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文网 > 一品仵作 > 第十章 帝王见民

第十章 帝王见民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25中文网 www.25zw.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风雪不休,人声忽静。

    听堂上一人不紧不慢道:“朝荣,你的人撤了吧,朕既来了奉县县衙,便见见奉县百姓。”

    民怨已起,帝王要见百姓。

    奉县知县回身,高喊万岁,跪倒便谏:“启奏圣上,冲撞县衙,罪同谋反,刁民该杀!”

    刘淮率官匆匆而出,急跪齐谏:“启奏圣上,奉县民变,吾皇安危为重,当命李将军紧闭县衙,再命人开城门,迎城外五万西北大军入城,平乱救驾!”

    谏声铿锵,刺了衙门口百姓的心,怒火将熄又燃。

    “蠢!”暴动一触即发时,一字如刀,出自两人,一声当头掷下,一声自堂外而来。

    谏官们纷纷抬头,不可置信,“陛下?”

    刘淮回首,眼一眯,眼中似迸出毒雾——又是她!

    暮青衣袖捎着风雪大步入堂来,边走边道:“连五曰不道都记错的人,倒记得冲撞县衙罪同谋反。”

    奉县知县面皮一紧——这骂的是他!

    “西北军乃保家卫国之军,刀不杀胡虏杀百姓,你们可问过西北军将士们同不同意?”

    刘淮等人亦面有难堪之色——这骂的是他们!

    “陛下,臣有一谏,专治爱翻嘴皮子使唤人的病。”说话间,暮青已到堂前,单膝跪道,“谁提议,谁施行!要杀刁民的自去杀,要去开城门的自去开!能成事的才是能臣,使唤人成事的谓之奸臣,既使唤不动人自己又成不了事的谓之蠢臣。能臣蠢臣,拉出去溜溜就知。”

    “这、这……”谏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青。

    人非骡子马,岂能拉来溜!

    元修摇了摇头,看向县衙门口,御前侍卫长李朝荣尚未命御林卫撤防,百姓们却安静了下来。一县知县蠢,朝官也跟着蠢,刘淮想以迎大军入城之言震慑百姓,却不知百姓已挤满了县衙周围数条长街,传令开城门的人根本就出不去这县衙!即便他或是李朝荣能飞檐走壁驰去城门,在报信的到城门之前,暴民就会冲破县衙,以县衙里这些御林卫和衙役来说根本就挡不住!百姓会夺刀夺枪,杀兵杀官!

    陛下宣见百姓,本已能止暴乱,刘淮几个犯蠢,一语又惹怒了百姓,方才若非暮青出声及时,这会儿暴乱已发了!

    “荒谬!自古文臣武将,文臣治国,武将安国,若文臣能行武将之事,要武将何用?”刘淮此时还在高谈阔论。

    暮青无话,拉起刘淮便往外走!

    刘淮不妨之下被她拖倒,起身后跌跌撞撞被拉到门口,怒喊道:“圣上在此,将军如此无状,简直是蔑视天威,有辱斯文!”

    “有没有梯子?”暮青不理刘淮,到了门口往县衙屋顶瞥了一眼。

    “何需梯子?”元修会意,一边一个提了暮青和刘淮,纵身便跃上了县衙屋顶!

    屋顶寒风刮人,刘淮脚下不稳,噗通跌坐在屋瓦上,一张口雪便往喉咙里灌,却仍喊道:“圣上在下方,这、这是踩在圣上头顶!此乃大逆,当……”

    “睁大你的眼,看看!”暮青打断刘淮,一指县衙四面的长街。

    刘淮闻声下望,张着嘴,任风雪猛灌入喉。

    长街四面,人涌如潮,大雪如幕,数不清的百姓,看不见人脸,只见人头如鸦。

    圣驾进入县衙前守卫在街上的御林卫已被挤得没了影儿,昨日傍晚进城时见到的萧条无人的小县,当百姓走出家门,声势足以惊天下!

    刘淮睁着眼,如被冻在屋顶。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刘大人没见过这等景象吧?看过此景,你还敢说出城调兵之言吗?你出去给我看!”

    “文臣治世?古有文臣如此谏君:‘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为治世之臣!你也敢称文臣,敢论治世?蠢臣!”

    刘淮瘫坐不动,脸颊通红,不知是臊的,还是被风雪割的。

    元修望向暮青,见少年面迎风雪凛立,上顶青天,下踏县衙,衣袂猎猎,一身正气浩荡如天。

    县衙里,步惜欢端坐正堂,怅然一笑,她虽在屋顶,但所言又怎能避过他聪明的耳力?有时,他真希望自己不是一国之君,便可如她这般痛快行事!

    那怅然之意尚在胸间,心头又起疑惑。古有文官?何人之言,竟未听过。能出此言者,定为治世之贤臣,千古流芳,何以未曾听过?

    正疑惑,元修带着暮青和刘淮从屋顶跃了下来,三人再进大堂时,刘淮似失了魂儿,再无言语。

    步惜欢瞧也未瞧他,淡淡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一干臣子,道:“奉县知县。”

    奉县知县正偷瞄刘淮,闻言一惊,忙伏低身子道:“微臣在!”

    “朕问你,何为刁民?”

    奉县知县心里咯噔一声!

    “刁民者,无赖奸猾者为刁,此刻你县衙门口的可是此等百姓?”

    奉县知县跪伏在地,面朝地上,脸瞧不见,只眼来回转动。

    “他们乃何人,为何事而来,为何事而怒?”

    “这……”奉县知县不敢答,也不敢不答,支吾难言。

    “你不知?朕来告诉你。”年轻的帝王坐在堂上,敛那一身慵懒散漫,眸光慑人,“他们乃边关将士家眷,为瞧热闹而来,却为你等贪污抚恤银两而怒!贪官作恶,反诬百姓为刁民?你真以为朕昏聩无边,会纵你杀民?”

    “微臣不敢!”奉县知县哆嗦着,额头抵在地上,只觉青砖冰凉,风雪袭背,寒意透心。

    陛下昏聩,十三岁起便纵情声色不理朝政,荒诞轻狂之事孩童都知一二!陛下一年有半年在汴河行宫玩乐,朝事全由元相国主持,与监国无异,说得不好听些,这朝廷是元家的朝廷,步家子孙虽为帝王,却不过是傀儡罢了。

    他虽是小小知县,却也没将圣上放在心上,自古昏君皆一样,哪会管百姓死活?他以为百姓冲撞县衙定会惊了圣驾,圣上定以自身安危为先,命御林卫杀几个震慑暴民,哪成想事态竟会如此?

    “你身为一方父母官,不教民王化,反当官为恶,官逼民反,这等佞臣朕留你何用?来人!”

    “臣在!”李朝荣在大堂门口应道。

    “摘了他的乌纱,褪了他的官袍!”

    “臣领旨!”

    圣旨下得果断,御林卫来得也快,四名铁甲卫大步进了县衙大堂,两人一左一右押住奉县知县,一人摘去乌纱,一人褪去官袍。堂外寒风凛凛,奉县知县只穿着中衣被拖死狗般拖下,心中一个念头惊起——圣上要杀他以平民愤,以止暴乱?

    念头刚生,便听堂上帝王又道:“押入囚车,明日随驾入京,抚恤银两一案,彻查!”

    奉县知县顿惊,圣上若想平民愤,只需下旨将他斩立决,他的人头滚落在衙门口,百姓之怒自会平息,此法最有速效。可圣上未杀他,反要将他押回朝中,莫非是真要查抚恤银两一案?

    这还是那不理朝政的昏君?

    有此念头的并非奉县知县一人。

    亲眼看见狗官被革职查办,衙门口的百姓齐望堂上。

    雪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密如白帘,远远的只见堂上帝王穿一身大红龙袍,别的皆瞧不真切,只闻帝音慵懒,大雪天儿里听着,别有一番春意,暖融融,“朝荣,撤了你的人,搬去衙门口的门槛,放百姓入衙。”

    “啊?”跪在堂下的朝官们纷纷抬头,惊怔互望。

    依大兴律,衙门审案要开着门,百姓观审要在大门外,不得踏上衙门口的石阶。门内到大堂有九丈阔院,百姓观审实际上只能看见堂上人影,连堂上的话也听不太清。今日奉县百姓暴乱,已是冲上了石阶,圣驾到了堂上,百姓在大门外台阶上见驾已是不合规矩,哪有再请进来的道理?还要搬去门槛,这是多大的礼遇?

    帝王见民,不设门槛,这等事古来未闻!

    朝官们大不赞同,李朝荣却只遵圣意,领旨便撤了人,命八名御林卫抬走衙门口的门槛,竖去了一边。

    奉县衙门口四门大敞,御林卫让路,帝王端坐堂上,一条君民相见的路平坦宽阔,不见门槛,不见台阶。

    奉县的百姓聚在门口,嗡的一声,人人相顾,反倒却步,无人敢进了。

    步惜欢起身,下了堂来。

    门口嗡声又起,百姓们齐盯着堂内,见一男子缓步而来,墨发红袍,红袖舒卷,片雪不沾,立在堂门口含笑遥望,雪天儿里如升明珠,容颜惊了天。

    百姓们瞪眼张嘴,人人屏息。

    这便是帝王风姿?

    大兴的皇帝,六岁登基,十八年来昏名遍天下,竟是这等风华如仙,宛若神祗?

    这般风华与昏君之名实难想到一处,百姓们惊怔无言,只见帝王一笑,那一笑似风雪皆歇,碧天无际里有雁高行。

    听步惜欢道:“朕登基起至今十八载,年年在盛京与江南行宫,未曾到过边关,今在边关住了些日子,边关苦寒,朕亲眼见之,亲身试之,才知将士不易。如今朝中与五胡议和,此后边贸可开,将士们也可歇歇。这等大事,理应——大赦天下!”