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新顺1730 > 第十六章 震动

第十六章 震动

作者:望舒慕羲和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泰兴七年,八月十四。

    岁在丙午、月在乙酉、星在奎木、神在西南。

    金风阵阵的京城,出了一件大事。

    钟鼓楼旁,穿流的人潮像是被凛冬吹过的风化为了冰雕。

    整个京城西北角都停滞在那一刻,无数人抬起头,仰望着那个飞在空中的奇怪物体。

    孩子伸着手指,跳跃着,呼喊着。

    大人用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有些恐惧,却又不想躲开。

    巡街的兵丁站在那里,询问着他们的长官。

    护国寺的法师停下了手中的木鱼,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妖怪。

    宣武门教堂里的传教士在胸前画着十字,猜测着那是怎样的天启。

    曹老公观内的道士手持着木剑,哆哆做法询问玄穹高上帝那是何物。

    太学内的学子仰起头,心想着子不语乱力怪神。

    ……这一幕幕,在气球上看来,只是个小小的黑点。

    刘钰抬起头,望向远方。

    过了那城墙,过了那山峦,过了那沙漠,便是万里之外。

    大顺泰兴七年,明亡八十二年后,西元1726年。

    北京城里,人类第一次用放大的孔明灯飞上了天空。

    这一年,八十四岁的牛顿深知自己将去见上帝,第一次告诉自传作家那个砸到他脑袋的苹果故事。

    这一年,十六岁的路易十五刚刚钦政,来自波兰的妻子将要怀上被三色旗推向断头台之人的父亲。

    这一年,十四岁的腓特烈二世在父亲的棍棒皮鞭教育下,整日幻想着有朝一日逃到英国,脱离这如同当兵一样的王子生活。

    这一年,神圣罗马帝国和北方的沙俄正式签订了反奥斯曼土耳其合约,第四次俄土战争正在酝酿。

    这一年,阿美利加的缅因开始招募志愿民兵猎杀印第安人,一张头皮的赏格最高可以到一百英镑。

    这一年,刚刚经历过南海泡沫和密西西比公司两次大股灾的投机者们,再度蠢蠢欲动,准备掀起新一轮的泡沫陷阱击鼓传花,忘记了郁金香的绝望和牛爵爷都搞不明白的股市有多残酷。

    这一年,丹麦人白令奔走在茫茫的西伯利亚荒原,准备寻找那处将用他的名字命名的海峡,望见美洲的阿拉斯加。

    这一年,欧拉远赴彼得堡,将婴儿般的微积分养大成人,开始思考后世无数大学生头疼的数论、拓扑,并开始将自变量函数、差分、求和等数学符号规范化,并在不久的将来半统数学教科书的符号江山,此万年之碑,风沙不能湮灭。

    这一年,孟德斯鸠和伏尔泰游历英国,不经意间的邂逅,在伦敦的咖啡店里,两个人探讨着刚刚出版的《科技百科全书》,盼望着有一日理性与机械可以战胜愚昧的神明。

    刘钰没有再试图转头去看看那无趣而又深邃的紫禁城,也不再去想那些大人物会怎样看待今天的轰动。

    如此风景,不如静下心来细细赏玩。

    是生、是死;是福、是祸。

    下去,应该就知道了。

    …………

    月牙河畔的齐国公府,齐国公田索正在和几个清客翻书。

    “禀国公,我等查询了前明的诸多文献,实是没有发现国公所说的‘永宁寺碑文’。”

    “永乐九年,亦失哈的确曾作为钦差太监,巡查奴儿干都司等地。宣德七年,亦失哈再去了一次奴儿干都司。但我等并未在书中寻到永宁寺之事。”

    “却不知国公是从何处得知?”

    这些寻章摘句为生的清客们很疑惑,国公怎么会关注起遥远的苦寒之地?那里苦寒贫瘠,朝中无人肯去,怎么会有人关心前明是否在那立国碑文?

    田索皱眉,翻看着刘钰口述、田平笔录的《西洋诸国略考》,心中另有所思。

    这本《西洋诸国略考》上面已经有了皇帝的批注,简单的几个字。

    “大善。再多写一些来,送入宫中”

    这几个简单的字,一点都不简单。

    田索作为勋贵,深知前朝土木堡后大明勋贵的鸟样,深知下一辈里必须要抬出来一个能为后辈遮风挡雨的“自己人”。

    他眼中的自己人,三品官员的余荫子弟算不上,自然是要找那些开国公侯的子弟。

    如今看来,效果不错。

    唯独就是那日送上去的奏章,有些让田索看不明白。

    在备说了自己和罗刹国的拖延计划后,也加上了关于明朝永乐年间永宁寺的事。

    皇帝在永宁寺等字的上面,画了个圈。

    下面批注了一句让田索需要揣摩的话。

    “勋贵之责,岂在寻章摘句?白山黑水,纨绔谁可立功?”

    这是皇帝的批注,问题是这是什么意思?

    是夸奖?

    是不满?

    还是别的?

    苦苦思索之际,管家从外面匆匆赶来,也顾不得不得体,连声道:“国公爷,快出去看看吧,这天上,飞来一个妖物!”

    …………

    皇城。

    煤山。

    那棵老歪脖子树仍在。

    一片石后,满清为了收拢明臣之心,用铁链将这棵老歪脖子树锁住,说自己是来替崇祯皇帝报仇的。

    这棵吊死了崇祯的歪脖子树,有罪!

    此为罪槐,当用锁链锁住以惩罚,以示满清是为崇祯皇帝报仇而入中原,蛊惑人心。

    现如今上面的锁链早已经被小闯王李来亨亲手砸开,旁边倒是立着一块碑文。

    碑文的内容,是南明“伪”帝隆武的登基诏书一部分。

    呜呼!国家三十年来久不见恤民之实政矣。新饷旧饷,糜烂骨肉于辽东;欠征预征,竭尽脑髓于鞭扑。汹汹止见似仇雠,哀哀谁人是父母!致我百姓,苦极无告。

    虽然大顺不承认南明是正统,但是整个南明唯一算是有血性有智慧的皇帝隆武的登基诏书的内容,无疑给大顺提供了许多合法性。

    隆武一系的后人,是大顺承认的“二王三恪”,怎么说隆武一系既认了罪,也提出了联寇御虏的方略。

    其余联虏平寇的,自是没有什么好名声。更有最后有病乱投医、宫廷全信了天主教写信给罗马教廷求援的那一系,更不可能被承认。

    既是南明伪帝的登基诏书都如此写,那便是说朱明皇室逼得天下大乱,吊死在这那是咎由自取,这哪里是什么罪槐?

    朱家子孙都承认,那自是坐实了。

    老外脖子树不远的路上,大顺泰兴帝李淦正望着那株歪脖子树发呆。

    身旁的太监不敢说话,只是小心地站在两旁。太宗遗训的女官们,也在两侧,终究不比当初的幻想,这些女官只是摆设。

    因着考虑到避讳等原因,皇家子弟多用一些怪名,免得放个屁都要避讳,故而用了淦这个不常见的名字。

    如今李淦登基七年,年富力强,才过而立,尚未不惑。身旁除了那些太监、宫女之外,还跟着几名传教士。

    传教士们都黑着脸,低着头。

    皇帝李淦的脸色也不好看,旁边的太监更不敢吭声。

    今日把这些传教士叫到这里,为的不是别的,仍旧还是天主教礼仪之争。

    这件事李淦决心要尽快解决,他并非不知道此时西夷强盛,也并非不知道西夷大有可学之处,但却不想让耶稣会再继续发展下去。

    戴进贤更是脸色乌黑,今日李淦下了圣旨:

    遣钦天监监正、礼政府侍郎戴进贤,不日使罗马。

    不以耶稣会中华区副会长的身份,而是以大顺礼政府官员的身份,面见罗马教皇,敲定这纠结了几十年仍旧夹杂不请的礼仪之争。

    戴进贤不久就要前往澳门,乘船回欧洲,带去的是大顺的最后通牒。

    如果教皇那边对于礼仪问题再不松口,那么大顺就要禁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为了表达大顺的决心,这一次罗刹国使团前来的事,李淦并没有起用那些一直遵从教廷那边意思的传教士。

    自利玛窦时代开始,在华传教士就分成两派。一派认为中国教徒那一套都是异端;另一派则认为应该因地制宜否则根本发展不了。

    李淦倒是很清楚,如今大顺和西方的差距日益拉开,如果全面禁教,只怕差距会越来越大。

    他也不是道听途说,而是许多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时候法兰西国派遣了大批传教士来华,作为太子的李淦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一个带有简单测距功能的望远镜、一架莱布尼茨发明的二进制手摇机械计算器,皆由法兰西传教士中的头目白晋赠送。

    白晋是取的汉名,字明远,号九算居士,通《周易》。赠送的那个有简单测高功能的望远镜,也是大有来头。

    那是路易十四送给他有小儿麻痹症的私生子曼恩公爵的,可能是因为曼恩公爵因为小儿麻痹症不太可能篡位的原因,被指定为法王路易十五的监护人和教育人。

    这个望远镜是曼恩公爵在巴拉丁王位继承战争中立功后父亲的奖励,白明远曾回法国介绍中国,曼恩公爵便将那个望远镜赠与了白明远。

    白明远回来后,又作为礼物,贡给了李淦。

    只是这个拥有简单测距功能的望远镜,李淦就能猜到这些传教士的背后,是怎么样的一个技巧精湛的国度,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

    明末时候,西洋人就能远赴万里来到福建,而福建海商却去不得西洋,这其中的差距一目了然,不必讳言。

    所以这纠结了几十年的礼仪之争,哪怕是教廷那边已经派过一次全权特使来华斥责在华传教士是异端,李淦依旧希望做最后的努力,让教皇放弃那些中国不可能接受的教条。

    然而今日一番交谈,还是什么都没辩出来,那群传教士和朝中大儒们一样的艮,在一些事上并不退让。

    李淦越发烦躁,猛想起来这几日看的《西洋诸国略考》说的一件事。

    忽然驻足,就问戴进贤、白晋等人道:“昔年伊斯坎达尔灭波斯、伐身毒,号万王之王,俟后,此号传于萨珊波斯。萨珊波斯末代王子卑路斯流亡大唐,任波斯都督府都督、右威卫将军,献万王之王号予唐高宗。”

    “如今我大顺延唐之社稷,朕既为天子,称basileustonbasileon可乎?”

    此话一出,几名传教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不可!那basileustonbasileon乃我主圣名……”

    话刚出口,戴进贤便知道不对,脸色剧变。

    李淦似是早就猜到了传教士们的反应,心说翼国公家的老三,果然没说错。

    他也没有盛怒,只是哼笑一声。

    伊斯坎达尔便是亚历山大的中亚译名,早在传教士们来华之前,草原上便多有此人传说伊斯坎达尔的功绩,李淦自是知晓,却不知唐高宗还有这样一个典故。

    眼看这些传教士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李淦冷声道:“你们整日说要宽容,要宽容,你们何曾宽容过?”

    “那前明在宣武门给利玛窦修了教堂,我大顺立国后,宣武门前的教堂也不曾拆除,反倒容你们扩大。”

    “却不知你们能不能在梵蒂冈的圣伯多禄大教堂对面修建个周公庙、道士观、尼姑庵?”

    “明亡之时,你们为谁是异端血战三十年,如今却只说让朕宽容。那朕派和尚、道士去梵蒂冈传教,教廷可能同意?”

    “只让我天朝宽容你们,你们却不肯宽容他人,这是何等道理?”

    说到气急处,戴进贤等人噤声不敢言。

    均想这中国皇帝纯属废话,去罗马盖尼姑庵、周公庙,肯定是不行的,更别提在圣保罗大教堂对面盖了。

    问题是大顺皇帝的话也没错,那宣武门教堂,就在前明的衍圣公在京府宅的对面,不亚于在圣保罗大教堂对面盖个周公庙。

    戴进贤等人很清楚皇帝的态度,可心里却觉得你们都是迷途的羔羊,我等可以在这里建教堂引领你们走入天堂,你们去罗马盖庙那便是玷污圣地了。

    只是心里如此想,嘴上自是不能说,只能低头不语。这赐往煤山、太液池随驾观景本是莫大的荣耀,如今却成了放在火上烧。

    李淦心情不好,正要下山,猛然抬头,只见西北角飘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浮动在半空之中。

    就在紫禁城外,看起来约莫隔着个三五百步,极其巨大,飘在半空。

    “此何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