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女帝本色 > 第二十四章 逃狱

第二十四章 逃狱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初夏的风热气微微,穿堂过户,拂动帝歌浓绿的树荫,却走不进帝歌皇宫西北角,地底最深处的地牢。

    虽只五月,地牢里已经显得十分闷热,那些黑漆漆的铁门铁栅栏,更加重了这种沉闷压抑的感受,淡淡的血腥气和泥土的湿气,铁器的锈气,食物的腐烂气息和人体上各种发酸发臭的怪味融合在一起,是一种令人闻了就头晕目眩的味道。

    也因此,每天给天牢送饭的宫卫都快步匆匆,步履如飞。

    牢里现在只剩两位犯人,这两位犯人曾是一对夫妻。是宫中严令看守的对象,虽然很多人都纳闷,这两个夺权篡位罪大恶极的囚犯,女王陛下有什么必要一直留着?但事实就是,前皇帝和前皇后一直活着,女王陛下似乎已经将他们忘在了这阴森的地牢里。

    今天给牢里送饭的宫卫,手里端着一碗汤,汤是稀薄的蛋花汤,已经全凉了,那宫卫的手指,随随便便地泡在汤里。一边往里走一边和身边人说笑。

    “……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这种人,一根白绫赐死算完。何必一直留着,不仅留着,人家病了还给病号饭,哈,陛下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另一人呵呵一声,道:“这点事还报不到陛下那里。掌天牢的司牢监说了,上头的意思就是人不能死了,那女人病得那样,好歹得管一管,汤啊药啊的随便来点,吊她一口气便是了。”

    一行人走到地牢深处,左拐男监,右拐女监,几人往右一拐,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前摆下汤碗,又拿出一个纸包,粗声粗气地道:“喝汤吃药!”

    一人笑道:“今日可不再是硬馒头了,蛋花汤给你补补。”

    牢房里一团烂稻草动了动,一张蓬头垢面的脸慢慢探了出来,脸上污垢太久没有清理,已经看不出形貌,在那些乌黑的尘土泥巴和暗红的血痂之间,露出一双形状秀美,却已经毫无神采的眼睛。

    牢门外宫卫面无表情地瞧着,脑中却不由想起当初的明城女王,明城皇后。想当日母仪天下,富贵风流,到今朝沦落阶下,不如猪狗,这世间际遇,真真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明城似乎没什么心情沧桑感慨,她看见蛋花汤,眼底便发出了光,手脚并用地赶紧爬过来,镣铐锁链哗啦啦一阵乱响。

    宫卫看着她那艰难模样,倒起了几分怜悯之心,蹲下身将碗从栅栏缝里递给她,明城抖抖索索来接,也不知道是病太重,还是锁链太重,一个没捧稳,“啪嚓。”一声,粗瓷碗碎了。

    宫卫们齐齐向后一避,骂道:“长没长眼色!”

    明城哆嗦着嘴唇,伏在烂稻草上,结结巴巴给众人道歉,“官爷……是我不好……您包涵……”

    “活该你受罪!药就自己干咽吧!”宫卫靴子随意拢了拢瓷碗碎片,踢到一边,骂骂咧咧走了。

    明城低着头,手紧紧按住身下稻草,呐呐地道着歉,谁也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也没人有心情听,都转身走开。

    最后一个宫卫转身时,却忽然停了停。

    明城低着头,跪坐着双手按地,似乎已经失去了全身力气,双臂微微颤抖。

    那宫卫停下,向后退了退,眼角瞥了她一眼,唇角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明城始终没抬头,手臂颤抖却更厉害了。

    那宫卫的靴子,忽然从栅栏缝隙里探进来,一踢,踢开了她的双臂,明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她刚才双手撑地的烂稻草里,露出一方白白的东西。

    碎瓷片。

    宫卫露出一抹了然的笑,看了看墙角那堆瓷碗碎片,轻声道:“皇后娘娘手脚真快,居然谁都没发觉你藏了一枚瓷片。”

    明城绝望地抬头看着他,哑声道:“我想死……我想死不可以吗!”

    “可以。”那宫卫不急不忙地道,“不过娘娘如果真的想死,为什么刚才在我从你身边经过时,故意露出指缝下那点瓷片呢?”

    明城浑身一震,低头喘了两口气,软弱地道:“我……我觉得你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大对劲,我……我想试试……”

    那宫卫笑了笑,看看已经快要走远的其余人,快速地道:“人必能自救他人方可救之。否则要废物何用?冒这险何必?娘娘若能自己走出这监牢,并拿出令我主人满意的东西,或许还有一分机会。”

    说完他快步离开,明城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伸手,握紧了那片瓷片。

    她毫无神采的眼底,忽有光芒闪烁,阴冷的、渴望的、痛恨的、兴奋的……最后化为一抹决然杀气,如刀锋,一掠。

    ……

    那和明城说完话的宫卫,出了地牢,值戍至规定时间,便和其余宫卫一样,离开玉照宫回家。

    不过他行路很是警惕,一路行走一路拐弯,不时关注身后有无人跟踪,走了大半个时辰,到达一座宅子门前,飞速扣动了门环。

    门后像随时有人等待一般,立即开了门,宫卫闪身进入,问门后人,“主子好么?”

    门后一个灰衣中年人,皱眉道:“无事不可来此寻主子。你怎么忽然跑了来?”

    “自然是有事。”宫卫笑道,“地牢里那个,果然不安分了,我来请主子示下,管还是不管?”

    “十有**不管吧,那个废物有什么用?”灰衣中年人道,“上头发生了变动,目前主子的一部分危机已经解除,倒不必像从前那样费尽心思。所谓一动不如一静,主子另有别的打算,你可别给主子找麻烦。”

    那宫卫有点失望地点点头,正要告辞,忽然里头一个清朗温和声音传来,“老五来了,什么事?”

    灰衣中年人无奈地摇摇头,示意宫卫进去,宫卫闪身进入那间作为书房的厢房,初夏天气,天色明媚,书房里竟然也不见一丝光亮,四面窗户,都蒙以黑色轻纱,海棠花鼎里沉香烟气袅袅,令人视线更加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门立在窗边。

    宫卫恭谨地行了礼,将今日地牢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您吩咐属下,如果明城有异动,便提示她一二,并来向您禀报。如今属下瞧着,皇后娘娘似乎不安分了。”

    “哦?”修长背影并未震动,语气清淡里微带笃定。

    “您的意思……”

    “明城此人,现在唯一剩下的价值,也就是她掌握的开国女皇地宫的秘密了。想要杀景横波,那里是个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据说开国女皇的地宫里,藏着足可掌握王朝翻覆的秘密,这秘密并不是所谓的皇图绢书……我对这个很感兴趣。”男子淡淡道,“不过我不喜欢和笨人合作。如果明城不能自救,没有想到我需要什么,你就干脆把她灭口吧,留着,是机会,也是祸患,没有她,我未必杀不了景横波。”

    “是。”

    宫卫退了出去,男子慢慢转身,走到桌边。

    椅子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绸缎斗篷,黑暗中幽光流转,似一双盯视黑夜的眼睛。

    ……

    地牢里没有白天和黑夜,只能通过头顶远远天窗的光线,推断时间的流动。

    黑暗的牢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息。

    明城咬着牙,将半幅血迹斑斑的地图收在自己怀中,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微微打着颤,似乎不胜寒冷,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犹自汩汩地流,一块破瓷片,沾着鲜血,扔在一边。

    她并没有包扎伤口,任血不间断的流,地上已经积了一泊,她脸色苍白如鬼,眼神却分外晶亮,满满对生和自由的渴望。

    血越流越多,她的抖颤也越来越剧烈,为了寻求求生机会,她对自己下了狠手,但却因为对现在的糟糕体质估计不足,她现在已经觉得将要支撑不住。

    可别要撑不到来人,那就功亏一篑……

    远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比平日要早一些,明城眼睛一亮,立即往地下一躺,将伤手摆在明显处,闭上眼睛。

    步伐拖拖踏踏到了近前,忽然一停,一阵寂静后,惊叫声响起,“来人啊!犯人自尽啦!”

    喊声远远传出去,片刻后,杂沓脚步声不断接近,狱卒来了,牢头来了,连负责整座天牢管理的宫监司司首来了,众人隔着栅栏,看见地上好大一滩血泊,明城静静卧在血泊里,腕上伤口血迹已涸,她的脸色白中泛着死亡的青灰色。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这之前一直在狱中熬着,受尽屈辱苦困也不肯死的前皇后,是为什么忽然萌生了死志。

    人犯怎么受苦都没关系,但上头没允许死的人如果死了,在场诸人都有罪。

    宫监司对天牢内外事务负全责,司首是个老太监,受不了狱中那腌臜气味,捂着鼻子厉声道:“还不赶紧把人抬出来,找医官救治!”

    众人急忙开锁,七手八脚地将明城抬出来,其中就有昨日值戍的那个宫卫。

    明城的手垂下来,无力地在身边晃荡,那个宫卫帮忙抬着她的上身,忽然觉得袖子一动,他不动声色,将袖子拢紧了些,看了明城一眼,正看见她微微睁开眼,露一线恳求目光,随即赶紧闭上装死。

    医官赶来了,给明城上药包扎,说她身体衰弱,失血过多,只怕不能再呆在那阴暗潮湿肮脏的地牢里,最好挪到干净点的地方,否则一感染便得死亡。宫监司斟酌之下,当即决定将明城挪到天牢上一层,那里能照射到阳光,牢房也干净些。

    那宫卫站在原地,瞧着奄奄一息的前皇后被抬走,在人群的缝隙里,那苍白染血的女子,眼眸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眸中光芒闪烁。

    那种光芒,叫求生。

    ……

    当夜,在那座垂满黑纱的屋子里,修长男子展开了那卷血迹斑斑的布片,看了半晌,笑道:“果然是这个。”

    宫卫垂首不语。

    “她也只剩这个筹码了。”男子弹了弹布片,笑道,“开国女皇地宫的一半地图,她的意思是,如果想知道那一半,就救她出来。”

    “主子,严格来说,她没能完成主子的要求,并没能真正走出天牢……”

    “嗯,法子不够聪明,”男子微笑淡淡,“但是,在她的举动里,我看见她的狠。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也一定很狠。”他转头看向皇宫方向,轻描淡写地道,“那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

    三日后,地牢中被关押的废帝邹征,忽然表示有重要秘密,要上报宫监司,宫监司当即派侍卫一队,前来提审邹征,将其带到宫监司审问。

    带邹征离开天牢,必须要经过明城现在所在的牢房,明城在牢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副半死不活模样。那边人声喧嚣,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邹征被夹在侍卫中间,重铐大枷,神情却隐隐兴奋。

    昨晚给他送饭时,那位宫卫给他的硬馒头里,藏着一个小管子,并告诉他在走到牢房靠近牢门倒数第四间门前时,捏破管子,然后等待救援。

    他愕然,没想到这时候还有谁会救他,问了对方,对方却道他这张脸有用,所以要救他出去,邹征因为这张脸才获得了篡位的机会,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哪怕救出去被当棋子,也比在这里受苦至死要好。

    两队人不疾不徐在幽深的牢房夹道里行走,靴声橐橐,两边的牢房都掩在阴影里,看不清里头有无人。

    邹征低着头,心中默数。

    倒数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第四间!

    就在这里!

    “啪。”一声,管子捏破。

    一股青烟喷出,烟气极浓,不过一个小小管子,刹那间烟气便已经将那两队人笼罩。

    两队人毫无声息倒下,包括邹征在内。

    邹征在倒下时,飞快吞下了一颗药丸,这是藏在另一个馒头里的解药。

    他躺在地上,眼珠飞快转动,四处打量,等待着来人救援。

    却没有脚步声。

    随即,那两队侍卫中,慢慢站起一人,那人面目看起来有些熟悉,竟然正是昨日给他送药的人。

    邹征大喜,正要爬起身跟他走,忽见那人对他诡秘一笑,道:“药吃了?”

    邹征点头,兴奋地要说话,却忽然发现,声音出不来了。

    不仅声音出不来,连同全身肌肉,所有关节,都似突然被禁锢凝固,一点点僵硬,失去行动的能力。

    体内则剧痛忽生,似炼狱,将五脏六腑惨烈烘烤。

    他脸色霍然变了。

    那人和善地看着他,如同安慰般地道:“吃了就好,吃了你就能安稳地死了。”

    邹征眼眸猛然瞪大——他上当了!

    对方却已经不理他,转身,从容地抽出钥匙,将旁边那间牢房门开了。

    明城从草堆上爬起来,那侍卫剥下身边一个侍卫的外衣,递给她,明城接过,一边穿,一边冷淡地对躺在地下的邹征点点头,那神情,仿佛在谢他愿意以身相代。

    邹征喉间“啊啊”作响,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挪动手指,抓住了明城的裤脚。

    他拼命仰着头,眼神满满求恳,唇角缓缓流下黑血来。

    明城面无表情地读他艰难翕动的唇,他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一日夫妻百日恩。

    明城讥诮地笑了笑。

    本是利益夫妻,谈何心意恩情,如此沉沦之境,只求挣扎得出,谁管得了谁!

    她为这自由的机会,险些付出生命的代价,凭什么再让给这蠢货?

    她脚尖轻轻一踢。

    邹征的手,无力地被踢开,如同前一天,她的手被狱卒轻蔑踢开。

    明城的脚尖,顺便还在他手指上碾了碾,听见骨节断裂的格格声响,她格格笑了笑。

    那侍卫瞪了她一眼,她急忙垂下头,帮着侍卫将邹征衣裳剥下,扔进她的牢房,又将那被她换穿衣裳的侍卫,穿上邹征的衣裳,喂了他一颗药,夹在队伍中间。

    忙忙碌碌中她手上伤口裂开,却也一声不吭。

    随后两人将所有人扶站起来,靠墙站着,自己也依靠在墙上。

    又过了半刻钟,烟气散尽,众人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那一霎,都有些茫然,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心中恍恍惚惚,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但都记不得了,此刻自己为什么停在这里,也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领头者怕夜长梦多,当即下令迅速出牢,那被扮作邹征的侍卫,也垂头跟着,目光呆滞,神情麻木。

    明城一路垂着头,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脸,心中暗暗恐惧。

    对方的药,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刚才的迷药,竟然毫无副作用,甚至让人忘记了自己曾经短暂晕迷过,意识能瞬间接续而起。

    恐惧之余,也有些振奋——和这样的人合作,何愁没有机会报仇雪恨?

    “邹征”被送入了宫监司,侍卫们完成任务回班,在回到侍卫房的路上,有两个人失踪了。

    再一个时辰后,密封的马车里,明城掀开车帘,悄然后望。

    身后,飞檐斗拱,宫门深红,暌违久矣,那些原本属于她,后来被人一夺再夺的一切。

    那些壮阔的美景,自由的味道。如此新鲜,如此刻鼻端掠过的猎猎的风。

    她眸子越发流转明亮,灼灼有光。

    我出来了。

    今日之国土,将是明日你眠床。

    等着我。

    景、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