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嫁娇女 > 第71章

第71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71章

    温幼蓉一直没听到答案,扭头看她,已经睡着了,不知是累得睡着,还是必须睡着。

    她笑了笑,帮她掖好被子,起身下床。

    月色如钩,温幼蓉站在院中,仰头看着自黑云后浮出的明色,忽然想到两年前从古刹废墟中被救出的场景。

    也是像这样,一缕柔光,破开暗面涌入。

    ……

    祁族的女首领,漳州镇江侯府的女侯,只有过一位侯君。

    这位侯君被她亲手处死,又将与他的女儿丢到族中旁支,一丢就是十年。

    听说,那男人生的温润如玉,俊朗无双,还有一副极好的嗓音,躺在他怀里,听他低吟浅唱,纵是终年湍急翻波的江流,也要为他破例温柔,放缓流势,涓涓而去。

    可惜他是个细作。

    十年里,她在旁支族落,像一株野草一样野蛮生长,活的恣意逍遥不知委屈,领着山部同龄的伙伴上山下河时,蓄着花白胡须的长者总会轻轻一笑,说她像足了女侯。

    父亲是个卑鄙的细作,她本该一起死的,是女侯不忍,将她丢到这旁支偏落保命,待风头过了,自会将她接回去。

    她那时就知道,女人做首领,做女侯,远比男人来的更辛苦,因为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公,而她的母亲打破陈规,做了特例。

    她立志,绝不能做一个让母亲丢脸的女儿,她要为祁族争光,为镇江侯府争光,为母亲争光。

    族人与山中遇蟒蛇袭人时,她冲在最前面,虽然受重伤,却因祸得福,被接回镇江侯府。

    她高兴的一夜没睡着,满心想着见到英雄母亲后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未曾想,母亲见她的第一眼,只有厌恶。

    她太像那个细作了。

    白嫩粉俏,无论怎么糙养,只要稍稍修养,又会水灵如初。

    还有那副嗓音,娇滴婉转,甚是讨厌。

    她也没有想到,回到母亲身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改掉令母亲不满意的恶习——玩心太重,牵绊太多;人不持重,眼无大局。

    恪姑姑烧毁她从旁支带回来的东西,既要她跟着长安请来的嬷嬷学礼义廉耻规矩礼数,亦要她跟着军中猛将学布阵排兵守据攻坚之法。

    母亲从不在她面前避讳身为女首领与女侯面对的丑恶之事,甚至会因她被这些事吓到而冷言训斥,直至她听得多了,见的多了,心中再无波澜,面上淡定自若时,方才满意。

    在历经最初的迷茫后,她开始清晰认识到,母亲希望她变得坚韧。

    身为女子,不必摒弃女子应有的姿态,但也当有不输于男儿的本领和心胸。遇事不慌,处事不惊,不被三千繁华俗世迷了眼睛,也不被人心隔肚皮的世间丑恶慑了心魂。

    想明白了,便更敬佩母亲,更渴望做个令她骄傲的女儿。

    这之后,她磨炼稚心,抛开牵绊,藏起情绪,不形喜怒,变化有目共睹,唯有面对母亲时,眼底蓄着灼热的期待与雀跃。

    可是,即便恪姑姑都对她不再如从前那般严厉,甚至有了为奴的恭敬,母亲依旧没有给过她任何回应。

    直至及笄生辰,厉山西边族落引战,母亲派她去迎战。

    走之前,她忽然很想跟母亲提一个条件——若是她打了胜仗,加上生辰,她想带母亲去她长大的地方耍玩一天,跟她讲以前发生的趣事。

    然撞上那双冷厉的凤眼,到了嘴边的条件又变了——若是她打了胜仗,也过了及笄,她想让母亲奖励她一支水部精锐,她已对山部很熟悉,但与水部尚缺一些磨合。

    母亲答应了,她欣然迎战。

    结果她不仅输了,还差点丢了小命。

    被压废墟之下,在昏厥与清醒中循环往复,她咬着牙熬过来。

    她想,母亲当年将她保住,不是为了让她在这样的地方丧命的。

    她还想,山难发生的突然,以母亲的作风,定会紧着别人先救。所以她得撑住,给自己争取时间,也给母亲争取时间,她活着时不曾让母亲高兴过,万不能这样死了,让她伤心。

    三日之后,她被救出,伤的很重,待见到母亲时,却是来罚她的——急于求胜,贪功冒进,自食恶果。

    她努力作出的坚强模样,终是一击即溃。

    充斥药味的房里,她忽然像刚到侯府时一样茫然,带着伤跪在母亲面前,轻轻扯住她的衣角:“我只是……想让母亲以我为荣,做母亲的骄傲。”

    面前的人慢慢蹲下,伸手将衣角一点点扯走,出语如冰:“这话听着,真是叫人失望又好笑。你到底是在为谁做这一切。”

    她双手撑地,颤声道:“……为了母亲。”

    下颌被狠狠捏住,头扬起时,她见到一双冷厉的凤眼,透着凉薄的笑意:“为了母亲?为什么?”

    她哑声道:“因为我与母亲……是彼此唯一的牵绊,血浓于水,应当相互依靠。”

    手掌的力道,没有半分身为母亲的怜爱和温柔,她下颌生疼。

    “依靠?牵绊?我何时教你这些了?你在哪里学来这些东西?”

    “还是你想说,你是为了我才这样愚蠢冒进,意外来时,连自己的身份和责任都忘了?我是不是该跟你赔个不是?”

    “就因你的冲动冒进,让他们来不及撤退受伤,对得起他们对你的信任吗!今日你让我看不起,来日,你会让所有人都看不起!”

    “你知不知跟随你的山部精兵,损耗了多少精力才训练出来?又知不知道他们以一敌十,胜过长安皇帝兵马十倍!”

    “这样的精锐拨给你,你配用吗!”

    “养出你这样糊涂蠢笨的东西,是我之过;若是可以,我真希望用你一条命,换他们安然无损!”

    这话似被无限回响,震得她耳蜗闷疼,伤筋动骨,头晕目眩。

    她看着女侯,慢慢抬手将下颌的手掰开,抽出下巴,皱眉揉了揉被捏疼的地方:“原来你这么想让我死啊。那又何必救我,让我直接死在那里,岂不是更好交代?还是……以为我早该死了,不过是当着精兵悍将的面,做个慈母的样子?”

    她忽然笑了,连眸光都莹亮起来,话锋陡然一转:“可我活下来了,很气吧?”

    她轻轻捂嘴,露出惊讶的样子,自虚弱中撑出一份轻松娇俏:“方才说的话,母亲不会当真了吧?你是女侯,是我母亲没错,可你算哪门子的母亲,心里没点数吗?我怎会将你当做牵绊和依靠?”

    她浑身的剧痛,露出乖戾的笑容:“都这样了,我便坦白说吧。你不仅是祁族首领,还因赶巧完成漳州大计最后一役,得了个便宜爵位,手握山、水两部精锐;在我眼里,你这个便宜母亲,是活出尊荣的机会,是站的更高的踏板!”

    “你费尽心力,无非是要告诉我,人得为自己活着;不被无聊的情绪牵绊,便不会做出蠢笨的选择。这可不巧了吗,母女同心,不谋而合呢。要么今日杀了我,否则,他日若遇上不得已的选择,我可能会杀了你喔。”

    她一直笑着,竟引得女侯第一次认真打量她。

    仿佛她终于完成了什么神奇的蜕变,让她常年冰冷的眼神,有了一丝激赏与满意。

    “我不杀你,祁族在这,爵位在这,你尽管来。”

    那一日,她忽然明白,纵然摒弃稚心,掩藏情绪,废寝忘食的学,全力以赴的改,却都不是最重要的。

    她是为了心中重要的人变得更强,而完成这份塑造的最后一步,是要硬生生将心挖空,一件不留。

    如此,才是真正心无牵绊,进入坚硬的壳子,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才是她希望看到的女儿。

    一如她当年。

    但这些,全不是她想要的。

    ……

    伤一养就是一年半,她再没与女侯见过面,一年半后,侯府来了个俊俏的年轻人。

    恪姑姑说,是女侯养在军中的小孤儿,将女侯视为神明,如今年纪大了,准备正式收入侯府做义子。算算时间,她被丢在旁支的十年里,他已经被女侯养在身边。

    她闻得此事,连那青年一眼都没看,第二日便踏着晨曦离开漳州。

    本就一无所有的来,自该一无所有的走。

    刚到城门口,一队人马追上来。

    为首竟是那青年。

    他看着她时,眼里带着年轻气盛的敌意,拜女侯多年教导之功,她一眼就看的很明白。

    “听闻少主欲出门远行,女侯派出水部精锐一队护卫,恪姑姑同行照顾。”顿了顿,他努力沉下气,用一副劝导的口吻道:“山水二部本该镇守湍河厉山之间,如今却要随少主离开,还望少主以大局为重,莫要纵着玩心忘了归期。”

    她玩味的看着青年,觉得他这幅对女侯忠诚又崇拜的样子真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娇俏一笑,逗他:“你命令她们别跟着啊。”

    青年脸色发沉:“她们怎会听我的。”

    她挑着嘴角一笑,转身离开:“那你加把劲,争取让她们都听你的啊。”

    随着她动身,恪姑姑与水部精锐立刻跟上。

    青年羞愤带怒,忽然大喊:“你果真是个任性妄为之人,难怪女侯对你失望!”

    她半步未停,渐行渐远,一走就是半年。

    很长一段日子里,她每日都做噩梦,然后在黑暗中惊醒,但其实,她怕的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黑暗撤去后见到的母亲。

    每当梦境至此,她便拼命地想要醒来。

    哪怕彻夜无眠日日干耗,她也不欲再回梦中,让头顶的砖瓦被揭开,让梦境顺着现实继续走下去,她不想梦见那张脸。

    月亮隐入云中,温幼蓉从身上摸出一个香包握在手里。

    香包上绣着芍药花,香包里放着甘松香。

    她笑了笑,低头轻嗅。

    她已经恢复好眠,不再被噩梦搅扰,就连曾经空荡荡的心,也重新被填满。

    真想去长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