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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苏蕙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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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苏蕙的心思

    一十九坞流民帅在田氏坞堡共聚三日,这些流民帅虽是庶族出身,但绝非粗鄙之人,都自幼经过儒学熏陶,其中几个对老庄玄学还颇有涉猎,魏晋,是一个崇尚学问、崇尚思考的时代,很少有人敢轻视饱读诗书的文士,就是武将也讲究手不释卷,豫州诸将因为谢万把他们比作劲卒而愤恨就是为此,陈操之身为掌管军事的司州司马,学通儒玄,对于兵法、地理、国事无不精通,这让诸流民帅大为钦佩,而且陈操之分析的三国形势也是深刻精细,目下鲜卑燕国虽然强大,但皇室纷争,一旦慕容恪身死,必致内乱,那时岂非北伐良机?至于苻秦,因四苻之乱消耗了国力,又与燕军厮杀数月,短期内不敢倾全国之力伐燕,而且桓豁的荆襄之众也会在汉中一带牵制氐秦军队,北府军明年定能立下彪炳史册的功绩——

    四月二十八,陈操之离开下邳前往汝南,五大坞堡还有新蔡的蔡氏、舞阳的魏氏需要拜访,而会盟于田氏坞堡的十九流民帅已经与陈操之约好,先各回坞堡招揽流民入军,六月底各率本部至长江北岸的广陵,领取粮草军械,坞堡宗主进京接受任命封赏,然后返回广陵练兵——

    戴循、郭铨与陈操之同路西行,刘建没有再随行,只让儿子刘牢之追随陈操之,四月三十日,一行人在沛郡相县的郭氏坞堡歇了一日,次日一早,陈操之与苏骐、刘牢之继续向西赶路,戴循送别陈操之后则归萧县,相县距新蔡八百里,新蔡的蔡氏坞堡在平舆的东南方,距苏家堡不过百里,陈操之一行准备先到苏家堡,稍事整顿,再赴新蔡——

    归家在即,苏骐分外快活,对陈操之道:“陈使君,我苏家堡年前便开始招揽河南流民,都是三十五岁以下的壮汉,都是能舞枪弄棒的,今已聚起六、七百人,加上我苏家堡的八百私兵,可得一千五百军士。”

    陈操之道:“苏家堡的八百私兵有一大半是半耕半兵,北伐之前,燕国未灭,坞堡照样需要私兵防卫和精壮劳力耕作,兵贵精不贵多,苏军曹从贵堡私兵中选四百人、加上六百流民组成一支千人队即可。”

    苏骐连声称是,他相信陈操之的能力,桓熙名义上是司州刺史、北府军统帅,但以桓熙的气度和能力,显然不能胜任,陈操之将是北府军实际上的掌权者,这从田洛、戴循等人对陈操之的推崇可知,徐州和淮上十九坞大约可聚起三万劲卒,这三万劲卒绝对是北府军的主力,因为其宗主与陈操之的良好关系以及陈操之的个人能力,陈操之是可以深刻影响这支军队的,待北伐建功,陈操之擢升雄镇一方的刺史是完全有可能的,他苏骐是陈操之的心腹,到时凭借军功成为一郡之长吏也完全可以期待,始平苏氏是庶族,在两淮势力也是平平,若无上位者提携是很难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所以陈操之是苏骐一心要追随攀附的人,二月初他离开苏家堡下京口,就对父亲苏道质说起要将妹妹苏蕙嫁给陈操之为妾,因为陈操之与陆、谢二女的婚姻已成,纳妾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世家大族的嫡子为求子嗣兴旺都是广蓄姬妾,如荀奉倩那样的情痴是绝无仅有的,而且即便是荀奉倩,也是迷恋其妻曹氏的美貌而不愿另娶而已,荀奉倩有名言:“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苏蕙貌美,且才华横溢,苏骐不信陈操之有何理由能拒绝,当然,这需要他母亲邹氏和妹子苏蕙答允,父亲苏道质此时想必已经说服了母亲和妹子了吧?

    这年的端午就在行旅中渡过,五月十二,陈操之一行四十余人抵达平舆县,先一日,苏骐派一名私兵持他书信快马赶回苏家堡,说明陈操之即将抵达、并询问父亲苏道质是否已说服母亲和妹子?

    ……

    苏家堡的郎主苏道质的爱女苏蕙今年十五岁,已到了婚嫁的年龄,苏蕙才貌在两淮闻名,回文诗和织绵乃是双绝,西至荆州襄阳、东起合肥淮北,诸坞子弟皆慕苏氏女之名,前来求婚者是月月不绝,苏道质都一一婉拒,五月初,新蔡县的蔡氏宗主蔡丰遣人为其子说媒,蔡氏是汝南最大的坞堡宗主,实力远在苏家堡之上,而且蔡氏原是陈留士族,其先祖是大名鼎鼎的蔡邕,到了蔡丰祖父蔡豹一辈,因中原战乱,遂举族从陈留南迁五百里至新蔡筑堡而居,当时是淮上屈指可数的大宗部,晋廷任命蔡豹为徐州刺史、建威将军,但是在与后赵石勒部将徐翕的交战中蔡豹贻误战机大败,解赴建康论罪被斩,尸于市三日,蔡氏由此一蹶不振,家族再无人出仕,蔡豹在淮上内抚将士、外怀诸众,声誉颇佳,众闻其死,多悼惜之,蔡氏宗部怨恨晋廷寡恩,虽未叛于后赵和鲜卑,但从此不奉晋廷诏命,对汝南郡的长吏也是敬而远之、不相往来,今蔡丰为其子向苏氏求婚,算得是屈尊下就了,蔡氏联姻现在是高不成低不就,闻得苏道质之女貌美有才,又且贤惠,所以请人上门求婚——

    苏道质一直未与老妻邹氏说起要把若兰许给陈操之为妾的事,老妻视若兰如珍宝,只怕不肯让爱女委屈为妾,苏道质想觅个好时机与老妻商量此事,没想到大族蔡氏登门提亲了,邹氏一听是陈留蔡氏,大为意动,见夫君皱着眉头,似乎不甚满意,便道:“蔡氏是大族,祖上曾任尚书、太守,近年虽然衰微了一些,但与我苏氏相比门第是只高不低,若兰能嫁入这样的家族也是不错,夫君还有何顾虑?”

    苏道质踌躇了一下,终于开口道:“阿娥,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去年那位陈使君你是见过的,阿娥以为此人品貌如何?”

    邹氏说道:“那陈使君当然是人中龙凤,江左第一美男子嘛,骐儿不是说陆氏、谢氏的女郎都要嫁他吗,太后都赐婚了——咦,夫君说起陈使君做什么,他与我若兰儿的婚事何干?”

    苏道质只好直言道:“骐儿极力赞成让若兰做陈使君之妾,陈使君前程——”

    话没说完,邹氏就恼怒地嚷了起来:“不行,绝不行,让若兰做妾,任谁都不行!”

    苏道质劝道:“我苏氏是庶族,那陈使君现在虽只是次等士族,但久后必成一等门阀,我苏氏能与其联姻,绝不至于辱没了门庭。”

    邹氏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夫君你是不知道做妾的苦处,那是忍气吞声、看人眼色、日子难熬啊,就是生的子女也必那正妻嫡出的低一等,我若兰儿才情高、心气傲,自幼也是和世家大族女郎一般娇生惯养的,如何受得了那种委屈!”

    苏道质辩不过老妻,说道:“那也要看是什么人家,为妻不见得就赏心惬意,为妾也不见得就日子难过,也有专宠妾的。”

    苏道质也有两个小妾,邹氏一听更恼了,问道:“你要专宠那两个老婢?”

    苏道质赶紧道:“说的什么话,东拉西扯的,现在是商量女儿的婚事。”

    邹氏负气道:“你舍得让若兰做妾,那你和若兰说去,反正我这个做娘亲的是无颜在女儿面前提起这样的事。”

    苏道质摇头道:“妇人之见,目光如豆,待我自与若兰说去。”

    邹氏恼道:“你去说,现在就去。”

    苏道质道:“若兰儿若肯,那你如何说?”

    邹氏料想女儿决不肯,说道:“若兰愿为他人妾,那是她命该如此,但做父母的决不能逼她。”

    苏道质道:“我岂会逼她,总要她自己心甘情愿才是。”说罢,便出门往内院而去。

    邹氏独自生了一会闷气,想了想,还是要跟去监视着,莫让夫君用振兴家族这样的大义来压迫女儿——

    苏道质来到女儿苏蕙居住的院落,嗅到一种兰蕙和艾叶的混杂的清香,嗯,今日是五月初四,明日便是端午佳节,这是准备辟邪祛病的香草呢——

    苏道质步入院中,前院悄然无人,唯闻后院笑语,此时是午后申时,想必若兰和诸婢都在后院紫藤花棚下织锦绣各香囊,苏道质绕过土木小楼,在一株桃树下立定,他看到后院紫藤花架下铺一张莞席,摆放着几只做女红的箩箧,女儿苏蕙穿杏黄衫子、系丹碧纱纹裙,跪坐在莞席上,正在织锦,边上三个小婢一边小声说笑,一边在绣香囊——

    苏蕙穿针引线,手势优美,不似织锦,似在手挥五弦,有时停下手,仔细端详着面前用竹框绷起的一块织锦,片刻后又运针如飞,神情专注可爱——

    苏道质看着恬静美丽的爱女,觉得老妻说得不错,这样的女儿岂忍作他人妾,陆、谢二族何等的强势,女儿做陈氏妾处处低人一等,这样过一辈子让他这做父母的于心何忍,罢了,就允了那蔡氏求婚吧。

    苏道质心意已决,转身出院,却没有听到女儿与小婢青葫的对话——

    青葫道:“小娘子织这回文诗,又没有人解得,何苦来哉!”

    苏蕙脱口道:“有一人解得——”闭嘴已然不及,赶紧乱语道:“回文诗只是自娱,何须他人解得,你三人香囊织得如何了,让我看看。”

    青葫与另两个小婢皆懵懂,未悟苏惠偶露的心意,便都叽叽喳喳品评起各自的香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