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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敲山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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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烈阳高照,天色万里无云。

    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点出现在了旷野之上。

    他们一开始只是远远地一排长队横列,如一字长蛇。

    从东北方向进攻,最西北和最东南的士兵,相隔相近有一里之远。

    紧接着就是第二排,第三排......经验丰富的老将一眼看过去,就能知道大概人数——不超过一万五千人。

    最重要的是,敌人还是以冲锋阵型当中最忌讳的一排排横列,毫无章法地直冲方式。

    不开玩笑的说,古代是真的有战阵的,而且对战局影响很大。

    包括战国时期的《孙子兵法》《孙膑兵法》,唐朝的《卫公兵法》以及宋朝的《武经总要》等等著名兵书中都有大量阵法记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戚继光的鸳鸯阵,以十一人为一组,有人负责防御,有人负责招架,有人负责进攻,有人负责骚扰,有人负责警戒,整个阵型攻守兼备,每次出战,都能杀得明朝东南沿海入侵的岛国倭寇狼狈逃窜,片甲不留。

    一排横列冲锋的方式并非一字长蛇阵,而是没有阵型。

    看过木乃伊三部曲的都知道,里面大决战的时候,基本就是两帮人以这种方式进行对冲。

    这种打法特点突出一个字——莽!

    因为近距离贴身肉搏的时候,阵型太分散开来,就不太容易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所以如果有一种小规模的近身配合战阵的话,就会好打很多。

    还是拿戚继光的鸳鸯阵举例子,十一个人分左右两队应付四面八方的敌人,哪怕你是五千人,戚继光只有一千一百人,可战阵一旦形成,你就会发现自己最少三千人在外围使不上劲,剩余两千人在里面战斗,而且这两千人基本处于挨打的状态,对人家的阵型很难造成破坏。

    这就是战阵最离谱的地方。

    大规模战争中,你的阵型散开,排成一排这么冲锋,敌人只要来一个锥子阵,当中直接给你凿开,哪怕这一边人数较少,但人家正面实际接触的敌人并不多,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外围分散得厉害,他们只需要对付身边的敌人就行。

    排成一排这样冲锋最大的弱点便是力量分得太散,导致不管任何一点的后方都会十分薄弱,只要人家集中一点,以点破面,就能将你的阵型击溃。

    虽然有点再次鞭尸孙十万的意思,但张辽在白狼山之战以及合肥之战当中,就是这样做的。在人数较少的情况下,以锥子阵直接突破阵型,把敌人队伍杀个对穿,开启斩首行动。

    区别在于蹋顿比较倒霉,一刀被张辽剁了。孙十万跑得比较快,没有被张辽当场给砍死而已。

    所以骑兵以这样的方式发起冲锋,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

    高览张郃等人出身士族名门,好歹读过兵书自有见识。当他们看到敌人是以这样毫无阵型的方式发起冲锋的时候,差点没笑出声来。

    先不谈在人数上他们有优势,单说即便没有人数优势,以骑兵对骑兵,只要他们让蹋顿用锥子阵冲锋,先破其中路,再两翼展开,四面包抄敌人左右两侧,怎么样也能获得胜利,因此这一战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赢定了。

    然而下一秒,他们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们看到在那一万多人的后方,在短暂的真空之后,紧接着便又是涌现出无数黑点,仿佛永无止境一样,源源不断地涌现,又如一道可怕的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地向这边涌来,要将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碾为尘土。

    敌人不止是一万多人,而是浩浩荡荡,不计其数!

    看到这一幕之后,高览和张郃人都傻眼了。

    锥子阵凿穿敌人阵型,是利用的敌人两翼展开导致中心薄弱的缺点。

    但人家中心根本不薄弱啊,后面还有无数的兵马在往前方冲锋,你锥子阵能破两排,三排乃至十排,破得了人家二十排,三十排的冲锋?

    量变引起质变。

    这仗还怎么打?

    拿头打?

    而就在高览张郃不知所措的时候,更远的地方,苏仆延和乌延二人对视一眼,颇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苏仆延在历史上还有一个名字——乌桓峭王。

    乌延则叫——乌桓汗鲁王。

    他们二人历史上都曾经跟随丘力居叛乱,由于和公孙瓒打过仗,结了仇,上了公孙瓒的黑名单,这才不得不又跟着蹋顿继续作乱。

    但同样的,在刘虞死后,他们也是跟着鲜于辅一起出兵,攻打了公孙瓒,为刘虞报仇!

    前些日子,当部落长老们将刘虞诏令送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两个人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起来。

    由于他们的部落实力弱小,总人口加起来,也只有蹋顿部落一半的实力,所以不得不依附于蹋顿,跟着他对抗公孙瓒。

    可刘虞当年待他们不错,恩情还是得记着。

    何况刘虞在幽州的威望他们是知道的,现在人家又当上了汉朝天子,一声令下,恐怕从者如云。

    因此一时间让他们十分犹豫。

    但部落长老们是清楚这一路上过来,鲜于辅已经聚集了多少兵马,所以纷纷劝说他们二人不要再错下去,必须要及时拨乱反正。

    在这样的情况下,二人自然也只能大势所趋,选择缄默其口,一不向蹋顿高览他们透露鲜于辅召集兵马的情报,二来暗中积极做准备,等待合适的机会造反。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当鲜于辅的大军接近的时候,所有人都才看到,这支军队的额头上,都绑着一条红带来区分敌我。

    西汉继承秦朝崇尚黑色,为水德。到了东汉改成了火德,变为崇尚红色。

    因此东汉官军的衣服,大多是赤、绛等红色,外套玄甲。

    头绑红巾,便是代表汉朝官军!

    几乎是在鲜于辅大军如洪水一样涌入连绵营寨的刹那,苏仆延和乌延就命令他们所有部队,将提前准备的红巾给士兵们绑起来。

    于是离他们营寨不远处的蹋顿部士兵,就看到了一副让他们极为惊恐的画面。

    上午还是友军的苏仆延与乌延部,下午就变成了敌军,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悍然向着他们杀来。

    整个营寨随着突如其来的进攻乱作一团。

    十多万大军,光骑兵就有近十万,再加上数万没有马的步兵,人潮汹涌,仿佛要将所有营寨淹没。

    在这样的情况下,高览和张郃只能立即跑回自己的营寨内,开始紧急部署任务。

    而城内的公孙瓒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喜不已。

    虽然不知道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但既然人家已经在进攻城外敌人营寨,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友军。

    “哈哈哈!”

    公孙瓒一边大笑着,一边急急忙忙往自己在高台上搭建的楼阁内跑,命人将所有部将全部叫来开会,他打算全军进攻。

    但他才刚跑入厅内坐下,部将们还没来的时候,忽然就看到了桌案上有一封未拆开的信封。

    上面用漂亮的楷书写着“伯圭兄长亲启,弟子归敬上”。

    子归的信?

    公孙瓒纳闷地拿过来拆开,就看到内中详细说明了城外援军是怎么来的,也告诉了公孙瓒,刘备无法亲自过来,所以陈暮上书朝廷,让刘虞利用个人威望来支援他。

    得知城外十多万大军居然是陈暮请求天子帮忙,公孙瓒顿时乐得不行,恰好此时诸将们都进来,他大笑道:“诸位,好消息。”

    “将军,城外忽然有无数骑兵冲击敌人营寨,确实是好消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部将田楷急吼吼地问道。

    公孙瓒乐道:“自然是出兵进攻,大家记得头上要绑上红色头巾,这是我子归阿弟请求天子向整个幽州的胡人发下的召集令,前来营救我了。我早就说过,玄德一定会想办法来助我的。”

    “那我等即刻去召集兵马!”

    田楷单经等人高兴地出去召集士兵,厅内很快只剩下田豫关靖公孙瓒三人。

    公孙瓒站起身,笑呵呵地对他们二人说道:“今日我必要大破袁军,杀得他袁绍屁滚尿流,你们先去外面等候,容我去后厅穿戴盔甲,我亲自领军杀出。”

    “唯!”

    关靖就出去了。

    唯有田豫脸色阴晴不定,依旧站在原地。

    公孙瓒正准备去后厅换衣服,见到他没有动静,纳闷道:“国让,你还有事吗?”

    田豫犹豫片刻,上前低声说道:“敢问将军是如何知道城外来人信息的,又如何得知我们应该用红色头巾来区分敌我?”

    “你看看。”

    公孙瓒便把那封信递过去,里面早有陈暮的交代。

    田豫接过去后,脸色就更加凝重,看完后,这才缓缓说道:“将军,你觉得这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孙瓒被他一提醒,顿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原本喜悦的神情也开始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这信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桌案上?”

    田豫轻声道:“我听说青州军情司无孔不入,恐怕.......”

    砰!

    公孙瓒瞬间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起来,恶狠狠地道:“玄德居然猜忌我!”

    田豫摇摇头:“我看不见得,玄德公乃忠厚长者,又与将军自幼为友,恩若兄弟,如果是他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何况他就算做,又怎么可能会故意写信给将军提醒将军呢?”

    “不是玄德,那是?”

    “这封信,不就已经告诉将军了吗?”

    “子归?”

    “大抵是没错了。”

    “子归为什么要这么做!”

    公孙瓒不解,陈子归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是信的。

    但又何必这么明摆着告诉他呢?

    田豫想了想,低声道:“将军还记得那时在渤海,关长史建议将军在与袁绍决战时作壁上观吗?这恐怕是子归给将军的一个警告。”

    公孙瓒瞬间就觉得有些惭愧,但他性格刚烈,死要面子,不服气道:“可我当时不是已经严词拒绝了吗?”

    “可是当时将军犹豫了,说明将军那时心里有想过。我想如果当时将军没有严词拒绝,恐怕这城外的十多万大军,就不是来讨伐袁军的,而是等将军覆灭之后,担任新的幽州牧的。”

    田豫淡淡地说道。

    公孙瓒只觉得毛骨悚然,以前与陈暮在一边,还尚未觉得他的恐怖之处。可现在才亲身感觉到他的厉害,自己的一切,竟然仿佛早就在他的鼓掌之间,一时间又羞愧又气愤,恼怒道:“可恶,我一定要查出来我身边的内应到底是谁!”

    田豫立即劝阻道:“将军不可,军情司是陈子归的人,如果动了军情司的人,陈子归必定觉得将军还是有当初那般想法,到时候恐对将军不利,将军与玄德公恩如兄弟,将军也不想与玄德公决裂吧。”

    “那我该怎么办!”

    公孙瓒很是不爽,自己身边居然有别人的间谍,怎么能让他舒服得起来。

    田豫想了想,道:“我倒有个法子,将军可以写信感谢玄德公,在信中提一下此事,也不说别的,只是说桌案上突然来的陈子归的信件,语气只需感谢就行,以玄德公的聪慧,必然能猜测到一切,我想以其为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勒令陈子归撤去军情司探子,写来道歉信件。”

    “嗯。”

    公孙瓒思索片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还是国让老成之见,不错,如果直接与陈子归对峙,或者捉拿搜寻那名内应,确实不太好。稍微点一下玄德,他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可惜了,玄德忠厚了一辈子,怎么摊上这么个阴险狡诈的四弟?”

    田豫拱手一礼道:“此事就交由我去办吧,将军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立即出兵,配合城外兵马,将来犯之敌一举歼灭才是。”

    “好,国让,就托付给你了。”

    公孙瓒说道:“我先去后厅换上铠甲,此事就由你去办!”

    “唯!”

    田豫低头拱手,他的脸埋在胸口,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的脸上无比严肃。

    心中在默默地思索。

    司命啊司命。

    你这一招敲山震虎,当有奇效!

    《三国志》:“豫时年少,自托于备。”

    田豫小时候跟过刘备,是刘备养大的,这个秘密,又有谁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