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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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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明熹微,宝珊跟随李妈妈去往账房,按着陆喻舟的提示,翻到了赵氏那几笔见不得光的帐。

    与李妈妈一一核对后,宝珊放下账本薄,让人将府中管事和辰荷叫来。

    两人不明所以,管事还知道弯腰行礼,辰荷却一副装傻的模样,见到宝珊连膝都没有屈一下。而他们发现,宝珊的脚边趴着一条猎犬,想是她昨日回门从娘家带过来的。

    宝珊双肘杵在书案上,翻了一页账簿,素手轻点上面的账务,看向管事,“这笔账是你签的字,说与我听听。”

    管事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这是入秋了么,夫人想为各院媳妇选些布料,就让老奴代办了。”

    “支取了钱两,布料呢?”

    “还在定制中。”

    宝珊靠在椅背上,淡淡道:“哪家布庄,回头我让人去催一催。”

    察觉出大奶奶的攻势,管事心里泛起嘀咕,面上笑着报了门店。

    宝珊点点头,似乎认同了他的说辞,随后又问了几笔账的去处,管事都一一给予了解答。

    听起来,天衣无缝。

    宝珊又翻开一个账薄,看向辰荷:“账薄上记录,每个大丫鬟的月银有所增长,每月一两银子,可我进府后,时常听见府中克扣月银的风声,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月银都是在每月月初下发的,这一点,大奶奶应该清楚。”

    这是在暗嘲她以前做过婢女吗?宝珊笑意盈盈地看着辰荷,“我所清楚的是,母亲重用你,让你来管丫鬟们的月银,你却中饱私囊,雁过拔毛,对得起母亲的信任吗?!”

    辰荷一愣,紧接着就见宝珊扬起一摞信函,信函纷纷扬扬落在地上,每张都是辰荷的亲笔信。

    宝珊又拿出几个木匣,里面装满碎银,“这些信函和钱两是世子派人从你娘家搜集到的,你可有辩解?”

    辰荷傻了眼,忙摆手道:“奴婢没有中饱私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白纸黑字写着你的大名,你还想抵赖?”宝珊将木匣砸在辰荷脚边,厉声道,“我给你最后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是你依旧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念往日的情分。”

    毫无心理准备的辰荷已经彻底慌了,任凭管事在一旁咳嗽也冷静不下来。

    宝珊问道:“我想知道,这些事,母亲知道吗?”

    辰荷磕磕巴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宝珊笑笑,“那就是知道了,你们是共犯,还是母亲诱导你的?”

    管事动了薄怒,“大奶奶慎言,夫人是你的婆婆,凡事要讲证据,还要顾及婆媳关系!”

    “放肆!”未发一言的李妈妈瞪向管事,“你只是国公府的一个奴才,也敢对主子使脸色,是谁给你的胆子?!”

    管事和李妈妈在府中的地位几乎平齐,又仗着自己是赵氏的心腹,横行霸道惯了,听见李妈妈呵斥自己,他直接怼了回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世子爷的一条老狗罢了。”

    李妈妈哪里是软捏的柿子,掐腰就要跟他掐架。

    管事也不是好惹的,撸起袖子嚷道:“老泼妇,你来啊!”

    宝珊扣住激动的李妈妈,从多宝阁上拿出几个泛旧的账薄,甩在管事脸上,“自己看。”

    管事忍着被羞辱的愤怒,翻开账薄,瞠了一下牛眼。里面被折的页上画着长短不一的竖条,被竖条标记的账目,全是经过他手,帮赵氏做的假账。

    宝珊冷眸,“这些旧账加上我刚刚问你的新账,皆有问题,世子和我也已搜罗到相关证据,不怕你不认!但我更想知道,谁给你的恶胆?”

    这些不清不楚的账足够把他送进牢狱了,管事不傻,清楚陆喻舟的做事风格,不会顾念旧情,杀鸡必见“血”,也清楚宝珊的为人,从来不是心软的菟丝花,心机很深。

    他们夫妻联手查新账、翻旧账,无非是为了立威,以及将赵夫人踢出国公府,若自己执迷不悟,帮赵夫人承担下所有,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拉着一旁傻愣的辰荷,噗通跪在地上,管事求饶道:“大奶奶恕罪,小人也是有苦难言啊!”

    宝珊弯腰摸摸大圆的狗头,颇有几分陆喻舟审案时的影子,“那就说说有何难处。”

    另一边,赵氏头戴抹额,斜靠在榻上用玉如意敲着腿,听心腹转述完宫里的回话,稍一摆手,“退下吧。”

    等人离开,赵氏起身合上隔扇,看向榻前婢女打扮的赵薛岚,欣喜道:“你听见了,官家让你今夜入宫,我这就替你安排车夫。”

    光线黯去,赵薛岚坐在榻上,扣了扣指骨,“我不放心。”

    那日将官家和邵婉拆开时,她就料到会惹恼官家,只是没想到官家会那么绝情,让赵澈彻彻底底取代了她,使她陷入穷途。失去价值的人如同一把钝刀,既不能抵御又不能自卫,官家会留她?

    极大的可能是,引她入瓮,再将她拿下。

    赵氏有点气恼,自己托了那么多人脉冒险替她说情,她又犹豫了,“你又想见官家,又怕被抓,那你要我如何帮你?”

    “把官家约出来。”

    赵氏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官家岂是我能约动的。”

    赵薛岚指指慕府的方向,“你派人去给官家送个口信,就说我有办法帮官家得到邵婉。”

    这简直是一层一层的陷阱,赵氏哪敢依着她说的做,摆摆手,“能力有限,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快把解药给我。”

    冷笑一声,赵薛岚拉开隔扇,转眸道:“你当我是那么好糊弄的吗?没约出官家之前,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砰!”

    扇门被合上,发生巨响,那一缕缕宁和的日光被遮蔽在外,赵氏趔趄着坐下,又气又委屈。

    半晌,她唤来心腹,让他去给自己的父亲屹安王送个口信,说是自己被赵薛岚威胁了,身中不知名的毒,需要娘家的帮助。

    从正房出来,赵薛岚顶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走在环手游廊里,本打算离开,却在途经花园的月亮门时停下了脚步。

    秋荷颤颤的池中亭里,一个白胖的小郎君正在用网兜捞池中的游鱼,而他身后站着的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

    墨发半绾,以一枚青玉簪固定,发尾和衣摆经风吹拂,轻轻摇曳,将他衬得飘逸若鹤。那一身傲骨一如初见。

    父子二人都是一身翡色长袍,伫立在荷花旁,明明飘飘若仙,却深深刺痛了观赏者的眼睛。

    拳头握得咯咯响,赵薛岚瘸着腿离开。

    光鲜亮丽时尚且博得不了男人的目光,更遑论如今。

    只是,她配不上的,慕宝珊何德何能!!

    掐算好时辰,陆喻舟拍拍儿子的后脑勺,“跟爹去找你娘。”

    阿笙捞上一只锦鲤,用手摸了摸,又把锦鲤放回池塘,起身蹭蹭手掌,握住爹爹伸过来的手,颠颠走向月亮门,“爹爹。”

    “嗯?”

    “咱们要去哪里呀?”

    小家伙天天想着出府游玩,陆喻舟捏捏他的肉手,“去校场。”

    骑马、射箭、围棋,是世家子嗣需要掌握的技能,陆喻舟虽不要求儿子样样精通,但也希望儿子试着去接触。

    走进账房,辰荷和管事正跪在一旁写下对赵氏中饱私囊的供词。

    似乎早有预料,陆喻舟没有去留意他们,带着阿笙走到书案前,把今日出游的计划说了出来。

    宝珊正在专心对账,抬眸道:“怎么总出去闲逛?”

    她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想要请教李妈妈,并不想出去,再者,前日去了郊外,昨日回了娘家,在府中安安静静地呆上一日不也挺好。

    陆喻舟把儿子抱坐在案面上,“咱们带阿笙去校场转转。”

    阿笙顺势在案面上爬来爬去,父子二人没经商量,却配合的极为默契,目的就是干扰宝珊用功。

    宝珊放下毛笔,稍微用力拍了一下儿子的屁墩,“小坏蛋,不准打扰娘。”

    “嘿——”阿笙憨笑一声,爬到账薄上,搂住宝珊的脖子,“娘抱抱。”

    快三岁的娃了,还总让人抱...宝珊无奈地笑笑,瞥了陆喻舟一眼。

    陆喻舟摊手,示意自己无辜。

    抱起儿子,宝珊迈开莲步,“咱们说好了,娘今日陪你去玩,从明儿起不准打扰娘的功课。”

    阿笙歪头靠在娘亲肩膀上,左耳进,右耳出。

    跪着的两人一见宝珊要走,跪伏着上前,“大奶奶......”

    宝珊漠道:“写好供词,拿给李妈妈过目。”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跟着陆喻舟和两名扈从,以及晃尾巴的大圆,颇为气势感。

    旁人不得不感慨,少夫人的气场不小。

    上了马车,陆喻舟坐在宝珊身侧,抬手为她按揉肩头,“辛苦了。”

    宝珊闭眼享受着他的按摩,没有抱怨一句。

    自己只负责府中的一点账务,就感觉眼睛干涩、肩膀酸疼,夫君每日处理那么多公牍,定然更累,还要抽出时间陪自己和儿子,真不知他是铁打的,还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校场上,一群小童子们穿着襦衫,头戴飘带头衣,像模像样地冲夫子行礼,然后分成两队开始比试投壶。

    阿笙迈着小短腿走在爹娘中间,看着小哥哥们,心生向往,也想去读私塾了。

    陆喻舟握着儿子的手,察觉出他脚步慢了,低头问道:“怎么了?”

    “那边。”阿笙抽出一只手,指向投壶的小郎君,“阿笙也会。”

    看出儿子想跟小郎君们玩耍,夫妻俩带着他走过去。

    私塾的先生认出陆喻舟,上前作揖:“陆相。”

    陆喻舟颔首,扶起对方,温声道:“我们能在一旁观赏吗?”

    “自然。”夫子让人搬来三个杌子,请一家三口落座。

    阿笙握紧小拳头,目不斜视地盯着比赛,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可也知道自己是外人,不能破坏人家的规则。

    似乎看出阿笙的期翼,夫子笑着问道:“这位小公子可要一起比试?”

    阿笙撑圆小嘴,看向娘亲,又看向爹爹,见他们都对自己点头,于是鼓足勇气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给夫子作了一个揖。

    夫子带着他走向小郎君们,让他加入了一支队伍。

    陆喻舟坐到阿笙的位置,握住宝珊的手,单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比试,面庞如玉般温润,没有沾染一丝世间的浮躁。

    怕被路人瞧了笑话,宝珊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紧紧扣着。

    不仅如此,陆喻舟还有意无意用尾指刮蹭妻子的手掌心。

    童子们轮番投壶,每人投三次。等轮到阿笙时,两队的比分不分上下。

    在江南老宅时,阿笙时常跟齐冰练习投壶,只是那时年纪尚小,学不到精髓。

    小家伙努了努嘴,眉眼蕴着认真,用力掷出手中的箭支。

    箭支“嗖”的飞出,偏离了壶口落在地上。

    阿笙扁嘴,下意识看向爹娘。

    宝珊冲他握握粉拳,给予鼓励。陆喻舟只是淡然一笑,似乎在告诉他,输赢不重要,要正视输赢成败,而不是回避和恐惧。

    重新为自己打气,阿笙掷出剩余两支,依然落在了外面。

    夫子带头为小家伙抚掌,其余小郎君们也为这个小弟弟抚起掌,稚嫩的童音此起彼伏地萦绕在阿笙的耳畔。

    他听见了一句:“你真棒。”

    回去的路上,阿笙窝在宝珊怀里傻乐,还不好意思让爹娘瞧见。

    走进寝房,宝珊将睡着的儿子放平在床上,扯扯他翘起的衣摆,温柔地凝睇着他的睡颜。

    她的小阿笙比两岁的时候开朗许多,也勇敢了不少,这是她最欣慰的事情之一。

    在宝珊看来,比起教会孩子如何乖巧懂事,不如多花时间帮助孩子养成向阳而生的性格来得重要。

    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宝珊走到陆喻舟身后,慢慢环住他的腰身。

    正在更衣的男人顿住,转眸问道:“有心事?”

    俏脸埋进他的墨发,宝珊认真道:“谢谢你,孩儿他爹。”

    儿子能一步步走向阳光,陆喻舟功不可没。

    身体后仰,倚着身后的妻子,陆喻舟微微扬头,喟叹一声,双手覆盖住妻子的手背。

    母子俩是他的挚爱,是他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谈什么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