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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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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时常听这样的呼唤:“崇卿、崇卿、出门前该记得什么……”

    “书本子!”小红脸哈哈笑答。娘把小红脸拉到跟前笑道:“错了是香一个。”

    娘是个女人不管生得多美就一定婆婆妈妈白日里罗唆晚上也不忘唠叨她老是笑着说:“崇卿、崇卿、裤子不要玩得那么脏还有啊要记得多读书喔……”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红脸每天蹦跳跳然后有一天下午在巷子外头娘紧紧拉住自己的手压低了嗓子急切嘱咐:“崇卿……这件事情……千万千万不可以告诉爹爹……”

    不太像是平常的娘她显得很慎重:“答应娘你一定要乖乖听话知道吗、知道吗……”

    知道吗……崇卿……娘做的每件事……全都是为了你好啊……

    轰飕……狂风暴雪之中耳边传来凄厉的风声白茫茫的雪块扑面而来。狂风掀翻屋顶撕裂树干屹立不摇的少年心生感应霎时仰天怒号如颠似狂。

    风雪交加河水成冰一脚朝小溪踩落便像踏上硬石。今冬酷寒若此明春想必又是大旱年。

    冬日越冷夏日越干年年都是大旱年老天爷真是神威莫测啊。

    好像是爹爹说得吧他说这是天罚……这偌大的人世间只要有一个人选了凉薄成了坏蛋第二个人很快就会跟进然后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如同瘟疫感染只要有人跨越了那条线每个人都会跨过去……最后天下就要满布恨火直到招来修罗降下天罪为止。

    罪与罚……爹爹说这三字时眼角噙着泪水一边喝着老酒看来像是很无奈。那时心里很好奇就这样问了:“大家都跨过了线那爹爹也过去了么?”

    还记得爹爹宽阔的肩膀驮了下去嘴角挤出深深的苦纹就没说话了。

    听这话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如今几年过去了身子越长越高直到比爹爹还高还壮他才懂了那件事。

    爹爹早就跨过去了不管为了什么理由他早就跨过去了成为当今的大人物。

    懂了爹爹的苦恼如今他也来到悬崖之旁等着跨过去。

    不过有一点不同他没有犹疑更没有爹爹的惆怅。为了那个理由他已经琢磨自己七个寒暑扔掉了童玩吞下苦得不像话的毒虫即使要跨越界线百趟千回他也在所不惜。

    必须赢、必须不断赢……什么哲尔丹、什么苏颖他根本没看到眼里为了打败爹爹打不倒的人为了做爹爹做不到的事纵使全天下都说他是个坏蛋他也会冷冷地回答……

    “那又怎么样?”少年仰望天际咬牙切齿牙龈里渗出愤怒的血丝。

    通体黑衣头戴面罩即便是望向老天爷少年的眼神也不忘挑衅。

    吹足了风心满意足了黑衣少年跨过地界前去寻找他要的东西。

    村落里有面大红砖墙那里有着石灰粉绘的记号。一只扬喙振翅的猛禽就这样缩在墙角儿等候“晓事”的人过来。

    “东西”应该便在左近……

    蹲身下地审视墙角沿着鸟喙去看不过略略张望便已瞧到异样之处。

    地下有着奇异痕迹。入地三寸红中带黑浑像地面受了魔火焚烧方才生出这道裂痕。

    黑衣少年深深吸了曰气只在低头察看地下异状赫然间他的眼皮颤眨不休。

    真没料到会见到这玩意儿大狼蛛本该在冬日沉睡的毒虫此刻居然爬入裂缝盘据不走。看那张牙舞爪的狠样狼蛛好似睡饱了觉直待泄那多余的精力气血。更令人惊奇不解的八脚虎明明坐镇在此远处居然还有大批蚂蚁成群结队而来看它们好似受了火痕召唤竟然忘了狼蛛残忍好杀的凶性更似忘了自己闻风丧胆的鼠性只一只只涌入裂缝之中要与那天敌决一死战。

    千万年来做人家的米饭血海深仇今日一次了断。大批兵蚁好似欲待复仇瞬与巴掌大的八脚毛蛛对峙。虎吃羊、羊吃草天道即轮回这是神佛订下的懿旨谁能说个不字?黑衣少年睁大了眼只在细细观看裂缝里的生死搏斗。他想瞧瞧会有什么事情生。

    混战开打可怜胜负立分。看大批兵蚁断脚残肢却挡不住大狼蛛的威力。上天很不公让怪物生得这般凶狠巨大双方体型相差千百倍兵蚁们好似被火痕骗了只能一只又一只挣扎战死全都无能为力。

    很快地裂缝里仅存一只可怜虫。壮烈的场面吸引了面罩下的目光失去兄弟的小蚂蚁单独面对大狼蛛最后的小小孤军要如何奋战下去?黑衣少年双手握拳咬紧牙关他想知道小蚂蚁的下稍。

    如同过去的百万年大狼蛛挥爪挑衅戏弄玩耍无助的小东西只能惊吓退后哀哀哽泪。一步又一步退后陡然间小蚂蚁惊吓了它踩到了同袍弟兄的残骸尸身也已见到自己的结局。

    天道轮回猛虎吃白羊亿万年来恒久不灭的故事便在背后的尸堆里。将死之刻小蚂蚁听到慈悲的呼唤天边传下极乐天籁它们一起催促着:“别怕、别怕……乖乖被吃吧……乖乖被吃个几次下辈子就有机会投胎当狼蛛了那样你也可以吃别人了……快啊……”

    小蚂蚁跳起来了!

    百万年也见不到一次的景象就在面前生出。面罩下的双眼微微一怔他见过生翅飞蚁却没见过蚂蚁能似蚱蜢一般飞身扑起纵跳。只见小蚂蚁扑上狼蛛的脑门像是要对上天示威看……蜘蛛的甲壳被咬破了它倒地了不动了、僵死了……筋疲力竭、断了三只脚的小兵蚁摔滚在地仿佛淌着泪水向那满天神佛悲声哭嚎……

    最后的孤军打破了上天给它的界限。因为它不愿成为命定的输家。

    热泪盈眶中伸指轻触蚂蚁尸体体会那濒死的心境。

    “杀!我要杀……杀死……杀光……”死前的一刻小蚂蚁像是声嘶力竭湍急诉说殉了它活腻了它破不及待地想把这身血肉还给老天爷吃来吃去的把戏它不玩了。

    黑面罩下的泪水不住落下泪水化为热油添浇那股不平火气……霎时拳头喀喀作响喉间爆出“声雷。

    “杀!业火魔刀!”

    神佛舍弃我等魔刀不舍众生地下的火痕来自业火魔刀小蚂蚁的胜仗验证了传说魔刀引人入魔能够焚烧万物血性。只要绝望临身心中不平那把业火越能烧得通天高从此以小搏大以弱击强以寡敌众挑战满天神佛定下的规矩。

    魔刀在手便连妇孺也敢放手一战。更何况是他?勇闯太医院的无敌天王!

    黑面罩下的目光泛起怒火血丝他遥望远方但见绵延不断的火烧痕迹一路向北直指三里外的山神庙。

    狂风暴雪中雄伟的身子俯体下弯对准三里外的那处地方。须臾之间重靴踏地全身紫光弥漫地下深坑一个个践踏出来雪花扑面转眼又被抛到脑后他像雷电般奔腾而去。

    到了年久阴森的山神古庙屹立在前。那里有他要的东西。

    积雪盈尺庙门外杳无人烟在这白茫茫的黑夜里最合适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黑衣少年有如捷豹自于庙外快步绕行来回一圈望过已将庙旁守卫探查清楚。

    就是这地方没错。屋檐上、廊庑下、山门前、广场后满是黑衣高手。

    四面把持、八方守卫这座古庙何其有幸却又何其不幸成了“镇国铁卫”今年最后一回的聚会之地。

    风声呼啸而过黑衣少年蹲身下来暗暗盘算方略。他要无声无自心地潜入古庙。

    抬眼望上屋檐趴伏两人山门外的树林另藏八名好手这十人当属客栈“第二楼”

    的人物虽非顶楼的绝世高手但他们的职责本就在探查并非要与敌人放对。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入庙里怕比直闯太医院还来得更难。一旦东窗事给人揭穿了身分定会惹出轩然大波再让爹娘大吵一架。想起爹爹那张诚恳木讷的老脸他就不忍心。

    该去么?少年有些犹疑但这迷惑很快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无与伦比的自信。

    真龙亲传这便该与“无敌”等义!欲穷千里目他必须更上一层楼!

    蓄势待屈膝向下开始深深吐纳。依着爹爹教导的密法锻链筋骨从小忍耐无数外人不能想像的苦痛他才能做到许多常人不能及的事儿例如像这件……

    左右两手各扣一枚梅花镖筋肉锁紧全身经脉灌注内力药酒泡出来的外门硬功让他全身散出隐隐淡淡的傲人紫光雄浑内力加上雄壮筋肉两股气力加总便能……

    嗖!中指弹射梅花镖旋转不定破空而出。须臾间连过五十丈一望树林天际一望庙顶屋檐钢镖旋动越来越快终于半空绕出一个大弧旋直朝黑衣人众而去。

    钢镖来势迅捷望来便如有人隐伏西北角正自出手暗算没人能料到这原是五十丈外东南角射来的暗器。

    果然黑衣人纷纷转头各由高处跃下前去察看敌踪。这些人手脚俐落不到十下记数便能一一返回自己必须在刹那间连过五十丈尤其难处在于地下一脚踩落下头可以是松软及膝的白雪也可以是个大深坑没人知道下头会是什么。

    管你的!紫光弥漫全身真龙亲传的神功动铁靴飞踏而出脚步越来越大步伐越来越猛两旁景物呼啸而过什么都不想的少年如同一尾疯龙。

    五十丈、三十丈、二十丈庙门迎面飞来他必须找到入庙之处他不能硬闯进去。

    最后十丈逼近眼里也见到了一面气窗从那儿可以溜入神殿藏身大梁之上。

    嘿……吐气扬声起身纵跃两手射出了绳索勾住屋檐一角身子晃荡不休也消弭了飞冲而来的猛劲。他悬吊檐下凝视五丈外的气窗霎时瞳孔收缩牙龈轻咬。

    糟了……气窗太窄自己肩膀过于宽阔恐怕穿不过去……

    该怎么办呢?硬撞上去定会给人现行踪可要撒手认输这又不是他的性子黑面罩下的虎眼微起犹疑正在此时屋顶传来细微的落地声适才离开的探子回来了仅需几步路走来他们便会现自己。

    倘若失手他会被数十名绝顶高手围攻平常口中的那些叔叔伯伯真到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他们会打断自己的四肢废去自己的武功再到爹爹面前推称不知……当然他们会誓缉凶然后暗地拿许多事情要胁自己……

    来吧看谁狠……黑衣少年目露挑衅之光他凝视着五丈外的气窗狠命握住拳头。

    无声无息向后一荡少年顺势前扑已如闪电般凌空飞向气窗。眼看身子便要撞破窗弦在这生死一刻真龙弟子展现了无比身价他举起右掌重重一拍硬将左肩打落脱臼。

    喀地一声轻响剧痛攻心之间身子也已穿过了窄小气窗而那悬空摇摆的两道绳索也像是自己饲养的小蛇龙乖乖随入大殿藏于腰中。

    好容易闯进神殿黑衣少年痛得双眼翻白眼见大梁便在面前但此刻自己左肩脱臼仅余右手可以出力情急下只能探出两指迳往大梁一勾指力到处便也让他凝身不动凌空悬梁。

    正要滚上大梁躲藏忽然头顶传来呼吸声只惊得他险些坠下梁去。

    抬眼望上大梁上还有一个人他也和自己一样藏身屋梁只是不同于自己两指蝠悬的窘迫神态这人容情悠哉只懒洋洋地睡在梁上一双眼睛好似含着笑只在打量自己。

    不之客身穿白衣长披肩年约三十出头黑衣少年大为震惊他一不知来人身分二不解对方为何来此此时此刻敌友不明他只能……

    咬紧牙关两只指头出了雄浑力道紫光弥漫间黑衣少年身子挺起缓缓高过横梁他凌空劈腿右足指向梁上君子鞋尖亮出了寒锐冰刀。

    足刀已出黑衣少年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在刹那间解决不之客唯独如此方能确保此行的平安。筋肉紧缩他慢慢调匀了呼吸立时要展现他那不可思议的身法……

    正要力扑前猛听梁下传来一记呐喊:“停!”

    黑衣少年愣住了那白衣大汉咧嘴一笑伸指向梁下点了点示意他低头去看。黑衣少年满心惊疑眼珠子略略下垂霎时见到了一块大黑布。

    诡异的大黑布居于神殿中央看它正中隆起四角隐见烧焦蜷曲像是盖了一只烧火大铁盆这才把黑布烤得焦黑。

    找到了!黑衣少年瞳孔放大掌心不自觉地出汗因为他见到了“东西”!他望着大黑布莫名间热血沸腾只是目光略略挪移便又在刹那间冷静下来。

    黑布旁站着一名男子看他腰悬琵琶右掌高举仿如大日如来般凛示众生那个“停”字便是出于此人之口。黑衣少年深深吸了曰气顺着那人的手掌去看只见殿门口停下了大批人众这帮人也做夜行打扮毫无疑问他们都是客栈的爪牙。

    十八学士、十二药叉无论名字是什么总之都是六大帐房豢养的密探。黑衣少年冷冷一笑他既然打得垮太医院的六十名高手又何必怕这三十个宵小?此时能让他小心在意的只有……

    眼光从殿上扫过最后回到了大黑布旁便在此时眼睛一眨却也见到了那六个黑影。

    像是蹲在地下的石头这六人一身黑衫乍然望去好似是黑布的一部份怎么也瞧不到人。

    六道轮便在眼前今日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黑衣少年默默翻身大梁朝那白衣怪客瞪了一眼警告对方莫要妄动。那人倒也没有趁隙出手只向自己笑了笑示意友善。

    黑衣少年曾一举摆平六十来名蒙汉高手人面不可说不广他反覆打量白衣怪客的形貌只见对方与自己相距八尺此人鼻梁如虎颧骨似豹一头长垂在面颊旁形貌可说极为威武可他连番思索却怎么也瞧不出这人的来历。

    神殿里一片宁静梁上两名高手窥视梁下十八学士、十二药叉尽数到齐再看镇墓兽也已牢牢看守着魔刀场面肃杀当直静得让人怕。

    嗖地一声大黑布旁的那只手放落下来便又肃立不动好似卫兵一般。门口的黑衣人众睁大了眼只在盯着黑布旁的七个男子各自议论纷纷。神殿门口传来脚步声人群中走出一名男子他手持铁伞盯着黑布旁的男子大声道:“你到底是谁啊?四当家又上哪儿去了……”

    他一边说话脚步一边上前猛听一声凄厉尖叫:“停!”

    停字之后面前拍来一掌险些打上了鼻梁。靠着这么一声大喊黑衣少年也接上了自己的关节他痛入心坎额头滚落冷汗低头窥看却见那琵琶男右手高举面貌阴森好似吊死鬼的阴森模样。

    那手持铁伞的男子给阻住了去路自是一脸惊惶他睁大了眼喊道:“小子!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是干什么来着?这大黑布又是什么东西?”正唠唠叨叨间猛听啪地一声响琵琶男挺胸肃立鞋跟并起大声道:“奉上喻!属下帅金藤!座次二十三!”

    对方自称姓帅偏生行径古怪毫无帅气可言。那铁伞先生惊疑不定他用力哼了哼冷笑道:“原来只是二十三啊你这小小东西可知我是谁?”

    对方打起了官腔那帅金藤却似聋了看他目光平视立正不动也不知是否在听人说话那铁伞先生道号“晴天遮伞”眼见对方无礼心头自感不悦便道:“你听了!

    论起座次我可比你高多了。本人座次一十八乃是三当家座下十二药叉将之一的高手‘宫毗罗’便是!你记清楚了么?“

    “晴天遮伞宫毗罗”长长一大串的得意名号当真绕口令也似正等着帅金藤出声赞叹突见他张大了嘴喷出了一声吼:“奉——上喻!”说着鞋跟又碰出了一响喝道:“未时到!”

    “宫毗罗”吃了一惊道:“未时到?所以呢?”

    好似在回答他的问话背后六名瞎子全数起立那“宫毗罗”大吃一惊正要望后退开忽见帅金藤双膝并拢右手带头一抽七名男子应声解裤竟在大殿里坦身露体露出了毛茸茸的十四条丑腿。

    当众脱裤意欲何如?黑衣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正要问话忽听哗啦啦之声响起这群人竟然就地洒起尿来。

    尿水四溅骚臭冲天眼看这七人毫无羞耻之心极尽伤风败俗之能事“宫毗罗”

    慌忙举伞遮水口中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疯了么?”话声未毕帅金藤双手拉裤喝道:“穿!”七人动作整齐划一裤腰高提、双手左圈右系便在刹那间穿回了裤子。

    黑衣鬼众哑然失笑都不知这七人是疯子是傻子居然在这儿狂?正耻笑间又见帅金藤领队七只手掌七饭团一同抛入七张嘴里渣巴渣巴连嚼二十一下便又吞落下肚。

    “奉上喻!”帅金藤嘴角沾着饭粒朗声喝道:“正统十年腊月二十九未时中餐完事!”

    洒完尿、吃完饭六名瞎子便又盘膝坐地迳自念起经来了。黑衣众忍俊不禁顿时槌胸擂地全数哈哈大笑起来那帅金藤则是含胸拔背如镖枪般立在黑布旁对笑声充耳不闻。

    可怜的七个傻瓜默默忍受讥笑辱骂这一切苦心意旨说明了他们的八字职责曰:“寸步不离岂敢有失。”黑衣少年藏身梁上把这七人的情状望入眼里心中暗生同情之意。

    天下是座大客栈躺着睡觉的是皇上总管权事的叫“大掌柜”他有六个精明帐房。这六人管了六件事二当家控兵众、三当家管禁宫、四当家握厂卫加上刺探敌后的老五、计算国库的老六、横扫江湖的老七大小权事全给他们抓在手里无论是六部尚书、抑或是锦衣卫统领身边都给他们安插了一个眼线这就是客栈无孔不入的手段。

    镇国铁卫就是一个小朝廷若非这般森严残酷岂能养出这些木偶也似的杀手?

    “很好人都到齐了。”黑衣少年正自低头思索忽听神像后头传来了说话声想来是上头的人到了霎时全场肃立再无一点笑声。

    大殿一片宁静但闻脚步阵阵黑衣少年屏气凝神极目而望只见殿后转出了两名男子前头那人黑衣蒙面体格胖壮似比自己还要雄伟黑衣少年当然认得他这位便是外门功夫练至顶点的七当家一身铁布衫堪称刀枪不入。黑衣少年正盯着七当家忽见身旁白衣怪客直起腰来这人原本雍然闲适半躺半坐此时却如花豹栖树目光一瞬不瞬只在盯着七当家背后少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登时见到了一名老者。

    不同于七当家的宽肩厚背第二人却是个高瘦老者他并未戴上面罩一头霜腰悬长剑约莫六十来岁年纪看他身穿大绸便如大户人家的员外一般怎么也不像镇国铁卫的人。黑衣少年陡见这人到来心下却是一惊赶忙趴倒梁上秉住了呼吸。

    此行的指挥现身了他是全场职级最高的人。黄金指环是他的认记这位便是客栈初创的第一位元老重臣“剑寒”金凌霜!

    老者缓步行上大殿站到了第四张蒲团轻举右手微微向下一指霎时在场四十八人同声坐地动作之整齐划一丝毫不让帅金藤等人专美于前。

    众所周知金凌霜出身昆仑服侍过前后两代的神剑主人可说是大掌柜最为信任的心腹。据说昆仑覆灭之后此人苦练剑法有成已能在剑上运出半尺青芒黑衣少年武功虽高却没把握一定赢得过他更何况此刻高手云集万万不能冒然出手。转看那白衣武士目光也甚肃穆想必也知晓金凌霜的手段厉害。

    众人就座七当家也盘膝坐上了第七张蒲团。金凌霜游目四顾眼见全场安静无声缓缓便道:“适才前线传来消息……”他作势鼓掌轻声道:“襄阳之战大获全胜。”

    四当家带来了好消息黑衣恶鬼立时拍手鼓掌掌声虽响不乱齐声而来同声而毕足见四当家御下颇具威势。金凌霜目光扫过大殿悠悠又道:“怒匪为夺西南第一大城先破汉中后转荆州前后攻城不下一十二次此战之后形势消长便该是我们反攻了。”

    朝廷反攻西北一统江山便在眼前。黑衣众鬼便又大声鼓起掌来。金凌霜笑了笑又道:“诸位先不必急着鼓掌你们之中有谁知晓咱们此战为何获胜?”

    若要让场面安静无声最快的法子不是呼喊而是问一道题目下来。果然四当家垂询一出满场人众全数低头。客栈中人出身朝廷自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一时间大殿一片萧条除了北风呼啸余无声息。金凌霜久居四当家自也毫不惊讶当下伸出手指便朝人群点去。

    黄金手指随手挥来那帅金藤原本坐地不动一见顶头上司伸指定向自己霎时好似身受隔空拍力双靴并拢啪地一声亮响全身肃立如僵尸般跳了起来。黑衣鬼众见了活跳尸无不心下一惊。金凌霜微笑道:“咱们为何会打赢襄阳之战说起来和二十三有些干系。”他撇了帅金藤一眼淡淡地道:“二十三告诉弟兄们你过去驻扎在什么地方?”

    “奉上喻!”帅金藤又喊起来了他双手贴紧裤缝朗声再道:“属下前赴南直隶长洲至今已达第十年!”

    襄阳与长洲相距千里一处江东一在西南彼此怎会相互牵扯?黑衣鬼众听得此言自是满心诧异金凌霜也不解释迳自再问:“二十三告诉大家你这十年在长洲做些什么?”帅金藤把军靴一并大声答道:“未将十年来尽忠职守只在看管那柄刀!”

    全场原本交头贴耳陡听帅金藤口称“那柄刀”一时之间全场鸦雀无声好似吃了哑巴药。

    长洲有座大炉名唤洪武乃是十余年前神剑诞生之地此事人尽皆知只是想到“那柄刀”却不能不让人心中犯疑。殿内诸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人人都想开口问可话临嘴边、却都缩了回去。宫毗罗咳了一声他眼望那块大黑布嘶哑地道:“四当家这……这块黑布究竟是……是……”帅金藤不便回答只得转望上司却见金凌霜上前一步坦然道:“你们猜得不错黑布下头便是业火魔刀。”

    大黑布就在面前望来好似盖着一桶炸药满场人众干涸嗓子全都傻住了。

    围堵勇剑、看守魔刀、遮蔽圣光。这便是“镇国铁卫”最最挂心的三样大事十年过去了勇剑不成气候圣光仅止谣传连魔刀也是不见踪影本以为可以太太平平稳渡下半辈子谁晓“业火魔刀”居然存于人间甚且早在“客栈”的掌握之中!

    金凌霜微笑又道:“诸位襄阳大战之所以能够获胜!便是仰仗了这柄刀。大掌柜担心天炉人手不足这才召集大伙儿同来江南将魔刀平安运回北京。”众人中稍有见识的无不寒了一双眼却还有不晓事的兀自纳闷来问:“对不住咱还是弄不懂为何……为河这柄刀放在这儿便能帮忙打嬴襄阳贼匪?它能千里做法么?”

    金凌霜微笑道:“说得好它确能千里做法。不是这样咱们怎么引得开那个人呢?”

    饵这是饵。这下全场都懂了。诸人眼光直痴呆之中却也把关连看得明白。

    业火魔刀出土专来引诱魔王有了诱饵大掌柜便能算定魔王行踪让西南前线的大都督打赢那场关键会战。这确实是一招妙棋也能反将敌人一军让对方顾此失彼。可是……这招棋也有不妙之处它好像有个名目叫什么弃……什么保……弃车保帅?众人大惊失色:“老天爷!难道大掌柜要咱们集合长洲便是要对付秦……秦……”没人敢说那个名字却只有金凌霜笑眯眯地说了:“没错正是要对付秦仲海。咱们加把劲儿好好让人家见识一下客栈的待客之道懂了么?”

    大事不妙襄阳既然败北魔头八成来到了江南四下阴森好似那跛者随时会冒将出来全场高手毛骨悚然连梁上少年也感到了凉意。猛见一人手持铁伞慌张站起正是那“晴天远伞”宫毗罗听他喊道:“因达罗快快快!赶紧砸烂这柄刀!别让魔王拿走了!”

    一名黑衣人闻声起立此人身高体壮宛若巨人手上却拿了一只朱红宝棍想来便是十二神将中的“因达罗”了。他冲上前去一棍便朝黑布砸下却又听得一声怒喊:“停!”

    帅金藤高举右掌单手挡住了朱红宝棍这下功力一显果然极有门道。不过众人心慌意乱谁都没心思喝彩那“宫毗罗”吞了口唾沫慌道:“请问四当家这东西好生邪门你怎不让因达罗下手毁去?”

    神剑魔刀一母所生两柄神兵并驾齐驱传说“业火魔刀”引人入魔小孩子拿了可以杀人弱女拿了可以伏熊屠虎如果落到真正的勇士手里天下却是什么个惨况?众人想起魔王的凶貌无不齐声高叫:“快啊!快快毁去这柄刀啊!”

    金凌霜笑了笑摇头道:“傻小子你想害死因达罗么?”众人满面疑惑不解其意。金凌霜手指大黑布淡淡说道:“若想毁掉魔刀第一步便是要掀开这块大黑布先瞧瞧它之后再拿着铁棒重重砸向刀刀诸位说是么?”

    不掀黑布自然不能下手毁物这话再平常不过了众人都是点了点头金凌霜含笑道:“诸位当年欧阳南便是第一个摸到魔刀的人你们可知他的下场如何?”

    欧阳南便是铸铁山庄之主也是打出神剑的一代宗匠众人听得大名莫不心生凛然。一片宁静间只听金凌霜叹道:“他疯了。”众人惊道:“疯了?”

    金凌霜微微叹息道:“十年前彗宇横空东厂造反魔刀便在动乱中出土那一夜欧阳南目睹魔刀降世却也给业火烧成了重伤。此事你们可曾知晓?”多年前“洪武天炉”忽生大火非但烧裂了炉身也焚尽了炉畔树林帅金腾等七人长年镇守炉门自是深知典故。只是诸人职在看守魔刀虽听上司提起典故却也不便言语。只听金凌霜又道:“那夜欧阳南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但病榻间辗转反侧就是放心不下那柄刀第二日便吩咐徒弟巩狮儿命他将魔刀带回府里他要亲自藏入剑坟。”

    “铸铁山庄”乃是武林第一铸剑世家如今的少主欧阳洵更是朝廷册封的兵器使众人听起典故自是兴味盎然金凌霜又道:“巩狮儿听师父说得郑重第二日午后便亲去天炉查访谁知这么一瞧便惹出祸来。”诸人厂卫出身多是幸灾乐祸之辈闻得此言眼角无不泛起了笑意纷纷问道:“什么祸事?”

    金凌霜叹道:“魔刀不见了。”

    “不见了?”诸人异口同声心下自是大感惊奇金凌霜颔道:“正是不见了。那时巩志进了天炉眼看满地铁渣却无宝物的踪影慌张之下便急急上秉师父欧阳南一听东西无故消失自是勃然大怒也不听徒弟的分说便硬派他一个监守自盗的罪名痛加责备之余更要他把东西交出来否则便要逐出师门。”

    众人听这巩狮儿倒楣之至无不干笑几声那“宫毗罗”道号“晴天遮伞”闻得此言却是心有灵犀听他赞道:“好一个巩狮儿这人胆识不同凡响居然连师父的东西也敢偷!都说家贼难防!厉害!厉害!后来呢?”晴天遮伞见不得光这“宫毗罗”果然满脑子的黑暗却听金凌霜冷冷地道:“你说话得留神些这位‘巩狮儿’便是巩志他若是这等无耻宵小岂能受大都督重用?”

    龙手大都督有四名随身参谋参与机要巩志正是其中之一没想这人竟是长洲炼铁师出身外号还叫什么“巩狮儿”。那宫毗**笑道:“哎呀!开几句玩笑而已别误会了。巩参谋生平正直我早料到他是给人栽赃的厉害厉害。”

    金凌霜见惯了顺风使舵之辈听他改口改得生硬却也不以为意。正要再说却听一人笑道:“妙极!妙极!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偷走魔刀的了!”说话那人法号“珊底罗”十二神将排行第七!只因下巴外突客栈上下多昵称为“焉知非福”。金凌霜哦了一声冷冷地道:“你晓得谁偷的?说来听听吧。”

    那人哈哈大笑拱手道:“四当家您老人家总是不居功啊。看这手法天衣无缝当然您亲自偷取的吧?事成之后顺手再嫁祸给巩狮儿神不知、鬼不觉、阴险狡诈专挑人性弱处着眼当真让人敬佩啊!”众人听他言之凿凿无不目望金凌霜眼中露出佩服之色。

    金凌霜大为恼怒冷冷地道:“客栈是哪一年创立的?”

    众人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客栈创立是正统朝的事儿那魔刀出土却该是景泰朝的事情眼看金凌霜目光满是鄙夷那“珊底罗”不禁脸上一红天幸自己戴着面罩否则更加无地自容了。

    客栈失马、焉知非福这等蠢人少一个是一个“珊底罗”开口丢丑便听“宫毗罗”接口道:“那倒可惜了这个案子做得好生漂亮却原来不是咱们客栈下的手。依此看来这案子必是怒苍山的‘御赐凤羽’下的手对么?”御赐凤羽老谋深算轻功高绝若要行窃栽赃自是易如反掌众人正要称是却听金凌霜叹道:“唐士谦当年还是正教掌门人称‘青衣秀士’他隐瞒匪逆身分都来不及怎会下手来夺魔刀?”

    十年前怒苍山还是一片废墟五虎上将分居四方确实无力劫夺魔刀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纷纷来问:“到底是谁偷的?可是少林方丈么?”

    金凌霜勉力按耐性子。他昔年是昆仑第二交椅门中虽有急功近利之徒却少有愚笨之人听得一群笨蛋连番开口不免内心微怏摇头道:“你们别再猜了魔刀既非巩志监守自盗也非外人偷取它是欧阳南自己盗走的。”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感惊疑连梁上的两名君子也是微微一愣。听那珊底罗惊道:“这不是荒唐么?这欧阳南既然打出了魔刀那柄刀便是他的东西他想拿便拿爱扔便扔干啥要偷?”同伴天真烂漫宫毗罗登时笑道“还不懂么?欧阳南的武功才几两重哪能保得住魔刀?他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里嫁祸给徒儿暗地却把魔刀藏起来!哈哈!哈哈!厉害啊厉害!”

    晴天遮伞见不得光宫毗罗心肠虽黑果然看得穿所有阴谋毒计。众人心下一凛方知欧阳南心机深沉想他自己无力保住魔刀便伪称东西给徒儿盗走来日若有武林高手上门逼问他便推称不知确实是条釜底抽薪的妙计。

    客栈失马焉知非福那珊底罗愚笨至极却还没听懂道理蹙眉便道:“不对啊这柄刀既然是他自己偷的他又为何来责骂徒弟?他不怕徒儿造反么?”宫毗罗哈哈笑道:“傻子!不牺牲自己徒儿的令誉哪能取信于外人?这欧阳南好毒好辣为了保住魔刀不惜让自己的徒儿背黑锅说来咱们客栈该请他来当军师才是哈哈!哈哈!厉害啊厉害!”

    世上最惨的事莫过于给人栽赃更何况下手之人还是自己的师父?众人听得巩志成了替死羔羊无不暗暗摇头。珊底罗蠢得无救宫毗罗却又精得黑金凌霜越听越恼冷冷便道:“你们全说错了。欧阳南是拿了这柄刀没错不过他并非刻意嫁祸给巩志他没这般阴毒。”

    众人大感诧异纷纷问道:“此话怎说?”金凌霜淡淡地道:“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他根本不知是他自个儿偷取了魔刀。”众人听得此言莫不笑了起来金凌霜又道:“当年我听大掌柜提起此事心下也感不解以为他有意玩笑事后问过巩狮儿才知事情真是如此。”

    他开口说话众人便又静了下来听他道:“当时魔刀不翼而飞巩狮儿也蒙上不白之冤他推测案情要不门内有人捷足先登抢先一步盗走魔刀再不便是师父老眼昏花其实炉内根本没有宝贝。他身处嫌疑之地有心查个水落石出便找来了衙门的洪捕头商量。”

    场中一片宁静连两名不之客也只伏梁不动都在专心听讲金凌霜又道:“当时东厂政变朝廷大乱长洲知州上北方述职去了地方上便属巩志最大他私下找来了长洲的捕头请他安排眼线牢牢钉住门内上下想来贼人瞒得过一时却瞒不过一世久而久之定会露出马脚。”珊底罗呵呵傻笑道:“会露出马脚的哪算贼那是蠢贼。”

    金凌霜淡淡又道:“也许如此吧。果然那位洪捕头足足查了一个月全都找不到可疑人等只得依实告诉了师爷。巩志身受师父猜疑偏又无法洗刷自是烦恼不已那洪捕头安慰道:”你也别慌我瞧尊师也不见得真个疑心你否则他又何必每晚亲自出马查访贼子的踪迹?‘“众人心下一凛均知上司说到了关键处宫毗罗冷笑道:”老家伙为德不卒这可现出原形了。“

    金凌霜点头道:“当时巩志一听内情如此便也留上了神赶忙再问详情这才知道师父每晚三更之时必会离庄出门行踪颇为隐密。只是洪捕头知道他是苦主身分又高自也不好盘查。巩志精明过人隔夜众人熟睡之后他便暗中跟随师父果见他三更半夜悄悄出门却不知要去何处。巩志一路随着师父师徒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深山这才见到欧阳南从地底下掘出一柄刀之后抱着魔刀欢歌载舞闹了大半夜之后方才把刀埋了回去。”

    众人满心纳闷全在猜测欧阳南的用意金凌霜又道:“当夜巩志见了异状自是大感惊讶不知师父在弄何玄虚。第二日早他趁机旁敲侧击向师父探问魔刀下落老人家一听宝物二字却又了脾气狠狠赏给徒儿一顿白眼。”众人闻言便笑:“这巩志真是老实吃亏吃大了。”

    金凌霜叹道:“巩志是个孝顺的人他起先深感悲愤以为自己做了师父的替死鬼只是隔了几天却又察觉另有隐情。他每晚跟随师父现老人家非但夜夜出门把玩魔刀的时光更是越来越长到得后来居然三五天不见人影可回来之后却总是神思恍惚问起他去哪儿了他却一脸茫然。至此巩志已然明了师父确实不知魔刀的下落因为他早已失心疯了。”众人议论纷纷各有不信之意宫毗罗冷笑道:“骗小孩的疯话这对师徒串通好啦!”

    金凌霜也没反驳自顾自地道:“短短一年不到欧阳南晨昏颠倒白日里睡至中午夜半却来出游好似蝙蝠一般。铸铁山庄上下都知有异却也不敢声张此事都怕给人听说了笑话。巩志有心替师父治病便私下托人前去战场盼能找回失踪已久的大公子或能以亲情挚爱唤醒他。”

    众人多不知欧阳南还有个儿子此刻闻得巩志的孝心自都悻悻以对。珊底罗呵呵笑道:“后来呢?魔刀便给四当家偷走了?”金凌霜斜睨他一眼摇头道:“天不从人愿巩志虽然孝顺朝廷与怒苍却择战开打天下爆大祸师弟回不了家师父也只能白日里正经、半夜里疯狂日夜荒唐过下去。待得怒苍崛起改朝换代后欧阳南的疯病益沉重一日大刺刺地扛着魔刀回家说要北荡少林、西灭怒苍自称武林盟主。当时师父力气大得怕人几十人都拉不住巩志吓得傻了他听说本朝武功第一的大都督恰在江南便急忙向他求援之后真龙出手一举降伏了欧阳南魔刀的消息这才传了出来。”

    众人听得大都督出手自是面露敬意。此人武功高绝虽不以天下第一自居却也差相仿佛了想来欧阳南纵使左手神剑、右手魔刀伯也要给打得满地找牙。

    金凌霜又道:“伍爵爷制服了欧阳南便也将魔刀带回北京。他见这柄刀满是邪气便想下手毁去奈何前后拖了半年每回找了匠人下手这些工匠却是偷的偷、盗的盗反而引无数事端大都督自知镇不住魔刀又伯家中妻小给魔物引诱无奈之余只好将这柄刀交给客栈由大掌柜亲自看管。”奇事接踵而来众人偷眼来看大黑布想起魔刀如此神奇内心虽感害怕却也隐隐生出一股期待就盼一会儿能亲睹魔刀真貌。虽无寸尺觊觎之心但能瞧上一瞧、摸上一摸总算也不虚此行了。

    金凌霜又道:“魔刀主宰七情六欲见到魔光之人无不想据为己有只是魔刀再神奇百倍却也奈何不了大掌柜。他手握神剑乃是天下唯一不受惑之人也是因此他并不似伍都督那般忌惮魔刀当下便起意藏入天炉留待来日大战之用。”

    众人颔称是看这柄刀威力果然不凡居然能左右千里外的战局。想起襄阳战事已定自是暗赞大掌柜见识高远。只是赞归赞想起跛者将至却也不免心生害怕纷纷问道:“请问四当家大掌柜什么时候到?”

    魔刀出土魔王将至此时大都督人在前线唯有仰赖大掌柜出手方能克制魔头。

    眼见众人屏息以待!金凌霜却摇了摇头道:“抱歉了大掌柜很忙没空过来。”众人闻言呆傻一时面面相觑慌道:“没空……他……他在忙什么?”

    金凌霜淡淡地道:“他说他得去见一个绝世美女。恐怕抽不出空来。”宫毗罗惊道:“美…美女?她……她是谁啊?”金凌霜摇头道:“我不晓得大掌柜没说姓名我也不方便问。”

    操……死定了……

    这十年关于“跛者”的传说不计其数据说这人什么都杀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飞的爬的管他公母黄绿飞禽走兽一旦向他挑战都切瓜砍菜似地剁得稀烂。天下间除了龙手都督本人谁也不敢与他单打独斗。可怜那一篇又一篇故事从幸存高手口中传出总让听过的人夜不成眠最后逼得朝廷下达禁令严禁提及此人名讳否则战士心存害怕来日要如何面对魔王大军?想起要独力应付魔王黑衣众鬼一时如丧考妣没戴面罩的一脸鸟云戴着面罩的黑脸惊长都觉祖上不积德这才倒了大霉。

    “***!”猛听脚步声急急响起一名高手冲了上来喝道:“老子在战场冲锋陷阵大掌柜在大后方猛操女人!横竖是死!老子今日决意反了!”刷刷刷金光闪动六道金轮脱手飞出直向大黑布而去来人以死相拼竟要下手抢夺魔刀。听他吼道:“大家上啊!左右是死早晚是死不如干掉姓金的走狗总强得过拼上秦仲海啊!”

    真正硬底子的高手来了黑衣少年大为振奋自知来人是二当家手下客栈座次第九的“诸葛天环”仗着一手“诸葛九连环一的功夫这人打遍川中无敌手连峨眉掌门严松也败在他的手里足见武功如何。

    须臾之间诸葛天环抛出六道金环直朝黑布飞去本人双环护身一个筋斗飞来便已跃至黑布上空随时能掀布夺刀。

    “镇墓兽……”金凌霜双手拢袖淡淡地道:“结阵。”

    六道黑索闪过索环相交六响同鸣如一声出竟打得六枚金环倒弹过来。诸葛天环自知危在旦夕索性豁出命来对金环不闪不避反而下手来掀黑布。

    魔刀到手强弱易势仗着天下第一刀的神威诸葛天环必能扭转全局。

    “帅金藤……”金凌霜蹙眉叹息摇头道:“抓人。”

    嗡地轻响传过帅金藤拿出了血琵琶伸手一扣琴弦已然射出眼看便要杀人封喉破体见血诸葛天环怒道:“泥娃娃的小玩意儿!滚了!”手中金环一晃大环生小环一分为二当地一响双环交扯竟在半空锁住琴弦时机算得极为精准。

    帅金藤琴弦被锁对手身形却已坠落随时便会降落黑布之上陡在此时帅金藤伸指轻拨琴音袅袅手中却传出了一股凌厉内劲那琴弦本给双环绞住了此刻却如毒蛇昂正中对方胸口。诸葛天环为救性命只得倒飞闪避却也被迫远离了魔刀。

    眼看对方坠下地来猛听绷地一大响四弦一声如裂帛帅金藤立抱琵琶来遮面竟弹了一曲“十面埋伏”出来。琴音大起嘈嘈切切五弦纷飞如密雨倏忽间人影飞动广陵客当先震开了子母金环跟着身形旋如舞蹈起跳、回旋、飞踢右脚后抬正中敌人胸口。

    看这位帅副统长相含糊手下毫无含浑之处无怪会给大掌柜请来镇守业火魔刀。黑衣少年暗暗赞佩:“好身手这二十三武功不算太差”一黑衣少年自己勤修苦练傲气过人能给他称做“不算太差”那已是江湖第一流的境界了。

    诸葛天环座次第九此时身子却倒飞而出帅金藤武功竟是略胜一筹他打败了九当家忍不住振臂高呼:“帅!”正庆幸得胜惊见诸葛天环身子飞落却是朝大黑布压下他心下一惊慌忙哭道:“衰!”

    诸葛天环虽败不乱正要去掀黑布须臾间六条长索飞射而出半空控住叛徒但见诸葛天环四肢被俘其中两条更勒住他的颈间一左一右逼得他舌头外吐想来随时都能扯断他的颈子。

    六道轮回阵!最后一道机关现出来势却是如此之快。黑衣少年虽然自忖武功高强此刻见了六道阵法的严密精巧却也不免大为震惊。据说这六人为求心念相通不惜自毁双目是以联手出招时毫无缝隙更见无上威力看来这趟路要能顺利夺刀必有无数麻烦。

    正忖量如何对付敌众忽见那白衣武士转面过来口唇低动轻轻向自己诉说两个字……

    歇……歇……谢谢?黑衣少年大为讶异不知他要谢什么正于此时喀啦一声巨响不知怎地大梁好似给砍了一刀泥沙纷坠屋梁断裂黑衣少年大吃一惊霎时脚下一空便已失足摔下。转看那白衣武士却已逃逸无踪了。白衣武士拿着自己当垫背黑衣少年自是气得七窍生烟还不及应变猛听一声怒吼:“有刺客!”

    梁上君子现身梁下立时响起一片怒喝铿地一响寒剑出鞘金凌霜本人已然纵起出招此人年过六旬身手却矫健如少年区区一个起跳剑尖荡如蛇信裹住了身周上下势道十分厉害。转看其余黑衣鬼众也已跳跃起身一时铁伞、铁杵、铁槌纷纷闪动全来包围黑衣少年。

    此时四面八方全是兵器六道轮回阵与那只血琵琶包夹随时都要让自己挂彩。黑衣少年半空坠落金凌霜却已飞身直上双方一个下坠一个起跳三尺之内便要对面照会黑衣少年临危不乱但见他半空后仰双手绳索射出勾住了气窗一拉一扯间全身闪过紫电身子宛如飞箭便从窗口倒飞而出。

    砰地一响木屑纷飞气窗给撞出了一个大洞庙外喊声四起屋檐上几名探子已给敌人踹了下去。庙中高手大惊失色正要出庙追敌金凌霜猛地提起手来喝道:“镇墓兽结阵、帅金藤护刀!余人看守古庙内外出路!”众人醒觉过来这才想起“调虎离山”

    几个字要是庙中空无一人魔刀无人看管哪可大事不妙了。金凌霜指令既出迳自还剑入鞘转身便朝山神像走去。

    此时若想下手偷取魔刀没有比神像后更容易的地方“宫毗罗”等人随行保驾一行人来到神像后方赫然便是一阵低呼。

    只见红砖满地神像后头的庙墙竟尔破了个大洞看雪花随风舞进尚未在地积叠想来这洞新生不久。众人纷纷醒觉过来方知刺客共计两人一个是诱饵另一个才是正主儿倘若金凌霜晚个片刻警觉魔刀便要给人盗走了。当于诸人分从墙洞跃出四下察看可疑线索。

    满地破砖烂瓦一片狼藉。金凌霜细看四遭他见其中一块砖完好无缺当即俯身拾起但见砖头正面受了一记刀痕受力沈猛砖身虽然不损却引得上下砖石坍塌倒地。

    “珊底罗”最是胆小陡见这等刀法不由大惊道:“四当家!这……是不秦……那……

    那怪物来了?“金凌霜不动声色他伸手唤来一人却是十二神将排名第一的招度罗。

    招度罗面貌阴沈耳大如鼠只因身材不满五尺便给大掌柜匿称为:“一目了然”。明里是说他身形瘦小一目便得视之暗里却是赞誉他办事牢靠凡事于他眼中一目了然。

    招度罗形貌虽不称头举止却极见沈敛想来是真正的厂卫能人。金凌霜俯下腰去低声道:“殿下行踪如河?”招度罗附耳过去细声道:“各地分舵来报有人说她身在九江有人却说她出现在山东没人说得准。”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金凌霜取过纸笔匆匆写了几字跟着火漆封印反手便交给了招度罗。众人久在客栈眼见四当家如此慎重想来是要与北京联系宫毗罗大喜道。“四当家您要搬救兵么?”金凌霜淡淡地道:“信文一来一往少说要二十个时辰这当口我能向谁讨救兵?”

    诸人心下一寒全都没气了。珊底罗喘道:“四当家究竟谁来了啊?”金凌霜将砖块拿了起来淡淡地道:“放心这不是火贪一刀而是排名第二的那柄刀。”众人纳闷道:“第二?”

    金凌霜叹道:“刀中之皇托帕金玉。上月大掌柜飞鸽传书通令各地分舵迎接一位大人物咱们也许是遇上这帮人了。”听得来人身分如此众人反而更加忌惮。想起一个魔头便能要掉自己的小命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大人物”过来觊觎神物一时内心无不颤。

    为国捐躯是死犯上杀人也是死宫毗罗号称晴天遮伞自是不愿坐以待毙颤声便道:“四当家强敌纷至这……咱们……咱们还有援军么?”

    军心动摇金凌霜却无意多加解释只撇眼众人反问道:“你们在怕什么?”众人嚅嚅啮啮一个个把头低了下去无言以对。金凌霜又道:“我问你们吧设若要与文杨武秦单打独斗你们选谁当对手?”怒王凶狠恐怖大掌柜阴险毒辣没一个好应付眼看众人缩头寒声无人能答金凌霜把手一挥淡淡地道:“七当家替他们选吧。”

    “泥梨耶啊!”背后一声怒号出但见七当家跨正马步双掌合印击出神通佛力所向之处却是那古庙砖墙。

    在四当家的注视之下一声闷响传过砖墙隐生裂痕碎声剥剥阴劲如藤蔓四下疾走须臾间整面石墙满布裂纹仿佛妖魔鬼面吓得黑衣人众一齐望后退开。

    七当家收功止力缓缓舒出一口长气。但见他双臂交叉右臂在上双掌各以拇指轻压小指甲余指各呈三钴形此即佛门密法之一军奈利明王大手印。场中高手如云或能额碎青石或能空手断剑但如此凌厉的阴劲却是生平所仅见。

    黑衣诸人内心惧怕竟然忘了喝采。宫毗**笑道:“四当家这……这就是泥梨耶?”

    金凌霜淡淡地道:“没错。十八地狱经一层一招大手印。”他撇了七当家一眼!问道:“地狱共分十八层老七下到第几层了?”七当家大声答话:“我受限资质忍心有限只能下到第九层。”

    金凌霜微微“笑他拍了拍”宫毗罗“的肩头轻声道:”懂了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咱们的头儿连第十八层地狱都下去了你们选在他这一边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统朝廷三大派的人物岂同易与之辈?想到了大掌柜的手段黑衣人众自是冷汗直流只是怕归怕转念想到敌人也是这般畏惧他心里居然多了几分庆幸。

    时在午后大队人马不再多言旋即上路。六只镇墓兽腰悬绳索自将魔刀延地拖出。其余各人各有所司前导、居中、断后便也分批离去。

    主队人马走了只是金凌霜行事小心却还留了几个探子下来。庙前庙后里里外外各有探子驻地看守。大雪飘落万籁俱寂中远处小溪寒封冰冻雪花层层堆叠一寸、两寸、三寸越堆越高探子来来回回始终不肯离去。

    一柱香、两柱香、堪堪要到三柱香猛听喀啦一声碎脆厚冰破开溪水里坐起一只**的僵尸此人头戴黑罩满面冰雪身上更结了一层薄薄寒冰他用力扯下面罩仰天大口呛咳险些给溺毙了。

    整整等了两柱香时分最后一名探子方才离开。金凌霜老谋深算办事确实牢靠。

    黑衣少年手脚僵硬勉强滚出冰冻溪水他缓缓爬起身来挥动手脚驱寒。

    非常险适才古庙高手云集四当家与七当家联手夹攻加上六只镇墓兽从旁掠阵自己武功纵使再高一倍却也万难脱身。也是为此他才必须躲上一躲。

    打了一套拳法黑衣少年逐步驱出体内寒气他斜自去瞧那座古庙赫见泥墙满布裂痕仿佛一张大蜘蛛网爬满了整面庙墙。

    “泥梨耶?”黑衣少年哦了一声微微颔。他凝视破庙忽然童心大起他扬举右拳扎开马步霎时吐气扬声霹雳一声龙吟正拳已然隔空击出。

    紫光弥漫拳力刮出劲风威力所过之处地下白雪飞散竟给拳风逼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黑衣少年收拳回力淡淡说道:“少林禁传神功…”拳风撞上庙门听他哈哈大笑:“值得见识!”

    笑声大起凌厉拳风隔空扑上墙砖第一块砖受力滚落第二块随之坍塌、第三块坠地散倒、第四块、第五块……须臾间烟尘弥漫梁柱折断整座古庙竟给黑衣少年一拳击垮成了一片废墟。

    古庙年久失修先遭白衣武士撞墙而出建筑大损随后七当家神功裂砖最后再挨了黑衣少年一拳终于土崩瓦解再不复存。黑衣少年哈哈大笑他活动了筋骨又成了那只精力弥漫的虎豹。便又去寻地下的火烧痕迹预备跟踪而去。

    反覆找了半晌地下那条火痕却失了踪影黑衣少年倒也不慌不忙只从怀里取出一只油布锦囊珍而重之地打开跟着低头纳读:“真龙之子……为谋先机君当北趁扬州布置周详……谨颂顺绥……”

    “反杨十大臣善穆义勇人。”

    尔虞我诈的人间朝廷巍峨如高山怒苍翻腾如大海便连这张字条也像荒漠的海市蜃楼时时让旅人心存希望却又时时引人失足坠下流沙。

    不必相信谁此身宛如月夜孤舟想要闯过面前的汪洋大海唯有仰赖自己的拳脚。

    心念于此龙爪一个紧握功力到处已将锦囊捏为一手碎屑。

    解下面罩目望北方黝黑的面孔虽然年轻幼稚却也显得十分志气十分无畏。

    京杭运河第三站世称月城扬州。那儿有魔刀、有魔王、有白衣武士、有镇国铁卫……总之不论这场除夕围炉来了多少客人他都不会缺席。

    无息间袖中两道寒光缓缓送出赫是两柄袖剑。

    龙牙已现森锐异常。他检视袖中短剑察看腰间铁鞭待见全身兵器整齐无缺便即启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