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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山雨欲来 第二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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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上次李弘力主招抚黄巾军一样,这次李弘的重开盐铁之策也在京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在屯田需要持续投入巨大钱财和国家动乱财政枯竭的情况下,这个波澜掀动的就有点适逢其时而又惊心动魄了。

    这是远在并州的李弘所根本想象不到的。

    朝廷内外,朝野上下,都陷入了无休止的激烈争论之中。内廷的尚书台和中官们在争论,外廷的三公府、大将军府和王侯权贵、各级官僚在争论,京中的名士大儒、太学的士子们、门阀世族的家主、豪富商贾也在争论。

    最早争论的不过是朝廷能不能重开盐铁,但后来就争论到了大汉国的财政政策,治国政策,后来演化为学术之争,儒学和黄老之学以及其他流派之争,整个洛阳都沉浸在了通宵达旦的论辩和清谈之中,人人神情激奋,个个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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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盐铁和土地一样,是国家财政的两大支柱,尤其盐铁之利远远大于农耕之利,更加凸现其对国家的重要性。盐铁官府专卖,如果控制得当,的确可以收益颇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流通不畅和贪污腐败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下,盐铁之利就会巨减。这就和土地兼并造成农耕赋税锐减的道理是一样的。尤其本朝实行的是重农抑商的国策,商人地位低贱,商人们为了摆脱困境,纷纷买官买爵,脱离贱籍,官和商已经没有明确的界限了。官和商既然合为一体,盐铁又是暴利的行业,加上朝廷腐败,盐铁之利自然流向了私库,国家的财政自然也就枯竭了。

    在这种情况下,重开盐铁,私商介入经营,在理论上的确可以迅速让大汉国的财政得到恢复,因为私商介入经营,一来打破了官府对盐铁的垄断,无论是价格还是产量、质量,都会随着百姓的需要而灵活波动,受益的不仅仅是商人,更多的是天子和皇室、国家和百姓;二来可以有效遏制盐铁行业的腐败,打击官商勾结,减少少府和大司农府的损失。本朝建国初期,私商介入盐铁经营,曾经为国家复苏和繁荣作出了很大贡献。

    但问题是,商贾介入盐铁经营,立即就会形成富商巨贾,他们和大量兼并土地的门阀豪强一样,对国家的破坏和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商人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角色,其流动性及惯常的精明,对于本朝所追求的淳厚朴直的民风而言,极具破坏性,另外,商贾中不乏杰出人士,他们往往倚仗雄厚的经济实力,形成一股影响国家政策的庞大势力。

    历史上,这种人非常多。孔子的学生子贡是个巨商,他一出门,车队成列,车中所载的都是黄金玉帛,派头大得很,当时他来往于各国之间,与各国君王们分庭抗礼。还有秦国的巴寡妇巴清。她是巴蜀人,开矿起家,在当时富甲天下,秦王政为了跟这个巴寡妇见面,商谈营商富国之事,特别开辟了一条驰道,把她从巴蜀请来对坐而谈。至于名震千古的吕不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从营商开始直到执掌秦国政事十几年,是以商贾之力影响国政的典型了。

    卧榻之测,岂容他人酣睡。作为国家集权的代表,历代君王们自然不能容忍在社会中挺立起一支能分化其权力的力量。于是,自秦开始,历代君王们便开始运用各种手段打击能分化其权力的其他社会力量,商贾首当其冲。

    商贾势力在春秋战国时期,由于列国纷战,各国诸侯急于寻找社会力量以壮大自身,所以当时的商贾势力得到了生存和发展。但自大秦统一六国之后,始皇帝和他的臣僚们注意到了商贾势力所带给国家的影响和威胁,于是,始皇帝逐步采取了打击政策。其打击手段主要有两手,一是在国家政策上将诸多商品收归官营,以断绝商人牟利的根源。其次,就是利用各种学术理论和社会教育打击戕害商人,在百姓中形成一种以商为贱的风气。在这双重打压之下,商人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艰难,势力迅速萎缩,再难形成一股独立于官僚控制之外,能对生活产生较大影响的社会势力了。

    君主在打击商贾势力的同时,为了平息士族阶层和百姓们的怨恨,同时也充分认识到重农之策的优点,重农抑商之策便应运而生。

    “因为盐铁本身的暴利特性,一旦放开经营,势必迅速产生商贾势力,那么,这重农抑商之策岂不要被彻底推翻?本朝当初之所以采取重农抑商之策,是因为土地兼并已经严重危害了国家的稳定,但现在土地兼并也已经严重危害了社稷,此时突然改变祖制,推翻重农抑商之策是不是更加加速国家的衰败?”反对放开盐铁的王侯权贵、门阀世族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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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重农抑商之策的由来。

    重农抑商政策产生于战国时代,最早由李悝在魏国的改革内容中有所体现,随后商鞅在秦国的变法中将重农抑商政策第一次明确提出,并以此作为大力推行农战方针的基本内容付诸实施,到了本朝武皇帝时期,重农抑商政策再度实施并得以逐渐完备,至今已有三百多年。

    秦统一六国后,随即统一了度量衡、货币和文字,建立了四通八达的驰道和直道,修建了灵渠,发展了漕运,为全国范围的物资运输和交换奠定了制度和物质基础。当然,秦始皇时候,国家刚历百余年的战乱,一切都很落后,商业更不发达。但是,自本朝高祖平定天下之后,大秦国所奠定的制度和物质基础得到了充分而有效的利用,货殖商贸迅速发展起来。

    本朝吸取了大秦国灭亡的教训,轻敛薄赋,只收十五税一的田租。在对待商贸的态度上,也采取放任无为,不抑兼并的自有之政策,结果,商贸活动非常活跃,产生了很多的富商巨贾。然而,这些富商巨贾们迅速把钱变成了土地,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数人手里,当时富者田连阡陌,而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贾豪强们避税能力强,国家税收随之进一步减少,迫使当时的大臣晁错提出了“纳粟拜爵”之策以缓解危机。到了武皇帝时期,为了筹钱征伐,开始卖官卖爵,有钱人都有了爵位,看上去已经不是商人了,但本朝的国库却空了,不得已,武皇帝只好下令对富豪征收重税,以重拳打击商贾。如果富人们隐瞒税收,一经告发,则财产一半给告发者,另一半收归国库。一时间,“杨可告缗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遇害”。

    本朝初期的放任自由,农工商并重的经济政策,虽然帮助国家迅速恢复了元气,走向了繁荣富强,但后期商贾势力的过度膨胀和大量兼并土地却严重威胁了国家的稳定和安全。富豪们大量兼并土地,造成了大量农民生活贫困、流离失所。民为国家之本,民本一动,国家的统治根基也随之动摇。

    本朝自武皇帝开始,意识到了商贾具有积聚社会财富和危机国家稳定的强大力量,所以他立即采取了杀商政策,重农抑商,平衡商人和农夫的利益。从此,历任君王都将重农抑商作为国家的基本国策忠实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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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持者认为,抑商重农之策在打击富商巨贾的过程中,虽然赢得了士族的支持,得到了民心,但过分打击商贸活动,却最终伤害了耕地的百姓,伤害了国家,危及了社稷。

    本朝四百多年来开荒十五亿亩,黄河两岸,中原地区,几乎已经看不到森林,但国家为何还这么穷?

    本朝人口最多的年代曾经达到五千六百多万,本朝近百年来的军资开支累积达到五百多亿,这么多人吃饭,这么多赋税要交,从哪里来?土地。

    国家庞大的财政支出是本朝的土地和百姓所无法支撑而又不得不支撑的。本朝的百姓在“重农”的国策之下,承担着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数倍乃至数十倍的沉重负担,苦不堪言。但本朝的“抑商”结果是什么?由于货殖本身的特殊性和必要性,由于盐铁等商贸事实上的存在,在表面“抑商”的背后,却是官商不分,官商勾结,牟利害民。

    表面的重农和实际的重商,这就是本朝土地兼并屡禁不绝,国库枯竭,社稷危机的根本原因,这就是本朝重农抑商之策的最终结果。

    上至天子,下至士子,由于重重原因,明知道“商”之不可抑,却不得不抑,明知道“农”之必须重,却难得其重。本朝的农、商在王侯权贵、门阀官僚的过分介入下,已经长期处于岌岌可危的生存状态,如果再不力图变革,本朝的社稷必将有倾覆的一天。

    “如今国家危难,民生凋敝,只有再次启用本朝初期自由开放,依法治国之策,以图重振社稷。”支持者毫不让步,高声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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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支持者的这一说服,却触动了大汉国最为敏感的区域,那就是儒家学说和黄老学说的争论?以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的争论?

    朝廷的争论突然之间延伸到了太学,延伸到了名士大儒,延伸到了学术的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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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学说在本朝占据主导地位,它的学说直接影响和决定了重农抑商政策的实施和推行。

    儒家学说倡导君权天授,由此引申出“大一统”的集权统治。大一统的集权统治需要一种与之配套的经济政策,而重农抑商之策正是以其能打击富商豪强获得民心,稳定人口、易于管理等诸多优点,顺理成章的成为国家首选。

    推行重农抑商之策需要一个完善的文官体系,这一点儒家学说也帮助君主做到了。

    秦一统六国之后,将郡县制推广全国。本朝从秦制。郡县制的设立为国家权能的实施减少了掣肘的力量,也为本朝理清了一条上下交流的渠道,本朝官僚体系的触角也随之遍布全国各地。本朝的官僚以“士大夫”为主体,“士大夫”的身份具有“儒生”与“官吏”的二重特性。这种二重性既使得“士大夫”在推行国家政策时具有积极的主动性,同时又因其身份中“儒生”的特征,从而使得“士大夫”的官僚体系具有了部分的亲和力。这种亲和力使得在民间营造“重农”风气成为可能。

    本朝的官僚体系几经反复、几经磨合,终于形成了阳儒阴法的士大夫官僚体系,“礼治”与“法治”、儒生与文吏的结合日趋完美。

    由于士大夫的官僚身份,他们成为统治者的一份子,参与了特权的分割。这种特权的实际收益使得士大夫们和君主的利益紧密相连,他们因此成了“重农抑商”政策的真正参与制订者和推行实施者。士大夫们清醒地认识到商贸的过分发展,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商贾势力的复苏,这对他们的地位和权势有着巨大的威胁,这一点是以承担天下道义之大任的士子儒生们所不能接受的。

    另外,儒生在成为官员之后,并没有完全失去对自身真正身份的认识及社会道义的担当。儒家学说里的“富民”、“教民”便成为儒生的社会责任与道义担当。在“富民”的问题上,儒家的主张是“藏富于民”。这种藏富于民的主张与国家的“重农”之策在名义上取得了一致,这也是他们积极主张重农抑商的原因之一。

    所以,以儒家学说为根本的官僚们成了反对变革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但反对农工商并重,更反对盐铁放开。

    名士大儒和部分持反对意见的士族官僚们聚集在一起,以上奏,劝谏,论辩,组织太学学士到北宫请愿等形势,向天子和朝廷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反对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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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被吓住了,急忙跑到后宫玩毛驴拉车去了,他不管了,一连十几天都不敢上朝。

    太尉崔烈发飙了。他和一帮支持盐铁放开,力图变革的官僚们无论在尚书台,在朝议,在三府议事,在太学,还是在官僚商贾的论辩会上,面对气势汹汹的反对浪潮,义无反顾,声嘶力竭,扯开嗓子就吼上了。

    尚书台各级官员由于分歧太大,意见不能统一,迟迟没有拿出最后议定的文书。太尉府各级掾史在崔烈的说服下,基本上同意了并州盐铁的放开,但司徒府,司空府都持反对意见,导致尚书台和三府议事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不欢而散。

    按照大汉律,诏告全国的政令首先需要征得三公府的同意,盖上三公的金印后,交天子认可,然后才能盖上主玺。此事如果一拖再拖,对并州屯田极其不利。

    盐铁官卖和重农抑商之策是紧密相联的,李弘虽然在奏章中有意识的回避了这个问题,但事情一到朝堂上,什么都清楚了,瞒是瞒不过去的。重农抑商之策不仅仅关系到本朝士、农、工、商四大阶层的秩序问题,更重要的是,它直接关系到哪个阶层和国家争夺财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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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听说太后要见自己,这才出了后宫。

    去永乐宫的路上,天子问蹇硕,最近洛阳可有什么新鲜事?蹇硕说,官僚名士大儒们还是天天聚在一起争论,太学学士门还是隔三差五跑到北宫门外示威请愿,另外就是下个月太后要做寿了,宫内宫外的人都在忙着给太后送礼,其他的,就没什么事了。

    “太尉大人最近如何?身体还好吗?”

    蹇硕失声而笑。

    “你笑什么?”天子笑嘻嘻地问道,“他是不是被别人骂惨了?这个老头,总是找人骂。上次他说要放弃边郡,结果朝野上下的人都要杀他,这次又说什么要重开盐铁,结果朝野上下的人不止要杀他,还要把他的祖坟刨了。何苦?”

    “陛下,这次他被人打了?”蹇硕笑道。

    “谁?这还了得,竟然敢打三公重臣?朕要杀了他九族。”

    “是大长秋赵忠赵侯爷。”

    天子一愣,不说话了。

    “那天大臣们在尚书台议事,太尉大人和赵侯爷吵了起来,赵侯爷骂他是讨饭的,靠一个女人才做了三公,太尉大人大概气疯了,顺手拿起竹简就把赵侯爷的头打破了。赵侯爷大怒,抓住太尉大人的胡子就打了他一拳,把太尉大人眼睛打肿了。”

    天子大笑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

    “下午,太尉大人到太学论辩,和太学的博士诸生们吵了起来,现场大乱,太学的学士们趁机泼了太尉大人一头墨水,还围住太尉大人不让他走。到了晚上,太尉大人才被卫尉刘大人带兵救了出来。”

    天子一边大笑,一边连连摇头。

    “弹劾李弘的奏章最近多不多?”

    “陛下,最近公车令天天用几部马车往尚书台送奏章,其中大部分都是弹劾行镇北将军李大人的。皇甫大人现在也不看了,直接命人把弹劾奏章丢在尚书房外面。”

    “尚书台对李爱卿的奏议可曾议定?”

    “皇甫大人和卢大人的意见都相左,更不要说下面的侍郎、掾史了,估计很难啊。”蹇硕担忧地说道,“李大人这次马蜂窝捅大了。”

    天子大笑,说道:“捅得好。他每次捅马蜂窝,就有大批的人给朕送礼,太好了。这次正好太后做寿,估计太后收的礼也比历年都要多。”

    “陛下,那这事如何收场?”

    “给他们去吵,管许多事干什么?朕躲着不上朝,时间长了,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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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永乐宫,天子照例给小董侯和公主一人一件小礼物,父子三人说笑了一会,一起去见太后。

    太后收了许多礼物,心情非常好。她找天子来,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朝野上下争论不休的重开盐铁一事怎么处理。

    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肯定是首受人之托来说情的。果然,太后明确向天子表示自己持反对意见,祖宗用了几百年的制度怎么能改呢?天子连连点头,不改,不改,绝对不改。

    回到后宫,正好看见大长秋赵忠。赵忠是来告状的,脸上的伤口还肿着呢。

    天子调笑了他几句,说道,你没事去惹太尉大人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算了算了,回家歇几天,不要来伺候朕了。

    赵忠诅咒了崔烈几句,随即奏道:“陛下,崔烈和李弘都没安好心,他们合起伙来骗陛下,是想抢陛下的钱啦。”

    “那爱卿是什么意思?”

    “陛下,盐铁放开之后,这钱大部分进了少府,还有一小部分变成商税进了大司农府,但陛下却一个钱的进帐都没有。这几年少府贴补大司农贴的少吗?上次陛下要回冀州河间国祭祖,叫他大司农出点钱,他出了吗?这些人坏透了,嘴里说的好听,少府的钱都是陛下钱,但其实呢?其实他们想尽办法都要逼着陛下把少府的钱变成大司农府的钱,所以,陛下千万不要答应他们。还是象现在这样好,各地盐铁官合在一起,一年至少要给陛下的万金堂进贡四五十亿钱,这才是陛下自己的钱。”

    “对,对。”天子笑道,“朕心里明白。你告诉各地盐铁官,今年给朕的上贡翻一倍,否则……”

    “陛下,现在战乱多,盐铁之利很薄的。”赵忠苦笑着说道。

    “是吗?”天子嘿嘿一笑,拿出李弘的密奏递给他,“爱卿自己看看,你们到底谁在骗朕啦?”

    赵忠粗略一看,立即生气地说道:“这些人太不象话了。陛下,该杀的要杀,不能手软。”

    天子瞪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赵忠眼珠子转了两下,心里生气啊。你李弘的手也太长了,竟敢管到内廷来了,哼……

    “陛下,现今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噢,你说说,什么机会?”天子高兴地问道。

    “陛下,如今关中关东运往并州的货物连日不绝,那些商贾都发了大财了。陛下,他们走的可都是陛下的驰道,陛下的汾河啊,路坏了,陛下要出钱修,河道淤积了,陛下要出钱疏通,凭什么啊?臣认为,陛下应该下旨,派人去河东水陆两道收取漕运费用。”

    天子一听,对呀,朝廷在并州屯田,为了筹措屯田的钱,如今都吵翻天了,但那些商贾大户呢?不但不为朝廷屯田募捐出力,反而从中牟取暴利。

    “好,爱卿的提议太好了,爱卿真是我大汉国的中流砥柱啊。”天子兴奋地拍着赵忠胖胖的大肚子,连连称赞。

    “爱卿,那你说,派谁去河东好啊?”

    赵忠暗自冷笑,哼,李弘,你撂石头打天去吧。

    “臣认为,这事要派个内廷的人去,免得陛下的钱又被人暗中截留,中饱私囊了。”赵忠笑眯眯地说道,“陛下,中常侍夏恽如何?”

    天子刚要点头,蓦然想起夏恽的儿子不是被李弘杀死的吗?这要是派夏恽去河东,两人闹起来,岂不麻烦。

    天子随即摇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爱卿,你难道忘记了,夏爱卿和李爱卿是有杀子之仇的。”

    “陛下,夏恽是去河东收钱,又不是去并州收钱,两人见不到面的。”赵忠笑道,“河东太守韩婴是夏恽的故吏,有他帮忙,事情要好办多了。另外,陛下可以让夏恽在河东多设几道收钱的关卡,这样,陛下的收入不就更多了。”

    天子仔细想想,很有道理。

    “好,好,你立即去办。”天子催促道,“告诉夏恽,连夜动身去河内,早到一天,就多收一天的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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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最近一段时间天天接到尚书台皇甫嵩的书信。皇甫嵩坚定地支持重开盐铁之议,但他在尚书台遇到的阻力太大了,卢植,蹇硕等一帮大臣的坚决反对让他一筹莫展。他通过书信把洛阳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李弘,信中明显就有鼓动他先行在并州放开盐铁,以筹措屯田钱财的倾向。李弘焦虑不安。没有天子和朝廷的旨意,他这么做终究是违法的,而且,并州的盐铁之利也无法支持并州的屯田所需。他还需要更多的钱。

    这时,并州的屯田出现了危机。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地。

    张白骑的典农都尉府和赵岐的护田校尉府在各地县衙的配合下,军屯和民屯的丈量土地,分配土地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流民实在太多,甚至黑山的部分流民闻讯后也翻越太行山赶到了上党郡。

    太原和上党两地的屯田兵数量巨大,达到了三十五万人,相当于三分之一的流民了。他们占据了大量的土地,严重制约了民屯的进度。

    赵岐找到了李弘,要求他和张燕、杨凤商量,要么立即缩减屯田兵人数,要么立即征调一部分屯田兵到其他郡县垦地屯田。

    缩减屯田兵人数,当然不可能,这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但征调部分屯田兵到雁门和西河一带垦地屯田,军屯的完成时间就会严重滞后,而投入军屯的钱财也会成倍增加,另外,军屯所产出的粮食对整个北疆大军来说,太重要了。李弘急需粮食,他的要求是军屯明年就要见成效,就要有粮食供应大军。

    李弘立即召集赵岐、张燕、杨凤、张白骑、左彦等人商量。

    赵岐摊开地图,指着河东的汾河下游区域说,这里有三四十万亩荒地,是本朝初期屯田时候开发的。大人想军屯立即见效,就要有现成的田地,而这里正合适。

    李弘问张燕和杨凤,“两位大人认为行不行?”

    两人犹豫不决。李弘说道:“不行也的行,没有商量的余地。解决流民的问题要摆在第一位,其他的事情都要给民屯让路。”

    “两位大人谁率部去河东屯田?”

    张燕和杨凤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栖之兄去吧。飞燕兄的名气太大,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李弘望着杨凤道,“栖之兄认为如何?”

    杨凤心想这里就你官大,还有谁敢说不啊。随即点头答应了。

    李弘立即派行镇北将军府司马李玮连夜上京面奏陛下,要求把河东汾河下游的荒地调全部拨给并州典农都尉部,由黑山校尉杨凤率二十万屯田兵到河东实行军屯。

    “仲渊,你到洛阳一定要办成三件事。”李弘交待道,“第一,河东屯田的事,这事最急,要快。第二,并州盐铁放开经营的事,这事最难,要想点办法。第三,筱岚的事。你对朱俊大人说,人是我抢的,媒是老大人做的,希望他能答应这桩婚事。你回来后,我们给你办喜事。”

    李玮为难地说道:“大人,这是私事,而且这事要是让司徒大人知道了……”

    “不就是那个麻子问题吗?”李弘冷笑道,“这次,令明和何风带着一百黑豹义从随你去洛阳。何风熟悉洛阳的一切,对你有帮助。如果朱俊大人不给你好脸,你叫令明把那个麻子砍了。”

    李玮目瞪口呆。

    他感觉李弘最近的性情变得越来越烦躁,越来越暴戾,李弘做事之前喜欢和部下商量的习惯也在不知不觉间被独断专横代替了。李弘背上的压力太重了,平叛的压力,屯田的压力,流民的压力,还有来自朝廷的压力,他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大人,你……”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李弘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还扛得住,有老大人在,我出不了大错,你放心去吧。但冬天来临之前,你一定要把盐铁的事办妥,否则,我们就有麻烦了,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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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的争论还在如火如荼。

    大将军何进最近很低调。他既不发表对盐铁之论的意见,也不参加各类论辩,朝议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充当争论双方的和事佬。

    这天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府上,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破口大骂。他骂崔烈和李弘,没事找事,把个洛阳搞得乌烟瘴气,大家什么国事也不处理,整天就是吵嘴,没完没了的争来争去,他都快烦死了。盐铁业是他赚钱的最大途径,盐铁放开了,他吃什么喝什么?

    何颙和袁绍先后走进书房,面带喜色。

    “李弘答应了。”何颙捻须笑道,“镇北将军府的司马李玮这两天就要回京,同行的是庞德和何风。”

    何进面色一变,惊喜地问道:“他答应了?”

    “何风一到,我们就清楚了。”袁绍笑道,“李弘先是让麴义的铁骑滞留河东,接着又让何风回京,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何进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相信他?”

    “大将军,你想想李弘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已经骑到屯田这头老虎背上了,他下得来吗?”何颙笑道,“老大人真有本事,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真的在并州屯田,我算服了他。事成之后,我们要谢谢他,没有他把李弘逼到如今这步绝境,我们还真没有把握。”

    何进看看两人,问道:“对盐铁的事,你们怎么看?”

    何颙和袁绍不约而同地说道:“当然是放开好。”

    何进脸显不满之色。

    “大将军,盐铁放开,农商并重,从长远来说,对大汉国,对大将军,都有百利而无一害。民富则国强,国强,大将军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嘛,将来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没有钱?”何颙笑道,“只要顺利铲除奸阉,即使是当今陛下,他也要倚仗大将军嘛。”

    何进犹豫了半天,说道:“我不喜欢李弘,越来越不喜欢他。”

    “要想除掉李弘,办法太多了。”袁绍笑道,“大将军何必急在这一时。现在,我们还是要帮帮他,互利互惠嘛。何况,屯田成功了,大皇子的江山不就更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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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里快骑飞一般冲进洛阳城。

    荆州长沙郡区星聚众造反,攻城拔寨,势不可挡。

    匈奴屠各族造反,其首领虎王白马铜率众南下,和护匈奴中郎将鲜于辅在虎泽对峙。

    西河白波黄巾被校尉阎柔率众击败,其残部由首领郭太率领,已经越过吕梁山,往河东杀来。

    张纯叛军击败刘虞后,已经逼近邯郸,而冀州牧杨奇却在这个时候被白绕击败,两支叛军会合在即。

    洛阳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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