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寒门贵子 > 第七十七章 藋籊竹竿,以钓于淇

第七十七章 藋籊竹竿,以钓于淇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有雨则无法晒纸,方亢瞧的心焦,一会工夫,出去了三趟,想看看几时会雨停,可这雨偏偏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方亢的脸上始终愁云密布,徐佑坐在廊下,目光陷落在远处的烟雨缥缈,道:“晒纸没有炕道吗?”

    “炕道?”

    方亢摇摇头道:“晒纸一般用晒纸架,有立的,有卧的……”

    “是那些吗?”

    坊里的西北角放着一排排的木架,都是杨柳木从中劈成两截,约有五尺长,三寸高,中间安上托木,以托住湿纸,接受阳光曝晒。

    “对,那就是晒纸架!”

    “除此之外呢,遇到雨天怎么办,就像今日?”

    “雨天还有墙道子,郎君请看,那边的两道墙就是,内壁用白灰抹平了,顶上盖住稻草和麦秆,一来可防止曝晒过度,二来也可防雨淋湿。不过今天的雨太大,墙道子也挡不住……”

    徐佑放眼望去,两道平行的墙壁,相距九尺有余,高六尺左右,笑道:“风墙嘛,这个我知道。墙上要刷一层稀面糊,然后贴上湿纸,等风干了再揭下来,是不是?”

    方亢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郎君才真正的是大行家,我说这些实在是献丑了。”

    有纸架,有风墙,却偏偏没有炕道。徐佑搓了搓手,驱除好像要从衣服钻进骨头里的寒气,站起身,道:“风墙怕雨,那就造个不怕雨的火墙吧!”

    火墙跟风墙的外形差不多,都是用两道平行的土墙形成一个夹巷,唯一的区别是不需要那么高,上面封顶,烘干时在夹巷内里生火,然后用铜镊将湿纸摊在墙上,利用从空隙里散发的热气来烘干。

    建火墙需要三层,里面用青石板,中间夯土,外面用砖,徐佑问了严叔坚,知道在北边西陵县有烧制砖瓦的作坊,让苍处派了两个部曲,和严叔坚一道去买些空心耐火砖回来。

    国人用耐火砖的历史其实很早,著名的秦砖汉瓦,已经具有很高的耐火性,比如南阳瓦房庄遗址出土的耐火砖,耐火强度达到1463℃~1469℃之间,完全满足焙纸的需求。

    西陵县距离不远,但一来一回也得两天的时间,徐佑留下苍处看守洒金坊,带着山宗回了静苑。

    刚进院门,秋分从雨中飞奔着迎了过来,双眸泛着泪光,抓住徐佑的衣袖,咬着唇道:“小郎!”

    徐佑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将手中的雨伞遮住她的身子,道:“怎么了?不要怕,有我在,谁欺负你了?”

    秋分低垂着头,依偎在徐佑身边没有说话。冬至举着伞,提着裙裾,从走廊拐角跟着跑了出来,口中喊着秋分秋分,别淋到雨了,一抬头看到徐佑,放慢了脚步,俏皮的笑了笑,道:“小郎,可没人欺负她。是秋分天天盼着你回来,每天都要去大门口翘首望一望……”

    原来如此。

    徐佑心中浮起一丝柔情,他跟秋分自义兴之变后相依为命,流放千里,无处容身,惶惶如丧家之犬,可分开的时间从来没超过一天。这次去洒金坊住了快一个月,两人没见过面,难怪她无法自抑,眼泪止也止不住。

    “我不是好端端的吗?别哭,哭花了妆,就丑的没法子见人了!”

    “小郎!”

    秋分不依的扭了下腰,仰起头,梨花带雨,清秀之极的小脸不知何时,已有了几分淡淡的妩媚。

    徐佑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髻,刮了下鼻子,道:“我饿了,快别哭了,去做点吃的!”

    “嗯!”秋分赶紧抹去眼泪,道:“我马上去!”

    “等等,给你伞……”

    “郎君,我跟秋分同去!”山宗摸着肚子,道:“饿的等不及,先去厨下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也好,去吧!”

    山宗将伞斜斜的举在秋分头上,自己的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这点照顾女郎的风度,就算溟海盗的抄贼也是有的。冬至陪着徐佑往内进走去,低声道:“严成四天前和唐知义密会,具体说了什么无从知晓。两人密会之后,唐知义派了两个心腹出城,去向我还在打听。不过唐知义很小心,一点口风不漏,估计很难打听出来……”

    “我最近跟老姜在研制新的造纸术,故意支开严成,让他留在城中照看四宝斋的店铺,轻易不许到坊里来。这会他跟唐知义会面,无非说得此事。”

    “吃里扒外的东西!小郎,要不要把严成抓起来?”冬至冷笑道:“我保证,不出一个时辰,让他竹筒倒豆子,做过的所有坏事都交代的一干二净。”

    “先留着他,这个人我日后还有用!”徐佑沉吟一会,道:“泄密的事不用担心,这次改良的造纸术只是在细节上做了轻微的调整,早晚会流出去,就是严成不出卖咱们,等时机成熟,我也会主动把这门技艺广传同行。”

    生意的事,冬至最清楚不过,她在郭氏时,一半的精力就在处理各种各样的商业情报,听徐佑这么说,大吃了一惊,道:“传给外人?小郎,古往今来,但凡秘法皆不外传,若是这……这样做生意,怎么能赚到钱呢?”

    徐佑目光悠远而深邃,轻声道:“造纸术意义重大,早推广一日,对整个华族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至于赚钱与否,却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冬至似懂非懂,赚钱要是不重要,那又何必从事商贾之事呢?既然要做生意,商人逐利,众所周知,那也没什么丢脸的,何苦沽名钓誉,将自家的秘密技艺传授给外人?

    但不管怎样,她能够感受到徐佑宽广博大的胸怀,这有别于很多商人,也有别于很多读书人,更有别于那些为了生计奔波忙碌的庸庸世人。

    她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某种精神层面的力量,不像权势和金钱那么的*裸,却直指人心深处。

    “我都听小郎的……不过想到刘彖和唐知义也能从中发笔横财,我心里就不舒服!”

    徐佑哈哈大笑,道:“我虽然想为这个国家做点小事,可也不是视众生如一的孙冠。刘彖这样的人,不知进退,步步紧逼,现在没出手对付他已经留了情面,想从中分一杯羹?做他的春秋大梦!”

    冬至眼睛一亮,道:“我就说嘛,小郎不是迂腐之人……”

    “我回来时苍处已经做了安排,洒金坊的人不许外出,出则必须三人成行。外面的人也不许进来,送米送粮至大门而返。包括严成在内,也不能接触到最机密的部分,如此,保密个三两个月不成问题。等三个月后,赚钱的路数有很多,不再需要依靠改良的造纸术。”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三进,何濡坐在院中的小池塘边,手中持着鱼竿,穿戴着竹笠和蓑衣,悠闲的垂钓。冬至笑道:“今日一大早,天公刚落了几滴雨,何郎君就喊着要雨中垂钓,享受怡乐。左郎君执拗不过,只好亲自帮他做了竹杆,又买来笠帽蓑衣。这不,从辰时坐到未时,连午膳都是在这里用的。”

    徐佑对着冬至嘘了一声,然后蹑手蹑脚来到何濡身后,正好看到荻梗作成的浮子上下微微晃动,说明有鱼在触碰钓饵,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猛的砸了进去。

    扑通!

    鱼儿惊跑了不说,溅起的水花洒了何濡一身,他没有动怒,头也不回,叹了口气,道:“七郎何苦扰人好事?”

    以他的智计,不用回头也知道整个静苑,敢在他背后用石头砸鱼的人有且只有徐佑了。

    徐佑负手而立,打量着池塘中泛起的层层涟漪,笑道:“我今日才知其翼原来有此雅趣!”

    何濡收了竹竿,交给冬至放好,凝视着徐佑,道:“藋籊竹竿,以钓于淇。岂不尔思?远莫致之!”

    “淇水滺滺,桧楫松舟。驾言出游,以写我忧!”

    这是《诗经?卫风》里的诗句,写的是卫国一女子远嫁他乡,在淇水垂钓时不由的想起远方的亲人,何濡借此表达思念之情,徐佑回以重逢之喜。两人对视片刻,同时大笑,好一会才止住,何濡戏谑道:“七郎清减了,看来那位余氏的厨艺比不上她的美貌……”

    徐佑忍住翻个白眼的冲动,无奈道:“冬至在呢,说些甚么疯话!”

    冬至吃吃笑道:“我什么都没听见!”

    徐佑瞪了她一眼,指着何濡故作正色,道:“洒金坊里两位厨娘,一个樊氏,一个余氏,你偏偏拿余氏来说事,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要是真的有意,我可以做主,为你说了这门亲!”

    何濡顿时败下阵来,道:“我一个受了诫的和尚,说什么亲?别惹佛祖发怒,反累及七郎!”

    “哈,这时候你倒承认自己是个和尚了?”

    “不管和尚,还是道士,都讲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方便的时候,别说承认是个和尚,就算承认是个道士,我也坦然处之!”

    “说好听点,这叫随机应变,说不好听,这叫厚颜无耻!”

    何濡微微一笑,道:“是吗?七郎回来早半个时辰,顾府君从吴县来了信,于十日后在钱塘湖边举办冬日雅集,邀请七郎列席。七郎去还是不去?若是去了,位居名士之列,可又要行商贾事,岂不是和我一样,一会和尚,一会道士?”

    徐佑知道他斗嘴从来不吃亏,这会也懒得继续胡扯,眉头皱起,道:“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