毒气稀薄,他顿时觉得松快许多,愕然下望,底下兄弟们还在。随即他听见一声怒吼,裴枢大概在山上没找到景横波,炮弹般又冲下来。

    九十度山壁,他冲下来连个顿都不打,这轻功骇人听闻。

    然而他刚落地,景横波身影一闪,又拎一人上了山。

    一边上山一边还笑嘻嘻招呼:“喂,裴枢,你动作太慢了吧?我拎一人都比你快啊么么哒!”

    刚刚站稳的裴枢抬头一看,半山上景横波在挥手,两个封号校尉脸色古怪又紧张地向下望。

    裴枢本就性烈如火,数年山谷非人挣扎生活,除了让他更坚韧之外,对他性子却毫无磨练,只显得更加暴戾几分。

    他怒哼一声,又冲上去了。

    人影一闪,景横波又下来了,这回手一挥,送上去两个。

    唰一声,裴枢又下来了。

    唰一声,景横波又上去了,两人几乎擦身而过,景横波还顺嘴把嘴里的草节吐在他头上。

    “爷爷不信今天逮不住你这只耗子!”裴枢抓起头上草节子,恶狠狠咬在嘴里,叫嚣一声,又冲上去了。

    这回满山的毒雾都似被他带起,披风般在他身后摆荡,天地间甚至一清,有凛冽的雪花飘下来。

    他觉得自己这回一定能抓到那个一直和他作对的混账了。

    这混账就在半山腰,他就快擦到这混账的衣角了!

    衣角的触感还在手中,下一瞬,唰一声,人不见了。

    他面前是五个警惕的备战状态的封号校尉。

    裴枢青面獠牙盯着这些家伙半晌,一扭身,又冲下去了。

    “他为什么不杀我们?或者拿我们挟制……”一个封号校尉愕然问。

    那高大汉子沉声吐出一口长气。

    “这是龙城少帅的骄傲。”

    山脚下裴枢撞见景横波,她在送第四批人上半山,再次和他擦身而过,擦身而过时她还摸了摸他头,道:“别急,慢慢来。”

    裴枢傻傻站在浓雾里,看着越来越少的封号校尉。

    景横波就这么一只忙忙碌碌的鼹鼠似的,当着他的面,一趟趟把人给搬到半山去了……

    实在太挑战人的自尊和对世界的认识。

    裴枢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他生性狞狠,正常人这时候也就罢了,他却怎么都不甘心,不甘心的事情一定要试到底。

    唰一下他又冲上去了。

    唰一下景横波又闪下来了。

    他冲下来。

    她闪上去。

    他冲上去。

    她闪下来。

    ……

    一刻钟后,所有封号校尉目瞪口呆站在半山上,看那两只在山壁上没完没了做开关抽屉运动。

    这姿态,宛然也像裴枢和景横波刚刚遇上,在山壁上你翻我我翻你你扯我我扯你的翻滚运动。

    裴枢觉得自己要疯了。

    自从遇上这个诡异的家伙,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一直自认为在沼泽和山谷这恶劣地方,练就的轻功已经绝世无双,怎么还有人拥有这样诡异莫测的身法?那似乎已经脱离了轻功的范畴,更像……鬼魅……

    他发了阵呆,好在他性子既百折不挠,也狡猾凶恶,发现自己真的无法追上景横波,干脆身子一闪,没入浓雾之中,大概是召集手下,准备改变战术了。

    景横波看他暂时退下,倒松了口气,好极,正方便她各个击破。

    “恩人……”身后有人唤她。

    她回身,就看见封号校尉们感激又敬畏的眼神。

    军中最敬强者,她刚才和裴枢这一场追逐和救人,戏耍一代年轻军神如儿戏,已经足以令这些被折了锐气的军中精英折服。

    “恩人……”那高大汉子向她躬身,感激又苦涩地道,“多谢您费尽心力救了我们,只是我们也将毒发身亡,您的大恩,只有来生再报了……”

    景横波一笑。

    “吃了这些。”她将怀中收集的一些草尖扔了过去。

    封号校尉们毫不犹豫吃了,片刻之后,果然脸上黑气退去不少。

    这半山是毒雾最稀薄的地方,很多人在这里症状就得到了缓解,顺势坐下调息。

    景横波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毕竟是封号校尉,虽然一开始因为地形不熟情况估计错误处在被动挨打状态,但出事后的情绪和反应都还算镇定。是真正见过血的汉子,失措愤怒,更多是因为觉得被背叛而已。

    尤其那个高大汉子,更可谓其中精英。

    景横波觉得,对他们,只需要再加一把火就够了。

    “你们放出寻找到金矿的烟火,然后,在这半山休息吧。先不要说话,有场好戏给你们看。”

    那高大汉子照做了,深红的烟花穿透烟幕,爆射在天空中。

    没多久,有脚步人声传来,从半山看下去,隐约可以看见亢龙军打头,苍青色的绑臂若隐若现。

    景横波看见来的还是只是亢龙军,心中又欢喜又惊讶。欢喜的是只来亢龙军,那她的计划就可以更方便地实行,以免人多受阻;惊讶的是发现金矿这种好事,轩辕玘怎么舍得不赶紧派自己人进来抢夺?

    不管怎样,情况有利于自己就是好事。

    他们进来得很快,因为有封号校尉探路,危险处都做了记号,一路上这些人忙着捡拾奇花异草,惊呼欢喜声不断。

    和底下的欢喜相比,半山上气氛冷肃,安静如死。

    透过浮游的雾气,景横波再次看见灰色影子连闪。

    裴枢放弃了她这难啃的骨头,带着自己的被流放的手下,再次对第二批亢龙军发动了攻击。

    对他来说,亢龙是经年宿仇,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第二批亢龙军是成孤漠嫡系七色营的精英士兵,比封号校尉还差了不止一筹,当然更不会是裴枢等人的对手,刹那间浓雾中血光出没,红线飞闪,血气冲散灰色雾气,不断溅在灰色山石上。

    裴枢再次残忍如猫,尽情戏耍着这些自投罗网的亢龙军,一泄心中怨气。在虐杀三人,让所有人挂彩之后,他满意地一声呼哨,带领属下再次鬼一般地消失了。

    留下呼号呻吟,魂飞魄散的接应队伍。

    片刻后,怒骂声响彻山谷。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来的鬼!”

    “不是说山谷中根本不可能有活人么?”

    “封号校尉们呢!他们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提醒!”

    “他们会不会……也被杀了?”

    “胡扯,他们如果被杀,烟花谁放的?那烟花不是我们的人,根本不知道怎么放出来!”

    “那就是他们叛变了!这山谷中有人,他们和山谷中的人勾结,放出烟花,将我们一批批诱进来杀死,然后独吞山谷中所有的好东西!”

    “啊呸,就知道这批人是白眼狼!大都督把他们弄出来给咱们探路,本来想着山谷再危险,有这么一批高手在,咱们后来的人也就轻松了。正好把这些眼中钉都给拔了。没想到他们这么狡猾……”

    话声断续飘到山上,山上寂静无声,所有人僵立着。

    景横波不用看他们神情,也知道这一刻所有脸色都是铁青的。

    猜测归猜测,内心深处总是不愿成真的,因为还有一份希冀在,所以当残酷现实真正扑面而来,便特别地如堕深渊。

    这感受,她太懂。

    她笑了,一抬手,那份一直藏在怀里的文书,终于飘在了他们面前。

    封号校尉们僵硬地扭过头来,盯住那契约看了半晌,铁青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

    他们看见契约上关于天灰谷的极度危险的描述。

    看见契约上原本配备的各种高手。

    看见契约上将封号校尉安排了最危险的探路者。

    看见最后,无比熟悉的成孤漠的签名。

    白纸黑字,作假不得。

    景横波唇角一抹明媚微笑。

    契约书她已经动过手脚了,将当初隐藏的字迹显现了出来,现在谁一看都觉得,这天灰谷如此危险,成孤漠还签了字,明摆着是要手下前来送死。

    其实成孤漠应该也是半个被骗者,黄金部和轩辕家,都有意欺瞒,没有和他说太清楚天灰谷的可怕,而作为常年驻扎帝歌,轻易不能出京也不能交接外臣的武将,他也无法搞清楚每国每部每一个神秘地方的禁忌。否则他未必会签这个协议,最起码七色营精兵他舍不得。

    他以为天灰谷一般危险,正好让封号校尉做炮灰,自己的七色营再去捡便宜。

    人若无私心,又怎会为他人所趁?

    不过这些,就不必告诉封号校尉了。

    契约在众人眼前传阅过一边,半山的气氛已经如冰冻。

    “啊!”忽然一声呐喊惊破死一般寂静,一个伤痕累累的壮汉忽然拔刀!

    “大猛别——”那高大汉子一声惊呼未及出口,那汉子已经猛力挥臂!

    “唰!”狂刀出!

    斩雾,挥雪,破苍空,如飞电!

    底下的人听见那声怒吼,正愕然抬头。

    就看见一点流星,破浓雾而来,飞速放大——

    “嚓。”雪亮的砍刀砍入咽喉如断木,那被砍中的士兵瞪大眼睛,晃了晃,砰然倒地。

    至死不明白为何天外飞刀。

    他落地时半个头颅折断,可见这半山一刀,蓄力何其凶狠。

    或者,蓄的不是力道,是恨,是愤怒,是一腔非杀人不可发泄的郁气。

    封号校尉本就因为地位尴尬,冒死前来寻求破局契机,不曾想被人卖个干净。事已至此,还秉持那份忠诚何用?

    一人出手,众人跟随,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

    “都去死吧!”

    一时间半山上飞刀悍箭,含怒出手,飞蝗狂雨,直袭毫无准备的山下七色营士兵。

    鲜血也如狂雨,刹那染红沼泽。

    七色营士兵甚至始终没明白头顶敌人是谁,不明白这号称死地的山谷,如何能隐藏了两股敌人,一拨比一拨残忍凶狠。

    居高临下,就是一面倒的屠杀,无数人浑身洒血狂呼奔走,逃得了上头杀手,也逃不了山谷里无处不在的沼泽,灰黑色淤泥上挣扎挥舞无数绝望的姿态,淤泥里不时咕嘟嘟冒出些气泡或者沟壑,那些人下沉就会更快,也不知道今晚沼泽之下,多少兽欢呼着丰盛的美餐。

    景横波冷眼旁观。

    七色营。

    这份礼物回报当初宫门死谏,亢龙啸营。

    感觉可好?

    ……

    片刻杀尽。

    这是不公平的屠戮,七色营本来就没法和封号校尉比。

    景横波对他们的战力和爆发力很满意。

    唯一没出手的是那个高大汉子,他一直闭目而立,脸上隐约热泪滚滚。

    景横波同样很满意。她不会为这汉子没受到挑唆生气,她只会觉得这人沉稳厚重,自制力极强,有大将之风。

    “看人。不要只看他对你的有几分好处。而要看他的心性毅力。强者如剑,媚者如草。握剑可守四方,戏草则阻前行。宁要桀骜的英雄,不要谄媚的庸才。”

    有些话,听的时候随随便便,对景的时候便飘出来,深刻如在心版。

    底下渐渐恢复寂静,地狱般的惨叫渐渐消失,沼泽上毫无痕迹,似一切都被浓雾抹去。

    半山上复仇的人们,脱力地躺倒在地,睁着眼,茫然望着苍色的天空,只觉前路,似也如这天色一般,不见曙色,永无亮光。

    那高大汉子却已经动了。

    他来到景横波面前,单膝跪下。

    “封号勇毅校尉全宁豪,请恩人收留!”

    众人纷纷抬头,有人愕然,有人了悟,有人慢慢爬起。

    景横波低头笑望,“为什么?”

    “我们……回不去了……”全宁豪痛苦地道,“杀军中同袍是大罪。一旦被发现,我们都要死,连家属亲人都会被杀满门……第一刀拔出来,我们就注定是亢龙的叛徒了……”

    众人浑身一震,默默垂头,愤激之下杀人没想那么多,发泄之后面对现实,却发现前路已绝。

    不管亢龙成孤漠如何对不起他们,军规如山,杀同袍永无救赎。

    “你们可以做自由人,反正一身好武功,哪里都能去得。”景横波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您辛苦跟这一路,只怕不是为了放我们自由吧?”全宁豪道,“无论如何,您救了我们好几次。亢龙男儿恩怨分明,就拿一辈子为您效命也是应该的。”

    景横波想着这全宁豪果真人如其名,既豪又宁,心思颇细,他这是看出了她的用意,却不点明。

    其余人默默走了过来,眼神里没有抗拒,只有愤恨和茫然。

    “他能不能……”有人有点质疑。

    全宁豪答得坚定,“他能。”

    众人不再说话。

    全宁豪转身取刀,从背囊里拿了一个壶,拗成碗状。所有人立即上来,刀割手腕取血倾入碗中,随后传递,一人一口。

    “全宁豪!”

    “芮达!”

    “骆山!”

    “蔡敬勇!”

    ……

    “……我诸儿郎,今投恩主,此生残躯,长供驱策,苍天莽莽,忠诚不堕,若有背离,人神共弃!”

    低沉浑厚的声音回荡于半山,鲜红粘稠的血液映着一张张肃穆的脸。半山的雾气似乎微微浓厚了些,苍天之上似有风云激荡,遮没这天日幽冥。

    此时若有大荒任何一位王族豪贵在,大抵要兴奋激动得立即给自己来一刀——二十八位封号校尉!这是何等珍贵的宝藏!人人都可独当一面,人人都是沙场万人敌。人人都有可能成为未来名将。这是亢龙军多年来用尽心血培养的真正精锐精华,精锐到连成孤漠都觉得,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就该抹杀,以免将来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可以说,无论谁,有这么一队未来名将在手,就等于拥有了一支军队的最主要框架,历来士兵好找,良将难求,有了良将,才有了一支强军的真正基础。这良将不仅来了,还一来一大把,几乎可以保证未来一支军队的所有中层将领,这是何等的重要资源——怎么能不欢喜晕掉?

    景横波却在紧张——喂喂不会要姐也来一刀吧?留下疤咋办?

    还好全宁豪没那意思,众人都喝完,他喝干最后一口,抬手一掷,碗在山石上撞碎。

    “主上!”再躬身时诸人已经换了称呼。

    景横波哈哈一笑——姐今天,终于有了自己的直系属下!

    一抬头看见头顶隐隐露出天光,一线金,破浓雾,剑一般穿透苍穹,抵达山巅,再自山巅垂挂而下,化一道黄金路,无限延展。

    那是天道,看似遥远,就在脚下。

    “我等再无他愿。”全宁豪在她身后,恳切地道,“属下在您眼底,看见雄心和不甘。您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所以我们跟随您。从今后黑山白水,自当为您披荆斩棘。我等只望,将来恩主您心愿得成,能让我们有机会回帝歌报仇,手刃成孤漠。”

    景横波哈哈大笑,转过身来,拍了拍他肩膀。

    “真巧,我和你想得一样。”她一指帝歌方向,“我想的也是,回帝歌报仇,杀了成孤漠。还有更多害过我的人。你看,我们想得一样,凭什么不在一起努力?”

    全宁豪凝视着她,眼神震动,半晌吸一口气,慢慢地道:“恕属下冒昧,还没请教恩主大名……”

    “叫我景横波。”

    一阵寂静。

    惊呼声起。

    “女王!”

    ……

    “二少,天冷,来烤个火。”耶律祁架起一个火堆,招呼着轩辕玘。

    轩辕玘很给面子地凑了过来,刚才他无意中说了句亢龙军是被利用的探路者,被亢龙军听见,幸亏耶律祁三句两句,轻松过关,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虽然轩辕玘嘴上不以为然,但内心里对耶律祁自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轩辕玘命人拿点熟食和酒来,两人就火烤肉吃酒闲谈。轩辕玘是帝歌著名浪荡子,吹拉弹唱丝竹歌舞最在行,耶律祁同样出身大家,做了那么多年国师,也是诗酒风流章台走马人物,天下就没有他不能应付的话题,两人越说越投机,没多久轩辕玘就快将耶律祁当做最新知己了。

    不多时轩辕玘已经喝得微醺,醉眼迷蒙中忽然看见山谷中烟花燃起,正是找到金矿的标记,顿时精神一振,站起身大呼:“快!快!大家快快进谷接应!”

    “二少。”耶律祁醉眼迷离地拉住他袖子,悄声道,“我看,你还是先将亢龙军派进去吧……”

    “为什么……呃,这要迟了……咱们的人……呃……就失了先机了……”

    “封号校尉和驭兽师花了快一个时辰才找到金矿,可见矿在山谷深处,但就这山谷纵深来看,就算在山谷那头,凭封号校尉们的本事,不可能要花一个时辰才走到,路上一定波折很多,也一定没有排除干净……您说,既然做探路,为什么不让亢龙军探路到底呢?等他们在这条路上消耗干净,咱们才是真正的得利者,到时候金矿在哪,有多大,产出多少,成都督那边,还不是由着咱们说嘛……”

    “啊!甲八兄!你真是大才!回头此事完毕,我必登家主之位,到时候延请你做我首席幕僚可好?”

    “不胜荣幸!”

    两人哈哈一笑,亢龙军被派去第二批接应。看着那批七色营士兵全副武装进入谷中,耶律祁端起酒壶,微微一敬。

    敬你们,此去黄泉路上行。

    敬横波,一举收服天下英。

    “你在敬谁呢……”轩辕玘搭着他肩膀,“呃,你说,我要当上家主,该怎么对付我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呢?”

    “二少,都是兄弟,以后便是你的属下,何必赶尽杀绝?少了兄弟,也少了臂助啊。”

    “你懂什么!呃,兄弟,他们算什么兄弟?整天勾心斗角,窥测算计,乌眼鸡般盯着其他人,生怕谁在老爷子那里多拿了一根毛……呃,你信不信,我大哥一死,我所有的兄弟现在应该都已经赶到这附近,等着随时捞一杯羹,或者在老爷子面前讨个好,你信不信,就我带的这轩辕家族的精英护卫队伍里,最起码有一半以上是我诸兄弟们的内应……哼,我要知道他们都是谁,就把他们一个个都吊在谷口!”

    “啊!这么多!”

    “当然!”

    “这可不行。”耶律祁眉间有忧色,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内应这么多,还不属于同一派系,二少你想过没有,这样你天灰谷如果满载而归,他们会让你如意么?他们会安心看你登上家主大位么?他们会让你安然无恙地去老爷子那里报功么?这要路上……”他手指轻轻一捻,似捻去一抹灰尘,轻轻一笑。

    轩辕玘却给这阴森森的动作和神情,惊得酒都醒了一半。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么多年这样也习惯了……但如今想来这次情况不同,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他越说神情越凝重,似乎看见无数内应幢幢身影将自己逼在正中,打了个寒战。

    “二少何须烦恼如此?此事易办也!”

    “愿先生教我!”

    “我既蒙二少青眼相加,自当戮力相报。也罢,今日便为二少找出内应,算是送给二少的一个见面礼。”

    ……

    “甲八先生,你要将我捆起来,假作反水,试探我轩辕队伍的反应,以此查出内应?”

    “二少以为此计如何?”

    “好是好。只是……不大安全,这要谁失了手,我连逃跑都来不及,再说……”

    “呵呵。在下怎敢让二少置身险地,再说在下和二少才刚认识不过半日,也没有道理要求二少不顾自身安危地信我,不过,二少,你先试试这绳子。”

    “啊……怎么一碰就断?”

    “这是特制的皮绳,用的是西海沼泽里的绵皮兽的筋,看起来和坚韧牛皮绳一模一样,其实就算妇孺老弱,也是一碰就断。这东西对被绑的人毫无害处,一旦挣断,却能四面飞射,遇冰冷之物变得坚硬如匕首,反而能将试图接近的人刺伤。这可是在下家传宝物,如今献给二少,您这回,可放心了吧?”

    “妙极!有了此物,还怕什么刺杀暗害!轻轻一挣,尔等断魂!”

    “对了,你当时打算怎么做?挟持我吗?用什么挟持我?可不许用刀剑。”

    “在下打算将二少绑倒,洗劫了二少身上财物,便藏身这头顶树上,到时候众生相,便都收在在下和二少眼中,如此,既安全,又妥当,如何?”

    “哈哈哈好极!”

    “二少莫笑,噤声,好戏,快开始了。”

    ……

    火堆边两人在喝酒吃肉,身后有帐篷遮挡风雪,香气弥散,城主护卫军和族长金鳞护卫们军令在身,不能喝酒吃肉,闻着只觉得肚子中馋虫乱爬,都悻悻走了开去。

    帐篷四周,只剩了轩辕家这边的人在护卫,这些人都一脸忠诚,守在帐篷两边。

    里头谈笑声传来,隐约谈的是什么“天灰谷……家族……金矿……大功……家主……”之类的话,还有轩辕玘极其畅快的大笑声。

    帐篷两侧的护卫们都好像没听见,一脸肃穆。

    忽然里头砰然一响,似乎什么东西跌落,随即又有呜呜几声,众人听着声音不对,连声呼喊:“二少!二少!”却不闻里头回答,只是挣扎之声愈烈,众人犹豫一下,终于掀起帘子,冲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满帐篷的混乱,火盆翻倒,轩辕玘被捆住跌在地下,连他带的背囊都被翻开,露出里面的各类契约文书,以及他本人搜刮来的各种奇珍异宝等物。

    护卫们都冲了进来,很多人在看见那个打开的背囊时,都忍不住眼光一闪。

    “二少!二少怎么了!”

    “刚才那个小子呢!”

    “蠢货!”轩辕玘怒骂,“没看出来少爷我被人害了啊?还不快过来帮我松绑!”

    很多护卫答应着,却没有动身,眼光闪闪地往那背囊瞄着。

    轩辕玘冷眼瞟了一眼,再看看头顶,头顶上帐篷顶已经撕开一个洞口,露出一个人戴了金丝网的脸,自然是耶律祁。

    看见甲八在上头,他觉得安心许多,心中冷笑一声。

    “二少,我来帮你!”一个护卫急声上前。

    刚刚走出一步。

    “哧。”一声。

    轩辕玘眼睁睁看见一截雪亮的剑尖,从自己那个忠心护卫胸前透出,鲜血飚了他一脸。

    这一剑仿佛是信号是开端,一霎震惊的寂静之后,护卫们忽然疯了!

    一部分人大喝:“沙恩!你为什么杀人!有叛徒!有叛徒!”狂呼着冲上。

    一部分人扑向轩辕玘那平常不离身的背囊,去抢那些宝物或者契书,在奔跑争抢过程中,不断向对手出手,掌风拳风,剑气杀气,哧哧不绝。

    一部分人冲向帐篷之外,发出通知自己主子的烟花。一时间天灰谷前上空烟花斑斓,五色璀璨。

    金鳞护卫和城主府护军被惊动,有人要过来看,知道内情的人虚虚一拦,冷笑。

    “别理这家的破事,他家存在的意义,就是一堆儿子不断争斗,上一代如此,这一代也如此。杀完了就没得杀了,咱们何必多事?”

    ……

    帐篷里一片乱像,已经没有人去扶轩辕玘。

    轩辕玘瞪大眼睛,一头一脸的汗和血水,他知道身边很多内应,但也没想到居然几乎都是内应,所谓的忠诚护卫,竟然到现在一个来扶他的都没有。

    大冬天他渗出冷汗,自己都为这样的真相而生出寒意。

    他也忘记自己挣脱绳索了,震撼太大,他一时无法接受。

    直到有个护卫,终于想起了他,摆脱战团冲了过来,他心中一喜,正想着不用挣脱了,那护卫踏出三步,背在身后的手一抽,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小斧,对他狠狠砍下!

    “啊!”轩辕玘惊得心胆俱裂,不顾一切一挣。

    一挣之前,他鬼使神差地,抬头对帐篷顶看了一眼。

    帐篷顶上有人脸。

    金丝网面罩已去,那人正温温柔柔地瞧着他。

    眼波似一片迷雾一波朦胧的水,一片空茫与虚无。虚无尽头是黑暗,永暗无边。

    那一片暗昧的颜色,似忽然涂抹了他的神智,将意识变得混沌,在陷入那一片空茫前,他心中只模模糊糊掠过一个念头“这张脸好熟悉……”

    意识一空,挣断绳索的动作自然没做成。

    下一瞬他被剧痛惊醒,惨叫声冲喉而出。

    “啊!”

    轩辕玘睁开眼,就看见此生再也不愿见的噩梦。

    他看见自己的手臂,飞了起来,在自己面前一个旋转,跌落在地。

    血色如狂雪,遮没视线,他呆呆地低头,就看见一只小斧落在三尺外,而斧头之侧,是自己的手臂。

    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臂被砍断了!

    痛苦此时才排山倒海袭来,他长声惨叫,想要再挣断绳索,已经连那点力气都没了。

    他跌倒,身后是浓厚的血泊,他明明记得自己的血泊是在身前,一侧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帐篷里也成了血的海洋,跌落乱七八糟的尸体。

    那些护卫,自相残杀,也多半死伤。

    幸存的护卫们却已经疯狂,还在抢夺他那重要的背囊,谁夺得了这些,谁给自己主子就能多邀一份功。

    轩辕玘绝望地看着,心中一片冰凉。

    他忽然想起轩辕家的传统:群狼争食,适者生存。

    据说自己的父亲,当初就曾杀了三个兄弟才夺得家主之位,可这么多年,也因为其余兄弟的牵制,仕途上难有大进。

    到此刻,这一代的子弟们,再次尝试苦果。

    这样的家族,到底是否适合在大荒生存?他不知道答案,却知道,最起码有一点可以证实。

    这样的家族,会很容易将他从家谱上抹去,一旦离开帝歌父亲的庇护,自己才是真正的炮灰。

    护卫们的争夺已经到了尾声,一个平日他最信重,认为谁都会是内应他也不会是内应的护卫,一手拎着背囊,一手拎着血淋淋的刀,大步向他走来。

    他绝望地闭上眼,到死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算死在兄弟们手上,还是死在那甲八手上。

    头顶忽然有风吹过。

    然后他看见那个护卫倒了下去。

    一道人影如落叶悠悠飘下,依旧那般神秘温柔眼神的甲八,笑吟吟将他打量。

    这眼神似乎没什么杀机……

    他心中刚刚燃起希望,就听见那人,轻柔而喜悦地道:“可不能都整死了,要留给小波儿出气玩呢……”

    语气宠溺。

    他听着却如当头霹雳,眼一翻,晕去。

    ------题外话------

    气息奄奄爬上来,给点票票挡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